帝藍星戰記◆第一部◆鐵之卷12

人群雜沓的菜市場，三姑六婆正聊天採買蔬果，突然興起一陣騷動，一位麵包師傅狂追衣衫破舊的小男孩。

「小傑洛！不要跑！把偷去的麵包還給我！」

眾人圍觀那名叫小傑洛的臭小子被胖老闆抓起來，奪回被竊走的麵包後，將小男孩狠很摔在潮濕的石板地。

小傑洛顛顛倒倒地爬起來，也不哭不鬧，反而對麵包師傅做出鬼臉，一臉不在乎。麵包師傅看了更生氣，抬腳要踹他，小傑洛逃得快，害麵包師傅跌一跤。

「哈哈！」小傑洛高興地邊跑邊拍掌叫好。

好心的路人將麵包師傅扶起，只聽他不斷咒罵，旁邊觀眾也加入漫罵的陣容，這小男孩在街頭巷尾是有名的小偷，大家看到他就像看到老鼠一樣，不是躲就是踹它一腳，朝他吐痰。

小傑洛跑出市場，轉入另一條通道，一個高大的身影馬上引起他注意。

從第一眼見到迪亞蘭，小傑洛就被他腰際配帶的那把劍深深吸引住。迪亞蘭雖然風塵僕僕，穿著蓋頭風衣，完全不想讓街道的行人看到他的長相，眼尖的小傑洛還是注意到他風衣底下微微露出的銀色盔甲。

「不會吧………」小傑洛揉了揉眼，不敢置信。他聽過傳說中的聖殿騎士都是穿著銀色盔甲，但在席爾那伊城戰役中全部投靠列特斯軍團，怎麼會有人單獨行動，出現在這個破舊的小鎮？

小傑洛偷偷尾隨在迪亞蘭後面，隨著他進入一家小酒館。酒館裡燈光昏暗，雖然外頭是大白天，裡面的氣氛卻陰暗嘈雜。自從列特斯軍團佔領了隆曼國土，接管的將領都採取高壓統治，背著巴薩喀大肆搜刮金錢寶物，居民生活不復往昔寬裕，大家臉上都籠罩著陰霾。

迪亞蘭坐定後，吩咐櫃台給他一些乳酪、麵包與酒，然後閉目養神，什麼表情也沒有。他走了好幾天的路才來到這裡，神色顯露出疲憊。

小傑洛盯著迪亞蘭腰際佩的那把劍，暗地裡估量著。「這東西在黑市應該可以賣得好價錢吧？」

不久酒館老闆送來酒與食物，份量不多，老闆是老實人，懷著歉意地說：「客人，乳酪所剩不多，酒也是原料不夠，只能從外地引進，口感不是很香醇，你要多包函。依照規定，上好的酒都已經繳給本地區的列特斯軍部。」

「你不必在意，我只要有填飽肚子的東西就行。」迪亞蘭逕自吃起食物。

在物資缺乏的客觀環境，酒被摻了許多水，喝起來幾乎沒味道。迪亞蘭沈默地吃完幾片乾酪，喝幾口水酒，小傑洛覺得機不可失，趕緊運用自己熟練的扒竊技巧，將迪亞蘭腰際佩帶的寶劍繫帶剪斷，抱起劍拔腿就跑，卻沒想到這口劍沈甸甸地著實不輕，讓他連人帶劍一起跌在地上。

老闆早就注意到小傑洛，出聲喝斥道：「又是你這小偷！」老闆拿起掃把做勢要把他轟出去，被迪亞蘭制止。

小傑洛悻悻然正想轉身離開，衣領卻被人牢牢抓住。

「把劍放回去，小鬼！」迪亞蘭緊緊地抓住偷劍的小男孩，他害怕地奮力掙扎。

「我又沒有做什麼壞事，我只是幫你把劍揀起來罷了！小氣鬼！」小傑洛心不甘情不願地將劍捧給迪亞蘭。

迪亞蘭接過了劍，說：「我什麼都可以給，就是這把劍不能。」他一把將小傑洛重重地按在桌旁的木椅上，然後語氣平和地說：「你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小傑洛彆扭地噘著嘴。

