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後宮一個不起眼的妃子。
宮鬥失敗那天,我一不做二不休,聯合其他妃子殺了狗皇帝。
擁立了敵國皇子爲帝。
但敵國皇子轉身卻將我壓在了龍榻上。
只因我與那失蹤的亡國公主長得如出一轍……
1
我是後宮一個不起眼的妃子,今早皇帝的白月光貴妃突然小產了。
種種罪證都指向了我和靈妃。
皇帝大怒,但也一時之間叫不出我和靈妃的名字,只能用代稱。
「說,到底是你們其中的誰做的!?」
靈妃看着我,搖搖欲墜,後退幾步:「陛下,臣妾不能說,臣妾和姐姐是最要好姐妹。」
皇帝用怒氣衝衝的桃花眼看向了我,滿臉青筋橫衝直撞。
嗯,有桃花眼的男人果然都很俊美。
只不過他太狗。
我扭頭看向一旁喫瓜的皇后:「皇后娘娘,這可怎麼辦啊,咱們事情敗露了。」
皇帝蹙眉,將目光轉移到了皇后的身上。
「多說無益,還不動手。」皇后挑眉,一雙美眸含笑看我。
我默默掐指一算,拔出了髮簪,五步的距離應該夠了。
不過眨眼功夫,皇帝瞪着眼,口吐鮮血倒下了,死不瞑目。
敵國大皇子領兵此時攻入城門,而我只是淡定的擦了擦手中沾染的血跡。
禁衛軍聽到裏面的動靜,拔刀向我砍了過來,一旁的靈妃從容拿出袖中飛刀,正中心臟,禁衛軍應聲倒地。
小產的貴妃慢慢悠悠的打了個哈欠走了出來,故作一臉驚慌。
「哎呀,你們動作太慢了,差點我就演不下去了。」
我看向我合作的幾位美人們,脣角勾起一同倒數:「三,二,一。」
砰的一聲,敵國皇子…哦不,未來新帝帶兵闖入殿內。
他一身銀色戰袍器宇軒昂,唯有一雙帶着淚痣的桃花眼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後,緊盯着沾滿鮮血,卻雲淡風輕的我,薄脣微啓:「幹得漂亮。」
皇后,靈妃和貴妃立刻改頭換面,齊刷刷的對着他跪下俯首稱臣:「主上。」
而我只是站在他的對立面,撕下人皮面具,衝他笑的如沐春風。
宗郢大手一揮,下屬高聲吶喊:皇帝駕崩,改朝換代。
2
宗郢派人將狗皇帝的龍椅搬了出來,欣賞着宮人的嘶叫聲和砍人頭的樂趣。
我實在是見不得宗郢笑得如此歡喜,對他簡直是又愛又恨。
「殿下,砍人頭有什麼好看的,要不看看我唄。」
宗郢拂過額頭,挑眉望我:「那本殿可有他好看?」
我嗔怪的笑了笑,指尖柔媚的勾住宗郢腰間的佩帶。
「殿下自然是這世上最俊美無雙的男人。」
宗郢大掌一揮,叫人停下了殺戮,一把將我抱進了寢宮。
這寢宮裏充滿着血腥味兒,地上的屍體也是橫七豎八的令人作嘔,但宗郢的口味一向如此獨特。
我被宗郢重重的扔到了牀榻上。
「殿下確定要在這裏?」
這龍牀是狗皇帝和後宮美人夜夜笙歌的暖榻,不知道承過多少的雨露。
「你的心不在本殿這裏,那本殿便要了你的人。」
宗郢眯起桃花眼,這雙眼眸總能讓我沉浸其中,多像他啊……
我伸出雙手撫摸着他的眉峯,一下又一下摸到了他的心頭。
「江欒語。」
宗郢將我雙手禁錮住,低聲在我耳邊一吼:「又想起他了是嗎?」
我嗤笑一聲,「殿下知道他是誰嗎?」
我此番話一出,卻惹得宗郢怒氣更勝,他大手一扯,我的衣衫就化爲碎片。
3
「江欒語,你沒有心。」
我被宗郢吻得有些入迷,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這句話。
不過至於宗郢說的這個陳述,我無法反駁。
我的確,沒有心啊。
怎麼敢有呢。
因爲我從兩年前就知道,宗郢對我的執迷不悟,只是因爲我長得像一個人。
「嘖,給本殿笑一個。」思緒還未起,宗郢就輕浮的挑起我的下頜,他手下力道微重,彷彿在懲罰我的心不在焉。
而我彷彿早已經習以爲常,一臉面癱的看着面前朝我戲謔的男人。
我的這一舉動,反倒是勾起了宗郢的興趣。
他緩緩逼近,用他那勾人魂魄的眼眸在我的臉上巡視。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漂亮。」
「你無恥。」
我不重不輕的吐出這三個字,儘量讓語氣聽上去像是要趕去赴死的良家女,面色卻是毫不害臊。
而後我便再不與他說話,他見我不說話也不惱怒,只是用手托起我的小臉,用他的脣向我的壓了上來。
「你好像他。」
「你很像她。」
待到漫長纏綿的一吻後,我和宗郢難得的異口同聲。
我知道宗郢說的她是誰,但他卻不知我口中的人是誰。
宗郢卻忽然有些惱怒了,立刻將我的腦袋掰過來,靠在他胸前。
倒是硌得我臉有些疼。
「江欒語,你若是再逃,本殿就把你殺了。」
「喲,你捨得?」
「我這張臉這麼像她,你纔不會一時惱怒就扔了我這替身。」
我堵得他啞口無聲,他沉聲了片刻,突然招手叫了人將幾個長得像我的女子帶了過來。
「把她的眼睛剜了,那個剁手,這個割舌頭。」
宗郢面無表情的下達命令,那幾個女子嚇得瑟瑟發抖,跪地求饒。
只不過,她們求的人是我。
但我只是『切』了一聲,滿不在乎。
「要殺要剮,殿下隨意。」
「啊——啊啊——」
我的話音剛落,宗郢的手下倒是真的如此做了。
那幾名鮮活的女子,立馬活生生的變成了殘廢。
