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源聖廟的迷航?!

2023/03/02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台南 敦源聖廟 (圖:張哉)

孔廟生死符?

台南市最近興起了一股老屋新建與古蹟文創的熱潮,文藝在地化的聲音也帶來了一場『新文藝復興運動』的復古回歸,因市府的政策響應,許多在外遊子與外地遊客們,更絡繹不絕的過境台南,而青年人也選擇鮭魚返鄉,給了一個重新定義生活與寄託精神之所在,為自己的土地獻上祝福。
正逢小年夜,台南凌晨發生了二六大地震事件,府城賴以為傲的文化古蹟,因震撼而應聲倒塌,如:風神廟鐘鼓樓、接官亭鐘樓、祀典武廟、大天后宮、五妃廟、善化慶安宮、鹽水八角樓、原臺南水道、關廟慈惠堂…..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害,全台首學 - 孔廟明倫堂也受到了局部破壞,夜裡更帶來了一場生離死別的憾事。
而比較少受到外界關注的歸仁區 專祀孔子的<敦源聖廟>,也在此一事件當中受到了嚴重的波及,原本早已剝落的牆面,更讓年久失修的堂室成了危樓,目前也只能暫時封閉,繼續由鐵架獨挑大梁。
二六事件所造成屋脊斷損、瓦片掉落、木樑垂掛,聖廟後方的牆壁裂痕,側室『禮門』,也嚴重失禮了,但聖廟的建築,卻不是市府所登錄在案的<歷史建築>或者<市定古蹟>,處境十分淒涼。
敦源聖廟 大門(圖:張哉)
敦源聖廟,在日治時代,是新豐郡一座非常重要的文化地標,前身是早期的『惜字紙會』,以及後來轉型成了『敦源社惜字局』,是地方讀書人為了敬重先賢與崇振道德使命,在轄區內專設字簍,並於固定時間內回收火化,等塵埃落定,則回歸大海,更賦予了一種良善循環的自然意象。地方耆老與仕紳們,更禮聘了讀書人在社區內立壇說教,宣講聖諭,並傳播孔孟學說,勸人為善。隨著時代演繹,後人另稱孔子廟、聖人堂。早期舊社街(忠孝北路)經商往來南關線的商旅,也必定會路過朝聖,以代表對孔夫子的尊敬,更是新豐地區在宗教、祭祀、教育、休憩中心的集體信仰,在台南縣改制前,是歷史悠久的唯一祭孔聖域。
歸仁文風的由來,有跡可循,早期歸仁<敦源社>是國學社團,為了提振漢學研習風氣,一批文人雅士於光緒九年(1883年)共同組織敦源社,以因應對於孔子的尊崇與私塾教課需求,連橫在<台灣詩社記>裡,亦提到了歸仁庄的敦源吟社,以指導學員們誦歌詩唱,提升漢學基礎。到了昭和十年(1935年)由社友、詩人和地方仕紳共同募款動工建廟,建造專屬據點,先後祀奉了創造文字的左史倉頡與右史沮誦,以及保護文運的文昌帝君,以作為永久奉祀之地。其旁設有惜字亭,以宣示讀書人對於文字生命的重視,『敦篤聖域』的美名,是早期地方文化人所賦予的集體意識。
在日治初期,地方長官為了因應地方信仰與民俗,對於儒家信仰保持寬容,在皇民化運動之後,因官方不准民間崇拜神祉與偶像,以強化人民對於日系神社的信仰與對天皇絕對效忠,因此,孔家廟曾一度被淹沒在荒煙漫草之中,無人管理,敦源社的國學倡導與誦讀,亦被日本人大力禁止,只有崇尚日本,不能二心,因此,鄉民們為了避免爭端,只有轉趨低調保守,私下傳授漢學文牘,直到終戰結束之後,國民黨接收統治,聖廟內的相關組織活動,在先民的大力宣導下,才又有了新的開始。
歸仁文風自古鼎盛,常年因儒教思維,以仁依歸,鄉民性格保守內斂,當然,個性也決定了文化行為。以文化資產保護角度,孔廟一直面臨困境,常年沒有經營,也只能一直殘補式的被動管理。