「這麼瘦小也想當土霸王，小鬼不知天高地厚。」

「要你管！」小傑洛對他扮鬼臉，一張嘴氣得嘟起來。迪亞蘭沒說什麼，只是淡淡地問道：「你的父母呢？快回家去。」

小傑洛沒好氣地瞪他，說道：「我有父母的話，還會在這裡嗎？你看看你四周的情況，我們這小鎮窮成什麼德性，自從列特斯軍團佔領隆曼王國後，大家的生活都不好過……」

狄亞蘭皺起眉頭，不發一語。小傑洛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

「你不高興啊？看你的樣子好像誰跟你有仇似地……」

他將麵包推到小傑洛面前說道：「吃你的食物吧！廢話這麼多。需不需要牛奶？」

「我想喝酒……」小傑洛伸手要拿桌上的酒瓶，迪亞蘭用劍柄將它挪開：「不行，你這年紀不該喝這種東西。」

「老古板兼小氣鬼！」

這時候鄰桌幾個客人的對話，雖然刻意壓低音量，還是被小傑洛他們聽到。微胖的那個客人說：「聽說希斯拉夫王已經被列特斯軍團的暴君巴薩喀將軍囚禁起來，關在皇城的地牢裡了！」

另一個留著鬍渣的男人插嘴道：「不只這樣！我還聽城裡的士兵說到……聖迦太威騰堡在被攻陷後，六位大賢者們迅速被士兵們逮捕，被關在聖殿旁的佩提特塔！」

微胖的說：「那群無能的大賢者，哪有辦法跟巴薩喀將軍那柄神兵利器對抗。那把劍據說是屬於『帝藍三聖劍』的其中一把是不是？」

留著鬍渣的男人說道：「我也是聽到跟你一樣的傳聞，不過大賢者中真正有法力的長老受重傷，其他大賢者都是學問僧，敵不過列特斯的魔女，她一出現就將那群大賢者們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哪！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那女魔頭真是恐怖！據說巴薩喀將軍只聽從她的意見，看來我們日子難過了！」

留著鬍渣的男人說道：「既然是帝藍三聖劍，那表示巴薩喀將軍也曾經是隆曼王國的聖殿騎士囉！否則他怎麼會有這種神器？」

微胖的客人說道：「這我怎麼曉得？啊……難怪他把希斯拉夫王囚禁起來每天毒打，還不準備將他處死，要好好折磨他，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麼深仇大恨。我們只是小老百姓，誰當家做主，我們就得看誰臉色不是嗎？」

「可不是嗎？你看自從列特斯那批牛鬼蛇神進城後，殺燒擄掠，我們的農作物都被徵收，教我們如何活呀？」

兩人越講越小聲，表情越顯無奈。

小傑洛低聲對狄亞蘭說：「你好像也是聖殿騎士嘛！」

「你怎麼知道？」

「以前收養我的僧侶說過，聖殿騎士都穿著白銀盔甲，上面雕飾飛撲的老鷹，老鷹是隆曼王國的象徵。我看到你風衣底下露出來的是銀色盔甲，上面有隻老鷹圖騰，所以我猜你一定是！」

迪亞蘭臉色難看地說：「這跟你無關，吃完這頓飯，你就乖乖回那僧侶身邊。」他不是對小傑洛發脾氣，而是對希斯拉夫的處境感到憂心。

希斯拉夫王既是亞莎貝雅的父親，也是賜與他騎士名份的恩人，聽到他受到不人道的待遇，誰都不忍心與憤慨。

小傑洛哀求道：「不要啦！我就是想當聖殿騎士才溜出修道院，你知道那裡有多無聊嗎？」

「你幾歲？」

小傑洛數了數指頭，心虛地說：「我十二歲啦！」

迪亞蘭一臉不相信地敲他的頭，說：「我看你才六、七歲左右！你想當聖殿騎士還早，等你大一點再說。」

「哼！不要因為我年紀小就看扁我喔！我可是比這裡的大人們還勇敢百倍呢！還有，每次跟街頭那些同伴打架時，從沒輸過，真的！」

「你跟他們打什麼架？比賽吹牛嗎？」迪亞蘭不客氣地說。

這時酒館外突然起一陣騷動，幾個身穿火紅盔甲的列特斯軍人大搖大擺地走進來。這幾名列特斯軍人，曾經是隆曼王國做姦犯科的囚犯，逃到南方高原的不毛之地，投靠巴薩喀陣營，翻身成為萬鐵城的戰士。