宗郢將我的頭扭過來,逼着讓我看着地上疼的打滾,鮮血直流的女子,對我笑的殘忍:「你不乖,也會是這般下場。」
4
而我只是微微蹙眉,晃了晃被捆住的雙手,眼眸斜向了宗郢,眨得無辜:「殿下,麻煩鬆一下綁,疼。」
見我服軟,宗郢氣消了一些。
我爲什麼想逃,宗郢應該比我更清楚。
他假扮頂替北越大皇子,別以爲我不知道。
……
一夜貪歡後,宗郢讓人賜了我一碗避子湯。
「公主,請喝藥。」
我看着霜降手中一碗黑漆麻烏的東西,沒有猶豫,只是捏着鼻子一飲而盡。
「靈妃…哦不,霜降。」
霜降是四時歌閣中殺手,包括皇后冬至、貴妃寒露。
她們也都是宗郢的得力殺手,至於我爲什麼能入宮爲妃…
大概是宗郢拿來臨時充數的。
「這西疆現如今哪裏有什麼公主?」
我用錦帕擦了擦嘴,而後一把將帕子扔在了霜降的臉上。
霜降眼色一變,露出要反了我的神情。
「呀,郢哥,你的手下想殺我呢。」
宗郢看着我毫不猶豫的喝下那碗藥,神情本就慍怒,眼下卻是有些消氣了。
「她沒有那個膽子。」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霜降,「不如郢哥將霜降賜給我吧,我來調教一番。」
「都依你。」
宗郢扔下這話便去處理政務了,眼下雖然是宗郢更勝一籌,但那狗皇帝有存留的子嗣尚存於世,恐怕要宗郢忙好一陣了。
霜降見宗郢走出殿門,臉上不滿的神情一掃而空,立刻恭敬的向我跪下。
「屬下剛剛冒犯了公主,請公主殿下恕罪。」
我輕笑一聲,虛扶了一把霜降:「冬至和寒露那邊,你仔細着點,不要出紕漏被看出來。」
「還有,喚我閣主即可。」
霜降得令,失神的看着那被我一掃而空的碗:「倒是委屈閣主了,還需要這般委身於人。」
我雲淡風輕,有意無意的撇了一眼霜降,朱脣微張:「這點委屈罷了,算得了什麼。」
怎麼能算委屈呢,最多算困於籠中不得自由而已。
5
宗郢攻佔西疆已經有了半月的時日,但卻沒有濫殺無辜百姓,也一直不提登基的事情。
他將這樣的大事兒拋之腦後,我也想不明白。
其實,北越與西疆在前朝之時,本來是相安無事,和睦相處。
這北越前任國主與西疆先帝是舊識,兩人互相欣賞着對方的將相之才,在位期間一直和睦,互通貿易,卻從不輕易開戰。
北越皇后的大皇子和西疆的長公主便也以『親上加親』的理由定了親。
但因爲北越接連的旱災洪澇,將他們的物資消耗巨大,實在是匱乏,不得不通過征戰來引入資源。
此次一戰,西疆險勝。
自那之後,北越也無力再戰。
時光流轉,西疆先帝駕崩後,那新上任的狗皇帝,死活不肯按照規定將自己的皇妹嫁給宗郢,倒也不是因爲捨不得。
說起那西疆長公主,外界傳言,天生的體弱多病,不像是長命之相,而且狗皇帝對外宣稱她在三年前突然失蹤,怎麼也找不回來。
狗皇帝就是屬狗的,趁着北越國主一個不留神,就派了個細作將國主刺殺了,不過還好,北越國主只是受了重傷。
這事兒宗郢自然也是知曉的,不然也不會貿然的就攻了過來。
我猜一是爲了他的未婚妻,二是爲了報復。
狗皇帝到死都不知道,他的白月光貴妃是細作。
或者說,這後宮只要是個美人,都是宗郢的手下。
但宗郢卻不知道,他以爲忠心耿耿的手下,都是我四時歌閣的殺手。
「郢哥,莫不是還在找長公主?」我收回了思緒,望着宗郢的神色是難得的柔和。
宗郢摸了摸我的頭,替我夾了菜。
松仁、蓮子、紅棗湯,這些是我不愛喫的。
卻都是那位西疆長公主愛喫的。
「怎麼,你就不是公主了?」
我看着碗裏的飯菜,提不上胃口,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那碗避子湯的緣故。
宗郢用他那威逼利誘的眼神盯着我,示意我喫下他夾得所有道菜。
我拿起一雙筷子,只覺得入口的喫食乾澀難以下嚥,忍住了作嘔。
「我現在算什麼?你的姘頭還是泄慾工具?」
我拿起錦帕,優雅的擦了擦嘴後抬眸看着宗郢勾起嘴角滿意的笑。
「都不是。」
宗郢擺擺手,讓人將飯菜都撤了下去,一雙桃花眼突然含情脈脈的看着我。
他眼角的一滴淚痣很明顯,不過聽說有淚痣的男人都是個多情種,不是前世太渣留下了孽緣,就是今生命犯桃花。
我注意到宗郢熾熱的眼眸,有些尷尬的咳嗽幾聲,但他卻還是緊盯着我,像是我偷了他的稀世珍寶一樣。
「聽聞東歌的女子都擅長袖舞,公主可還願賞個臉給本殿跳一舞。」
宗郢表面是在徵詢我的意見,卻是用陳述的口吻在命令我。
「擅長倒是不至於,只不過略微會跳一些。」
我順着宗郢的目光緩緩站起身,微微屈身後便扭動腰肢,雙手指尖如彩蝶一般煽動,一雙鳳眸微眯勾人心魄,白麪朱脣,身姿曼妙。
一曲舞罷,我順勢走到宗郢的身邊,給他倒上一杯酒。
宗郢端起來一飲而盡,眼眸卻不曾離開過我的身上,聲音喑啞磁性:「這是何舞。」
我捂嘴輕笑:「此舞名叫東歌鸞雨,不知郢哥喜歡不喜歡。」
宗郢聞言,一下子收回了方纔的沉醉的神情,拂袖將我揮到了一邊,冷哼一聲臉色不虞的看着我。
姜鸞雨,正是那西疆長公主的閨名。
6
「公主,請喝藥。」
霜降端來了和上次一般的斷子絕孫湯,我當着衆人的面一飲而下。
我眼眸撇了一眼站在霜降身後的宮人,昨晚我和宗郢可什麼都沒做,他賜這避子湯又是在和誰做戲呢。
