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寫生 (五) (END) (2023/05/28修改)

回到李吉姆的租屋，外頭已經升起第一顆星。

我打開電燈，很快決定想要的資料，概算完畫紙數量和搬運所需的紙箱，我從背包拿出鑰匙，來到通道深處的臥室。

空氣瀰漫著紙張的味道和霉味。鑰匙的旋轉方式很特殊，我花了點時間才順利打開。

推開門的瞬間，我莫名感到房內的突然有許多視線聚集過來，令我頓時停下腳步，滲出冷汗。

房裡沒有任何光線。

我用手機照明摸索，在一張畫底下找到開關。燈光亮起瞬間，房內的畫面令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眼前比客廳更誇張。

四面牆上像貼了上萬張的便利貼，不僅滿滿都是畫紙，窗戶、天花板、桌椅上，也雜亂密集的貼著素描畫像，地板散亂淹到腳踝的塗鴉和紙屑，床舖也是一團亂。

有些圖大概是一筆到底的圖畫，同一個地方被來回畫上了上百次，顏色黑得可怕，幾乎要將紙穿破，散發異常強烈的執著。

這些圖，全是女人的背影。

這些女人的背影只從頭部畫到肩膀，都是從正後方到斜後方四十五度角不等。

放眼過去，我發現如果是綁頭髮的女人，在脖子和髮際之間都有顆不起眼的痣。

這麼說綁頭髮的都是同一人？

或者說，這所有的畫其實都是同一人？

為什麼都是背影？難道他鍾情於背影？

還是說──他只能畫背影？

上頭的鬼覺已經相當不清晰，沒辦法看清女子轉頭時的容貌。

外頭發出喀啦一聲。有人進來了。

我走到客廳，發現李吉英手提著一個小塑膠袋，正避開紙堆，小心翼翼走過來。

「妳怎麼回來了！？」

「我覺得還是幫你處理一下傷口比較好，所以回來看看。」

「不用了，並不是多大的傷……。」

她肯定是看到我身後的景象，表情突然變得困惑，不顧我的阻攔，迅速擠進房間，撞倒了幾排紙堆。

李吉英茫然的環顧室內，反應和我打開房門的時候差不多。

看她站在面前，我突然有股既視感。

我想起剛才看她綁馬尾的畫面，一邊想著該不會，向右移動了一下腳步，看到了和畫中女子一樣位置的痣。

「……是妳嗎？」我不敢置信的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滿屋的女性背影素描，眉頭深鎖。

困惑、錯愕、恐懼、噁心……所有的情緒令她露出痛苦複雜的表情。

我不禁想像李吉姆有多常從後方偷偷注視她，以及從不清晰的鬼覺推想他是從多少年以前就開始畫李吉英。

「妳說妳和令弟從小就因為離婚沒有一起住，直到近年才有聯絡。那他是不是對妳表現得特別……親近？」

她仍然沒有回答，不過發現了角落成堆的裸女素描，瞬間露出噁心的表情。

「大門的鑰匙你放在哪裡？」她說。

我拿出來給她，她馬上一把拿走，表情變得冷酷。

「對不起，這些東西還是我親自來處理，請你回去吧。」

「什麼？但信上說……」

「就算是這樣，法律上我是親屬，還是我說的話算數，請你離開！」

「等等，他這些畫裡可能有很多有用的……」

她不讓我說完，發瘋似的死命推我出去。

我們撞倒了很多紙堆，我被她一把推出門外，用力的關上鐵門。

我拍了拍門，朝門內喊話。

「請妳冷靜想想，這些資料對未來的現象學會有很大的助益，有很多人能因此得到幫助。請妳再考慮一下，我還會連絡妳的。」

裡面悄然無聲。

等了一會兒，我隱約聽見啜泣的聲音。

我轉頭離開，走到樓梯慢慢下樓。

結果我拿到的只有自己的畫像。

我從信封拿出畫。

畫中的鬼覺排列出我一手摸索著前方，像是盲人一樣，一手像是拿著什麼長棍敲擊地板的樣子。

我不由得的摸自己的眼睛，對那日益無法控制的細微震動感到憂愁。

在心情變得沉重前，我將這樣的未來揉成一團，扔進出口的垃圾桶，轉身離開了大樓。

參考書目：《超文明的神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