囚犯出身的紅色士兵，脾氣仍很兇殘，他們對酒館老闆喊道：「我們聽說你這裡有藏匿小女嬰，是不是有這回事？快把她交出來！」

酒館老闆面色惶恐地說：「沒這回事，大爺！我只是做小生意的，怎麼敢違抗將軍的旨意……真的沒有！」

列特斯軍人為首的那個隊長示意其他士兵進去徹底搜查，兵分兩路從二樓到地下室全都仔細查看，遇到稍大的瓷甕就搗毀。不久就從地下室聽到婦女的哀號夾雜嬰兒哭鬧的聲音。

小傑洛整個人神經繃緊，他轉頭看著迪亞蘭，注意到他眼神緊盯著前方，右手握住劍，緩慢抽出一點點劍身。小傑洛眼睛瞬間睜得好大……那把劍，劍身雖然銹蝕，卻閃閃發著螢光！

婦女被列特斯軍人拖行上一樓地板，雙手仍不斷往前亂撲，哭喊著：「把孩子還給我！大人！」

女嬰則被其中一名士兵高高舉起，他提高音量吼叫，蓋過女嬰的啼哭聲：「果然被我們找到了！這下子你怎麼解釋？」

酒館老闆近乎崩潰地哭訴道：「大爺！這是我盼了好久才得到的女兒……求求你放了她一馬，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為首的隊長用劍柄狠狠敲擊酒館老闆的額頭，咆哮道：「將軍的命令你沒聽懂嗎？無論是那一天生的，只要是在隆曼境內生的女嬰，一律要殺掉！」

一聽到要「殺掉」，原本喝酒的客人全都逃出酒館，只剩下迪亞蘭與緊抓衣角，渾身發抖的小傑洛。

迪亞蘭倏地站出來，朗聲說道：「把女嬰放下！」

為首的那軍人遲疑了半刻，才回頭看迪亞蘭，滿臉兇狠地斥罵道：「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敢忤逆我……」

只是一瞬間，像光速一樣快的劍尖從迪亞蘭的腰際射出，說話的那軍頭馬上身首異處！其他士兵都呆住了，完全不清楚劍光是如何發出來的。

「我說過了，把那女嬰放下！」迪亞蘭繼續說道。

小傑洛看得目瞪口呆，其他人也全部啞口無言。這時列特斯士兵都不敢吭聲，放下女嬰後，一個個趕緊奪門而出！

婦女接過自己的親生骨肉喜極而泣，停不住地向迪亞蘭道謝，連酒店老闆也破涕為笑說：「謝謝你拔劍相助，還沒有請教壯士你的大名？」

「叫我迪亞蘭就可以。」

小傑洛拍手叫道：「啊哈！原來你叫迪亞蘭！剛剛你為什麼都不說？」

「你並沒有問我。」

小傑洛一臉狐疑，「沒有嗎？奇怪……這樣吧！我叫『神刀無敵一匹狼』，不過我允許你叫我的小名，我的名諱叫小傑洛，因為我爸爸叫傑洛，所以……」

迪亞蘭根本不想理會他，逕自走到婦人面前。

「我可以看一下你的女兒嗎？」

婦人點頭微笑，迪亞蘭小心將嬰兒抱過來端詳，然後將亞莎貝雅的法杖環輕掛在嬰孩手腕上，等了好幾分鐘，「締」一點反應也沒有。迪亞蘭有些失望地將女嬰交還給婦人。

「你們知道這附近村莊還有誰有剛出生的女嬰？」

酒館老闆膽怯小聲地說：「自從列特斯軍團開始大肆殺戮女嬰時，所有大城小鎮的百姓無論貴賤都設法向他們負責的地區長官求情，只是列特斯軍團那群土匪完全不吃這一套。乖乖交出女嬰讓他們交差還好辦事，若奢望行賄、請願能奏效，搞不好錢拿了，女嬰照殺無誤。所以後來我聽說……大家多半把女嬰棄屍荒野，不敢撫育。」