宗郢派來的眼線見我喝下了湯藥,立刻退下回去覆命了。
「閣主,寒露和冬至今兒個一早便被殿下遣回了四時歌閣。」
霜降替我遞上帕子,我漫不經心的擦拭後將帕子攤開,裏面是冬至的字跡。
「知道了。」
我慢悠悠的走到炭火旁,將手中的帕子扔進去燃燒殆盡,心緒翻湧。
我是東歌國的公主,東歌雖不比西疆和北越那般強盛,但一直安守本分。
可三年前西疆聯合北越突然攻打安分守己的東歌,父皇被虜,母后自戕。
而這一切,皆是出自狗皇帝之手,他親手斬殺了我父皇的頭顱,掛在城牆示衆三日。
他還在到處貼皇榜,捉拿東歌公主,有重賞。
國破家亡,我忍下仇恨,隨冬至、寒露和霜降一同進入密道,才得以逃生,並以此創立了四時歌閣,跟着她們學了武藝。
本想着入宮刺殺狗皇帝,可沒成想半路遇到了宗郢,他在看到我的那一刻起,便眸光一亮,將我帶了回來。
東歌亡國公主和北越大皇子聯手,一舉毀了西疆。
門外的紙窗上投射出一道黑影閃過,我和霜降相視一眼,來到那窗戶邊上,發現的確是有人爲破洞的痕跡。
而且,還帶着些若有若無的香味。
只有我知道,有這種香氣的是何人。
「喲,這人還沒走完呀。」
霜降眼眸閃過一絲慌亂:「閣主,眼下怎麼辦?」
「莫慌,我倒是想看看,宗郢會怎麼辦。」
就算被他知道了我還想着逃又如何,他只不過還是會怒極反笑的將我推到牀榻上,這是他最喜歡懲罰我的方式。
我望着那被人捅破的紙窗,有些愣神的回過頭來看向我殿內正中央掛着的那副畫像。
畫中的男子很是俊美,勾人魂魄的桃花眼,滿含笑意的脣,還有那張和宗郢一模一樣的面容。
只不過那人唯獨有一顆黑痣長在了鼻樑上,又添了幾分英姿颯爽之感。
7
在我意料之外的,宗郢晚上並沒有過來興師問罪,而是找了許多胡姬笙歌曼舞,一直浪到了黎明才肯消停。
「公主,殿下派人來傳話,說要您帶着那副畫到勤政殿。」
我所在的是鳳儀殿,昨晚宗郢和那羣胡姬鬧騰的那般晚,今早本是不想早起的。
「嗯,知道了。」
我有些費力的爬起身,隨意裹了一件黛色外袍,只簪一根白玉髮箍便拿着那副畫像去了。
勤政殿大門緊鎖,我不知道宗郢在裏面做什麼,只好等着他的陪侍通傳。
「公主,殿下說畫留下,你可以走了。」
那陪侍語罷就要上前奪我的畫,我冷哼一聲,一腳踹飛了這無禮的陪侍,而後自顧自的跨進了勤政殿內。
「郢哥,不就是一幅畫嗎,何必對欒語如此冷漠,人家當真好傷心。」
我話是這麼說着,便將手裏的畫像扔到了宗郢的桌前。
宗郢此刻正撐着腦袋,不知在思索什麼,在看到我扔過來的那副畫像後,眼底的慍怒不減反增,轉手就將畫用內力震碎了。
「江欒語,畫像沒了,忘了他。」
我挑眉看了看他的動作,故作不解:「郢哥莫要動怒,這畫像上的人自然是你呀,哪裏還會有旁人。」
宗郢不怒反笑,大掌一揮將我帶入懷裏,坐到了他的腿上。
我乖巧的將頭靠在他胸前,撩起他垂落的一縷青絲在指尖纏繞把玩。
「郢哥都知道了,不罰我嗎。」
良久,宗郢還是嘆了口氣向我服輸似的。
「欒語,只要你不逃,怎麼鬧都隨你。」
「不知郢哥叫的是欒語還是…鸞雨呢?」
我感覺到宗郢的身子一僵,以往我從沒有在他面前主動提及過西疆的長公主,他很明顯沒想到我會如此直白。
宗郢沉默了許久都不曾回答我的話,只是拿起手裏的丹青,握着我的手一筆一劃的寫下了一個人的名字。
我看到這個名字,心中不禁一顫。
漠凌寒。
他纔是北越真正的大皇子。
也是——
我的未婚夫。
8
西疆的先帝此一生,後宮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嬪妃,且從未立後。
而我,其實是西疆敦皇貴妃所出,出生在西疆,後在東歌長大。
傳言西疆的長公主,自幼便與北越大皇子漠凌寒訂親,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其實我纔是西疆的長公主。
我纔是漠凌寒真正的未婚妻。
國師曾給母妃曾經算過一卦,一母雙生,若是龍鳳便無事發生,若爲雙鳳,必定是福禍相依,一強一弱,若是不將其分開撫養,必定有災禍發生。
就這樣,我的親生妹妹生下便是最強的那一個,這才讓他們在我和妹妹之中選擇了她。
所以我從出生起便被送到了宮外寄養,但也是按照公主的待遇去對待我的,日子也算說得過去。
此事從來不曾泄露出去半分,手心手背都是肉,母妃和父皇本想着等養好我的身子,便將我接回宮裏繼續做長公主。
我十五及笄那日,被接入宮內。
但同天夜裏,國師在望月臺觀天象,上殿進言,說時機還未到,我和妹妹的命運如同雙株,註定弱者是強者的墊腳石。
呵,好生荒謬的言論。
我知道,這只不過是我的好妹妹和皇兄他們不想讓我回宮,買通的國師後的謊言罷了。
母妃苦苦哀求,但父皇亦是無奈,礙於這西疆的國運,只能聽從國師的建議。
之後,整個皇宮也只認我妹妹一位長公主,也再也無人敢提及那位藏匿於世間的另一位了。
不久後,在一個夜深人靜的晚上,我被人下了藥,敲暈了送出了宮外,後來輾轉進了東歌國皇宮。
東歌國主正好想要一個女兒,他們待我如親生,視我如己出。
自此,東歌國出了一位公主,名喚『江欒語』。
在東歌國的那段時光,是我最幸福的時光。