近幾年,敦源聖廟的整修與維護面臨了許多困境,礙於法令規範與人為因素,遲遲無法獲得當局大無畏的有力支持,也延宕了許久時間,隨著主體建物的凋零,鄉民的集體記憶,正處於最大危機。除了政府不願接手,民間力量單薄,更缺乏了如同『仁壽宮』經營有成的模式,致使主體建築難救、地權世代爭議,內部隱藏的老問題,始終是無頭公案,更無法在文資局登錄身份,而『聖人堂』早年無為而治的美意,如今成了後人最大的夢靨。
這幾個月以來,在社區熱心人士與文史工作者疾呼奔走,民意代表不斷關切,報章媒體持續報導,市府文化局也正加快腳步審議孔廟文資身份,才能有角度投入公部門資源,或許,一道清澈的曙光終於被看見了,但,是好的開始,也會是問題開端。等文資身份確立之後,孔廟殘破主體短暫的被維修保護,但產權上,是否認列孔廟成為政府資產,或者全額專案補助民間私產,是否民間獨立籌資,亦或公私共管,往後都會有各自利益盤算必須角力,而孔廟在地上權與土地產權上的問題糾結,文化局與各區所,廟方之間,是否應該取得一個折衷平衡,讓利益極大化,而不是舊皮球,踢來踢去?
孔廟常年也因缺乏了一個有效的管委會運行,才發展到無法自拔的窘境,是否應該創建一個新模式,由五區公所(歸仁/仁德/永康/關廟/龍崎)共同組織一個<敦源聖廟臨時委員會>,負責有效處理相關私權爭議以及後續營運管理問題。除了文化局先行登錄敦源聖廟文資身份之後,另以特別專案經費,介入輔導與督促臨時委員會成立新社團法人,以利於永續經營。早期因歷史共業,本身並沒有一個正式的管理委員會負責有效經營,僅能由各會員與出席代表,依據共同決議,由代表人自行處置,時間久了,功能也趨於不彰。管委會,其實理應擴大影響層級,並設計出一套良性運行的自治管理條例,依照規章產生管理人與監察人,由文化局總體監督,五區公所所長擔任當然委員,也讓各社區專業人士能有機會加入委員會,投入更多在地意見,相信,孔廟在文化主體認同上,必然提升不少。
孔廟傳承的百年大業,不管在有形資產或無形文化上,必須要能有效喚醒社區民眾集體記憶與投入之深度,而文化權利不是少數人的所有,畢竟,孔廟無形的影響力已成為了一種社區集體記憶的裙帶指標,屬於公共文化新財富。 敦源聖廟不只是歸仁人的地標,更是新豐區人文印記的精神底韻,我們也希望,敦源聖廟的爭議與處置,不能再步入<歸園>與<十三窯>消失的迴圈,一堆人熱心投入地方文化資源保護,反倒增加了它消失的速度,如同 佘健源先生發表於天下雜誌文章 <經濟五四三/祖厝變古蹟,如何讓人心甘情願?>,一切的價值經濟與利益必須平衡,以免使人榮耀的資產,成了大家永遠的遺產,反而增添了一筆文化憾事,我們又刷新了紀錄。
孔廟的新風采,實質上,仍有一大段的路要走,眼看孔老夫子即將無家可歸,屆時,隨著梅雨季節與颱風來臨,廟若倒了,斯文在茲的聖壇,恐怕斯文掃地,孔老夫子,若在天之靈,他老人家,也只能徒嘆呼呼,無言以對!
孔廟是生或死, 如何!?
2016.05 (舊文)
屋頂見光 (圖:張哉)
大門入口處 (圖:張哉)
紅瓦碎地(圖:張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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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於文化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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