他吞吞吐吐地接著說：「不過這世界上就是有那種不怕死的好心人，他專門收容那些被父母遺棄在野外的棄嬰，你去他那邊詢問看看，他應該有你要的嬰兒。」

「請問那個人住那裡？怎麼樣才能找到他？」迪亞蘭問。

「那個人行蹤非常隱密，我不太清楚他住在那裡，否則我也會把我的女兒交給他撫養，當然……我會給他一筆撫養經費。」

酒館夫婦滿懷愧疚地不斷道歉，無法幫助迪亞蘭去找尋那個收容許多女嬰的善心人士。迪亞蘭只好斂起佩劍，與他們告別，獨自出發去尋找。正要走出門口，小傑洛像哈巴狗一樣地黏上來。

「嘿！迪亞蘭！我可以跟你一起到處旅行嗎？」

迪亞蘭沒正眼瞧他，說：「小鬼，我沒時間陪你瞎鬧，你還是趕緊找個適合的地方躲起來，跟著我很危險。」

「跟著你怎麼會危險？你剛剛劍隨便揮一下，那幾個士兵就嚇得落荒而逃，有你當我的保鑣，我什麼地方都不怕了！」

迪亞蘭搖頭，「你真是機靈，可惜我不是什麼保鑣，更不當小屁孩的同伴，你還是回去那個修道院的僧侶身邊吧！」

小傑洛無奈地皺眉頭，突然他想起什麼似地叫道：「我知道了！他們剛剛說的那位善心人士……可能就是在說我們修道院的院長！他從以前就收容了不少孤兒，我也是這樣才進去那裡生活的。」

迪亞蘭眼睛一亮！但小傑洛的信用太差，他不得不對他的話產生懷疑。

「真的嗎？你能引領我去見你們的院長？」

小傑洛得意洋洋地說：「那有什麼問題？一切包在我『神刀無敵一匹狼』身上！」

迪亞蘭本想說什麼，但還是隱忍不出聲，小傑洛馬上意會他的心聲。

「我知道、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歡這個封號對不？好啦！我特准你叫我的小名……」

迪亞蘭將他的頭壓得低低地：「臭小鬼，沒半點本事就只會一張嘴！」

「啊……！放手啦！你壓得我頭好痛！」

迪亞蘭鬆開手，才一轉眼，小傑洛又眉開眼笑地說：「迪亞蘭，你的手勁好大，你是怎麼鍛鍊的？」

迪亞蘭沈默了一會兒，說道：「大約十歲左右，養父將我交給隆曼騎士團時就教我如何訓練自己的體格，他一直說我有騎士的天賦。」

「好棒喔！我也希望有這樣的養父……那像我們的院長，每天就只會嘮叨、說教，看到就煩！」

迪亞蘭轉身說：「不行，我不能將那女嬰留在酒店裡。既然你知道修道院在何處，我應該幫他們將嬰兒護送到你養父那邊。」

「不愧是聖殿騎士，有正義感！」小傑洛興奮地說。

他們回到剛才逗留的酒店，將護送女嬰的事告知酒店老闆，夫婦倆感動得涕淚滿面，將女嬰包裹好交到迪亞蘭手中，酒店老闆娘還塞些乳品與盤纏給小傑洛，交待他們如何照顧女嬰，萬分不捨地送走愛女。

迪亞蘭慎重將女嬰背在身上，在小傑洛帶領下，不知不覺就邁過一個村莊，向西邊的科葛力山區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