而我那西疆父皇不久後便駕崩,皇兄即位,對外宣稱長公主失蹤。
只有我知道,我的那位失蹤的好妹妹,應當是死了。
妹妹她自以爲是,欺騙自己多年,還真的覺得自己是這西疆的強者,想和皇兄一爭皇位。
但她比不過皇兄的心狠手辣,註定敗局。
但皇兄千不該萬不該的,便是攻入東歌國,殺了我的養父。
所以,他也死了。
被我一根簪子,刺入心臟,當場斃命。
9
我的腦子裏一下子回憶了不少往事,就連宗郢是如何畫好我的畫像的,我都未曾發現。
但我細細一打量,才發現這女子神韻與我現在略微有所不同。
那畫中的女子眉如遠黛,眸如星辰,面白朱脣,着一身黛色輕紗鑲絲邊襖裙,靈動飄逸,如同畫中仙子。
宗郢的眉眼始終停留在畫中女子的身上,也不曾抬眸看我一眼,用他那大掌輕輕描繪畫中女子的面容,自言自語。
「我雖沒有見過長公主的真容,但卻見過她的畫像。」
「姜鸞雨,你到底在哪兒。」
我能分辨得出宗郢喚我和妹妹時候的聲音,他喚我的時候更多的是帶着濃濃的情慾和佔有慾,不像此刻,只有無盡的迷戀和柔情。
不過宗郢對着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這般神情,着實讓我有些膈應。
我嗤笑一聲,突然上前環住宗郢的脖頸,耳鬢廝磨間拂袖一揮,那黑墨如同瀑布一般在那畫中暈染開,直到完全吞沒了那畫中的女子。
宗郢望着被毀掉的畫,抬眸看我,神色不清。
「醋了?」
我輕柔的將頭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上,「郢哥上次毀了我的畫,這次賠我一副,扯平了。」
宗郢失笑,反手摟住我的腰身。
「江欒語,只做本殿一人的替身可好。」
在我發愣的片刻,宗郢的脣又向我壓了過來。
「還是我們互爲替身更好些。」
我嬌媚出聲,惹得宗郢愣了半天回不過神來。
10
夜裏的蟬叫聲吵得我頭疼,加上被宗郢折騰了好長的一番時間。
我剛想着起身倒杯茶解解渴,卻不料發現宗郢的手正環住我的腰身,當真是怕我逃了似的。
我倒在牀榻上,望着額頂的紅帳隨着微風漂浮,轉過頭看着宗郢眼角的淚痣,不由得思緒又漸漸遠去。
我和我那未婚夫漠凌寒,雖然從未見過面,但卻從年少時,就常常以書信的方式交流。
我們的交談內容,更多的是互懟。
他看不慣我們西疆女子的野蠻,我也瞧不上他北越男子的故作清高,實則心狠手辣。
於是乎,我騙他說我最愛喫的是松仁,蓮子,紅棗湯。
其實這些我最討厭喫。
但每次我回信的時候,我的嘴角大多數時候是上揚的。
我聽說北越的男子長相陰柔,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
我找人要來了漠凌寒的畫像,才知曉他原來是如此的英姿颯爽,就像我們西疆荒漠裏僅有的紫觴樹,挺拔偉岸又不失君子風度。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是朋友。
漠凌寒的回信裏,也漸漸和我熟絡了起來,從他的話語間我能體會得出,他彷彿對我有了改觀,我亦然。
所以便也學了他們北越的禮尚往來的習俗,寄了一副我的畫像過去。
但我卻一直都沒有再收到他的來信。
直到我西疆和北越突然開戰,雖然說是險勝一籌,但考慮到長久之計,父皇便去祭祖找了國師,才得知破解之法。
這所謂的『玄機』,也不過是拿我妹妹的命格,換我的命格。
我被送去了更遠的東歌,而妹妹留在了皇宮。
但沒成想,這兜兜轉轉的,我還是回來了。
只不過這宮裏的人都物是人非了。
再回過神之時,宗郢已經起身點了燈,替我倒了杯茶。
這忽明忽暗的燭光,襯得他的面容與我印象裏的男子重疊了,眉眼下的淚痣消失不見,我彷彿看到的真的是漠凌寒。
「漠凌寒…」
我有些意亂情迷了,不由自主的便脫口而出一個人的名字。
宗郢端着茶水的手一僵,突然反手掐住我的脖頸,但也沒有下重手,最多是讓我喘不過氣也死不了。
宗郢的聲音如地獄般冷酷無情:「原來你口中的他,是漠凌寒。」
「他已經死了。」
聽聞此處,我眼底的朦朧迷茫逐漸清明瞭起來,衝他甜甜一笑。
「我知道。」
是被宗郢親手殺了,而後推翻他自己上位。
11
「閣主…」
霜降一大早的便說話吞吞吐吐的,我不由得蹙了眉頭。
「何事,直說。」
「殿下說是找到了那西疆長公主,眼下已經準備冊封皇子妃的大典了。」
我垂眸,心中突然一陣刺痛。
「她,是不是長得和我很像?」
霜降搖搖頭,「屬下並未看過,只是那邊傳了消息過來。」
「呵,宗郢是故意讓我知道的吧?」
我將手中的玉鐲扔了出去,一下子便摔了個粉碎。
「他真的打算娶了她?」
我看着銅鏡中的美人,一雙鳳眸慍怒,氣得小臉微紅。
霜降看了看我的臉色,點點頭後又搖搖頭。
我有些不耐煩了,直接問了那女子現在何處,就抬腳趕了過去。
12
這皇宮我甚是熟悉,很快便來到啓祥殿。
此刻的宗郢對着那個酷似我的女子,露出癡迷的神情,絲毫沒有感知到我的到來。
「郢哥,她是誰?」我大聲質問道。
宗郢像是才發現我,望着我冷了臉色。
「她是誰與你有何干系?」
我輕咳一聲,故作嬌柔的走到宗郢身邊,像往常那樣對他柔弱無骨,百依百順。
可——
宗郢現在彷彿不喫我這套了。
他只是嫌棄似的推開我,而後將那嬌柔的女子護在身後。
我打量着那女子片刻,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確是我那妹妹沒錯了。
「妹妹?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一改態度,上前握住她的手,她像是害怕似的立刻縮了回去,卻被我一記眼神刀了一眼。
宗郢嘴冷聲道,「你嚇着鸞雨了。」
「怎麼會,明明我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又怎麼會嚇人呢?」我故作喫驚的捂嘴,裝作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宗郢。
「長得一樣,心性卻不同。」宗郢嘴角冷笑一聲。
我呵呵一聲,「郢哥好無情,有了鸞雨便忘了欒語了。」
宗郢沒理會我,只是心疼的將姜鸞雨摟緊懷裏,輕輕的安撫着她,見我還杵在這裏不動,宗郢倒是有些不滿了。
「這裏沒你的事情,你滾吧。」
我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拿出錦帕擦了擦眼角後扔到了宗郢的臉上。
「無情人,負心漢!」
我小聲抽泣着,宗郢先是撇了我一眼,摟着姜鸞雨的手微微收緊,眯起桃花眼,對着我一字一句。
「你只是替身罷了,本殿不過與你遊戲一場,現在鸞雨纔是本殿真正的未婚妻。」
姜鸞雨聽到宗郢如此承諾,也不知是歡喜還是害怕,竟然開始顫抖了起來。
「姐…姐姐,難不成還想搶鸞雨的未婚夫嗎?」
我看着面前的狗男女,也收起了那副毅然決然的模樣。
「既然殿下找到了正主,那我也就不奉陪了。」
我朝着宗郢盈盈一拜,嘴角是冷嘲熱諷。
「站住。」
宗郢忽然叫住我,我有些期待的回過頭看着他。
「避子湯別忘記喝了。」
「本殿可不要你生的種。」
我只覺得無語至極,明明我這麼給他臺階下了,他卻不知好歹。
「當然不會忘記喝,我要喝十碗!」
我像是賭氣一般的冷哼一聲,用餘光冷冷的督了一眼姜鸞雨。
她依舊在顫抖不止,眼眸沒有看宗郢,倒是一直在看着我離開的方向。
13
這一個月,宗郢果真都沒再管過我,他日日都宿在了啓祥宮裏,只是還是派人不斷的給我送避子湯。
外頭都傳言,我整日在鳳儀殿鬱鬱寡歡。
次月一早,我得了條消息,說是宗郢打算回一趟北越,聽說是北越老國主快不行了。
時機,剛剛好。
「霜降,一切準備好了嗎?」我穿戴整齊,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
霜降點點頭,突然抽出腰間的匕首,架在我的脖頸上,不一會我白皙的皮膚上已經有了一道血痕,周圍宮人臉色大變。
「霜降,你…敢背叛我?」
我痛心疾首的看着她。
「公主,屬下還是覺得你的計劃有危險,若是失敗,屬下不想跟您一起死。」
我冷哼一聲,但霜降卻更加用力的將刀刃抵在脖頸上。
霜降禁錮着我,一直將我帶到了城牆上,旁邊的御林軍衛見狀也不敢打草驚蛇,立刻派人回稟了宗郢。
但宗郢卻沒有過來,只是讓人回話,說讓我鬧夠了便回去。
「呵,咱們殿下不管你了呢,公主。」
霜降發狠一般的將我推下城牆,脖頸的疼痛我已經感覺不到了,我腦子裏回想的都是那個翩翩少年郎的模樣。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不會再見了。
14
宗郢派人將狗皇帝的子嗣一併抓獲,現如今正在考慮該如何處置他們,御林軍卻匆匆趕來上報。
「殿下…公主她被身邊的宮女推下了城牆,我們趕過去的時候,公主…已經摔得血肉模糊……」
宗郢嘴角揚起一抹寒意,他拿着摺子的手一鬆,狠狠的砸向了御林軍,「看個人都看不住,廢物!」
頓時鮮血從御林軍的額頭滲出,但他也是敢怒不敢言,他低下頭,等待着宗郢的發落。
一旁的姜鸞雨渾身顫抖着身子,就好像她一向如此膽小如鼠似的。
「拖下去,凌遲。」
「殿下,殿下饒命啊。」御林軍聲聲慘叫,不斷的傳到殿內。
宗郢宗郢眯起桃花眼,冷眸如冰。
「江欒語,這便是你要的結果。」
宗郢忽然聽到一旁有個女子的哭泣聲,這才反應過來姜鸞雨還在。
「呵。」
宗郢上前狠狠捏住姜鸞雨的下頜,她痛苦的掙扎着,卻始終脫離不了宗郢的魔爪:「身姿和她一樣,可惜這性子還是出了紕漏。」
「找了個這樣的貨色來替代,可真有你的,江欒語。」
姜鸞雨美眸一怔,在她愣神的片刻,她臉上的人皮面具便被宗郢狠狠撕下。
隨之而來的是另一張清秀的臉。
「殿下饒命!殿下恕罪!」
她立刻跪地求饒,不停的磕頭求宗郢饒命,不一會額頭已經滲血。
「冬至,她給了你多少好處。」
宗郢望着殿門口,不知在想什麼,嘴角微微揚起。
「一…一千兩黃金。」冬至躊躇不安的報了價,閉眸等待着宗郢對她的處罰。
宗郢挑眉,原來她在騙他這方面,出手如此闊綽。
宗郢若有所思,嚇得冬至一時間瞠目結舌,不敢答話。
「她定是醋了,才被本殿氣走了。」
宗郢卻回神轉過身來,望着跪在地上的冬至:「本殿給你一萬兩黃金,去打探她的去處。」
冬至像是鬆了口氣,立刻磕頭:「是,奴婢一定完成任務!」
15
我渾身刺痛,這摔是真的摔,但幸好我自己有些武功在,讓人拿了一具六親都認不出的屍體去充數。
即便機智如宗郢,也查不出來。
畢竟,死無對證。
思來想去,也算終於逃開了那座牢籠,本來入宮爲妃,和宗郢合作也只是權宜之計。
我本是想隨我那未婚夫一同赴死的,但轉念一想,漠凌寒跟我之間也沒什麼特別深刻的感情。
若真的要算的話,頂多就是少女時期在那顆樹下的懵懂悸動。
但也不至於讓我賠上一條命吧。
「閣主,你昏睡了好幾日了,用點喫食吧。」
冬至和寒露一個爲我披衣,一個爲我端來了我最愛的喫食。
「冬至,你的額頭?」
我見冬至的額頭磕破了皮,腦海中浮現宗郢當時的暴戾,想着怎麼着都要好好補償一下她吧。
冬至只是搖搖頭,衝我俏皮的眨眨眼:「爲閣主做到如此,屬下心甘情願!」
我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冬至:「我有你們,簡直是天大的福氣。」
「有閣主,纔是我們天大的福氣,閣主快嚐嚐寒露做的喫食,都是你愛喫的。」
我沉寂的眸子恢復閃亮,剛準備動筷子,便覺得胃裏翻江倒海般的想嘔吐。
寒露立刻上前替我把脈,片刻之後,神情複雜,不敢抬眸。
我咳嗽了幾聲,心臟砰砰的跳動,實則自己已經瞭然於心:「直說吧。」
寒露嘆了口氣,但不知爲何我總覺得她的嘴角在微微上揚,彷彿早已預料到一般。
「閣主,您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
16
此話一出,屋內的我和冬至皆是一陣沉默,她眼眸從我的臉上轉移到了我的小腹上,眸光異彩綻放。
「可我明明喝了避子湯呀,最後一次還喝了十碗…怎麼還會有孕…」
我和宗郢同房的次數不算多,但每次日凌晨我都會喝下他『賞賜』的避子湯啊。
上次雖然說是演戲,但我倒是覺得那湯藥異常解渴,所幸一天拿那湯藥做茶水喝了整整十碗。
「閣主,需不需要…」
寒露見我發愁的模樣,看着我的肚子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用力點頭,神情如同赴死一般決然。
寒露眼眸閃了閃,眼角含着淚,立刻退下準備墮胎的湯藥了。
冬至卻坐到我的身旁,勸慰道:「閣主,殿下除了殘忍嗜血,心狠手辣,脾氣暴躁,小肚雞腸,佔有慾強之外,還是有很多優點的。」
我頓覺無語,這些缺點加起來,就算有一百個優點也彌補不了宗郢的形象。
我舉起雙手,「你不要勸我,我心意已決。」
冬至『哦』了一聲,嘆了口氣離開了,說是要爲我去買些日常的用品,我也沒怎麼在意。
寒露也備好了所謂的『墮胎藥』給我,我倒是有些納悶了。
我知道她們只是做做樣子,但還是比我想象中快多了。
「寒露,這方子你不需要去醫館拿嗎?這麼快就…熬好了?」
寒露聽出我質疑的口吻,眸光清澈,真誠的看着我:「閣主,您還不信我嗎?」
我在心裏默默點頭,深吸一口氣,捏着鼻子一鼓作氣嚥了下去。
「寒露,這藥效時間需要多久?」我歪着頭看了一眼寒露。
寒露掐指一算:「大約馬上吧。」
我聽後有些後怕似的,立刻跑到牀榻上靜靜的躺着,還順帶着讓寒露去叫了醫館大夫,以防萬一。
惜命,我是認真的。
過了有好些一會,我沒等來寒露喊的大夫,也沒等來冬至採買的用品。
倒是把宗郢等來了。
宗郢踏着步子,一步一步的走到我牀頭,見我一臉的閃躲和疑惑,他眸光裏冷意四射。
「江欒語,你是想打掉孩子嗎?」
我垂死病中驚坐起,不對勁…
這墮胎藥的藥效沒那麼慢,而且宗郢怎麼知道我在這個地方。
果然,還未等我反應過來,宗郢一把將我橫抱起來。
「等等!宗郢你做什麼!」
「回宮,封皇子妃!」
17
宗郢還是將我安排在了鳳儀殿,我覺得無趣,便喊了霜降出來。
「閣主有何吩咐。」
霜降那日和我在城牆上演完戲後就失蹤了,我還擔心她被宗郢抓了,現在我才知道,她其實一直都在宗郢身邊。
她先與我商議如何『逃跑』的計劃,後又和宗郢裏應外合,都是戲精。
總的來說,她只能算半個我的人,而其實她真正的主子還是宗郢。
包括寒露和冬至。
我先前確實並不知此事,只是寒露懂醫術香料,身上會有那股子清香。
那日我偶然間發現錦帕和窗前留下的香氣和寒露一一對應。
那時我才確定,這四時歌閣的人,都是宗郢安排好的。
「別叫我閣主了,我可不敢明目張膽的和你們殿下搶人。」
我嗟嘆一聲,發現我這肚子明明也才四個月,卻和別人懷六個月時候的一樣大,我着實有些擔心我這曼妙身姿不再。
之前宗郢讓我喝得根本不是什麼避子湯,而是那種十全大補湯…
這點我倒是沒料到,我也是剛知道不久。
可後悔了。
「過幾日便是封皇子妃大典了,公主到時候也別和殿下再演戲了。」
我手中把玩着玉鐲,若有所思。
「你們都知道了?」
霜降淡笑看着我,「也不全是,屬下跟着公主之前瞭解過您的一些過往,不然也不能瞞得過公主,取得公主信任。」
我也笑得漫不經心,眼眸撇了霜降一眼。
自始至終我都是西疆長公主,東歌國只是個唬宗郢上勾的噱頭。
北越地處偏僻,自然不曉得西疆的分部的確有個東歌國,只不過早在五十年前就國破了。
所以先傳言出『我』失蹤的消息,而後再以東歌國,冒出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女子,宗郢肯定會來尋我。
而剛好,我扮作東歌國公主出現在他面前,我至今都忘不了他看到我時眸中的驚豔。
再之後我欲擒故縱,與他玩貓捉耗子的遊戲。
只是沒成想,我們都算計着對方,揣着明白裝糊塗。
「你們真的認爲,揹着我做的這些事,我都不知道嗎?」
霜降的笑意在嘴邊停頓了片刻,我只是笑看着她不語。
半晌,她跪下拜我:「公主簡直英明神武,比殿下還聰慧半分。」
我不滿嘟起朱脣:「至少聰慧十分。」
「.…..公主說得極是。」
我背過身去,想起宗郢那張英俊的面容,心情暢快了幾分。
18
封皇子妃大典上,宗郢牽着我的手,一步一步上了臺階。
待到我們一同站在這皇宮的最高處之時,我回頭看他,宗郢滿臉笑意。
「我的皇子妃,對這大典可還滿意。」
我回眸一笑,最終輕輕吐出幾個字:「漠凌寒,你還要與我演多久。」
我明顯看得到他的笑意微微一愣,但更加握緊了我的手。
「如何得知是我的。」
宗郢輕聲在我耳邊,悄聲問我。
「你這個人狡兔三窟,所以派人送過來的畫像自然也不可信。」
「不過…」
我像是想到了什麼,噗嗤一笑。
「不過,整個北越,也只有漠凌寒知道我最討厭的喫食的什麼。」
宗郢挑眉,薄脣勾起一抹笑:「這點,我倒是疏忽了。」
「那殿下不肖想我妹妹了嗎?」
我不顧還有外人在,透過額間的輕紗,用手輕輕抵在宗郢的心口處,從上往下滑動。
宗郢呼吸一滯,抓住我不安分的手,將大掌撫摸在我的隆起的小腹上,笑得溫柔。
「江欒語,姜鸞雨,自始至終,都是你。」
我感覺心頭一震。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是我,一直在依着我一起演戲?」
「不然呢,你夫君我又不是傻子。」宗郢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下屬都說你心狠手辣,我好怕怕。」
我輕咳一聲,岔開話題,就不信沒有一處懟不過他的。
宗郢略微沉思了片刻,而後定定的看向我,說的義正言辭。
「那也比不過我的皇子妃演技的出神入化。」
我還未反應過來,他便繼續道:「你皇兄並沒有死,所以我才一直沒有登基稱皇。」
宗郢說得不錯,自從父皇母妃離世,皇兄自幼便待我極好,我怎麼會真的殺了他。
西疆國的刺殺,本就是我和皇兄約定好的。
而被宗郢當做戰虜砍頭的那些所謂的『宮人』,也只是死牢即將被處死的人罷了。
皇兄的本意是同我演戲來試探一番宗郢,看看他能不能發現我是真的長公主,是否值得託付終身。
不然,皇兄即便是與和親的約定相悖,也不答應就將我這般隨意的嫁出去。
所以也對外宣稱『我』失蹤的消息,加上我讓人外傳的一母雙生的謠言,宗郢果然上勾了。
不過沒成想,他的演技也沒比我差多少。
明明可以有很多次的戳穿機會,他不說我也不說。
我們互相騙對方心有所屬,互相說對方只不過是替身。
其實從來沒有替身。
只有我們。
「禮成——」
大典祭司一聲『禮成』後,我便被宗郢帶入了鳳儀殿內。
「告訴我,你到底愛喫些什麼,我給你做。」
宗郢扶着我坐到牀榻上,眸光柔情似水,輕輕撫摸我因爲孕吐而有些消瘦的臉頰。
「唔,除了信裏面寫的那些,我都不挑。」
我故作沉思了一會,宗郢將熱騰騰的核桃仁碎末湯端過來餵我。
我的眼眸閃熠了幾下,也不覺得作嘔了,就被宗郢一口一口的餵飽了。
「飽了?」
「飽了飽了,撐壞了。」
我將隆起的小腹給宗郢看,他難得的憋不住笑出了聲。
「那我還是喚你郢哥吧。」
我還是習慣叫他宗郢。
「唉,你想怎麼鬧都成,和我回北越後,就別再逃了。」
宗郢將我的一縷碎髮別到耳後,而後摟着我輕輕環住我的小腹,我只覺得睡得香甜。
睡夢中,我好像又記起了我與他初見的畫面。
19
其實宗郢可能還有一件事可能不知道。
我在兩年前被宗郢抓回來之前,自己與他其實見過一面。
只不過那時候我在西疆皇宮,還帶着人皮面具,別說是他了,若不是皇兄提前知曉,就算是他也認不出來我半分。
這少女懷春,我對自己未來夫君好奇,也實屬正常。
不過,宗郢本人果真和送過來的畫中人一樣英俊瀟灑,只是距離我太遠了些,我只能趴在一棵槐花樹上,倒是看不清他鼻尖上,是否真的有顆黑痣。
畢竟那顆黑痣是我辨別他最好的證明了。
我就靜悄悄的趴在槐花樹上看着他的一言一行。
「那殿下您慢慢逛,屬下就不打擾了。」
皇兄派來的侍衛給宗郢領了一路,眼下帶他來到此處定是皇兄的用意。
還是皇兄最懂我。
宗郢微微頷首,他倒是如沐春風一般的謙謙公子模樣,和傳言的心狠手辣幾乎不沾邊。
但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生在皇宮又怎會不知。
所以,只能試探試探他咯。
宗郢也沒發現我,只是從我趴的這棵樹有意無意的經過了一下。
也不知是這槐花的香氣,還是宗郢身上散發的好聞的檀香氣息,我只覺得鼻尖有些酥麻,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何人?」
宗郢的聲音在我耳中,就如春日的微風,夏日的暖陽,秋日的蕭瑟,冬日的清冷。
哇,這少年不僅長得俊俏,這聲音竟然也是如此磁性好聽。
可比我們西疆男兒賞心悅目多了。
於是乎,我在心裏默默給我的這位未婚夫加了分。
我也不扭捏,反正有人皮面具在,他也認不出是我。
「咳咳,小郎君模樣好生周正。」
我跳下樹,故作輕浮的挑起宗郢的下頜,鼻尖黑痣明顯,甚至明顯的有些…刻意。
我對他挑釁似的挑挑眉,正好看看他秉性如何。
我的這張人皮面具雖然不如我的真容那般貌美出塵,但也足夠讓一個男人心動幾分了。
「這西疆的丫頭都是如此奔放,看來姜鸞雨沒有騙本殿。」
宗郢忽然低低一笑,我忽然被他點了名,也有些演不下去了,所幸收了手。
在我和他往來的書信的信封上,我都是落款『姜鸞雨』這個名兒,所以他叫的也只可能是『姜鸞雨』。
「大膽,竟然直呼公主…閨名。」我清了清嗓門,故作惱怒的警告他。
宗郢又看了我一眼,對着我好像有了些發笑的語氣:「你是公主的…丫鬟嗎?」
我點點頭,昂首挺胸:「是啊,那又如何?」
宗郢眸光閃動了幾下,像是想到了什麼,輕笑一聲:「那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公主到底愛喫些什麼?」
我不自然的嚥了咽口水,眼眸不自在的瞥向了別處:「公主愛喫松仁、蓮子、花生湯!」
而後我便像是逃離一般,慌張的跑了老遠。
我也不知道我爲何要逃跑,或許不論是演戲還是真的,我見到宗郢總是想逃。
我覺得他的眼神太過犀利,就彷彿看穿了我所有的把戲似的。
但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宗郢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直看着我跑開的方向傻笑。
宗郢的夢中囈語將我從夢裏喚醒,我附耳傾聽。
「江欒語…不許再逃了。」
我輕聲『喔』了一聲,而後輕輕捂嘴偷笑,在他耳邊低低的回應一聲。
「好,不逃了。」
「一輩子都不會逃了。」
20番外
十月懷胎,女子就如同從鬼門關走一遭。
我在牀榻上疼得死去活來,宗郢在一旁緊緊握着我的手,一雙含笑的桃花眼此刻也是滿滿的焦急。
「我不生了,不生了…我要死了。」
我胡亂的搖頭,牙關咬緊,臉上的汗水像是雨水一樣順着慘敗的小臉直流下來。
「江欒語,不許胡說,等生完孩子,我帶你去看你哥。」
我扶額,剛想回懟過去。
「還有寒露,她也有了身孕。」
我聽聞此處,眼眸一亮,沒成想皇兄當真和寒露成了一對,抱着內心的好奇心,我算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將這個磨人的小祖宗誕生了下來。
「恭喜殿下,皇子妃生得是個小世子!」
產婆將身上還沾着羊水和血絲的小崽子用錦被裹了起來,抱到我和宗郢的身邊。
「快給我看看像誰!」
我剛一出口,由於太過激動,只覺得眼前一黑便昏厥了過去。
因爲此次生產的暈厥,直到整整六個月後,宗郢才肯讓我停止喝補湯,並且帶着我回了一趟西疆。
西疆皇宮一如往昔,但好像比從前更有了些煙火氣息,更有人情味兒了些。
「皇妹,你終於捨得來看你皇兄了。」
寒露本也是個優秀的羣演,卻不成想被我皇兄當真拐了過去做媳婦兒,我看着她的肚子,比我當時還要大幾分。
也不知她是何時和我皇兄好上的,居然連我都不告訴。
皇兄身邊的寒露見到我,微微一笑。
「恭喜皇兄,成功拐到白月光。」
皇兄用手彈了一下我的額頭:「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你,由着你胡鬧。」
我捂着額頭,有些心虛的朝着皇兄道歉:「皇兄,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說聲對不起。」
「嗯?」
「我之前一直說你是…狗皇帝。」
「.…..」
皇兄面色鐵青,一旁的寒露卻是笑得正歡,捂着大肚子笑個不停。
「罷了,皇兄不計較,誰叫孤最疼你呢。」
皇兄上前想摸我的腦袋,宗郢卻突然上前拉過我的手,撫摸了一下我被皇兄彈紅的額頭。
「殿下你可要好好待孤的妹妹,孤可就她這麼一個親妹妹。」皇兄尷尬的收回手,頗有些長輩的語氣在。
「這是自然,不過本殿可不會隨意彈欒語的額頭。」
我扶額,總覺得宗郢自打我們成婚後,腦子也沒以前那般心思多了,感覺直了許多。
皇兄一笑而之後也沒說什麼,我就被宗郢拉到了一棵槐花樹下。
但眼下是秋季,槐花早就不開落敗了,只剩綠牙兒。
「還記得嗎?」
宗郢拉着我的手,轉過頭來眯起含笑的桃花眼衝我笑。
我眼神有些閃躲:「記得什麼…」
「咦,當日在樹上那丫頭,難道不是娘子?」
「這你…又知道了。」
「江欒語。」
「在…」
「我以後會對你更好的。」
我突然抬眸,望着宗郢那雙認真的眸子。
這雙桃花眼,當真是看到我心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