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從我的子宮裡夾出一團血汙…小小一塊,像雞心,只能用兩根手指捏起來,三根就嫌太多,放進掌心又太親暱太傷感了。紅通通的裹著血膜,有肉,還有骨頭,骨肉,骨肉,這個詞,原來不是形而上的。你終究讓我看見了你,索討了一個名字,小雞心。」
看到胡淑雯寫在《哀艷是童年》的這段文字,我的眼淚像洩洪一樣無法停止。
第一次莫名體會到當媽媽的感覺是演了契柯夫的《海鷗》,我演一個辜負兒子的壞媽媽。媽媽的男友偷偷和兒子的女友幽會,兒子發現女友的背叛後前來告知母親,媽媽卻一心只為男友辯護並狠狠把兒子罵了一頓。
「媽媽,最近這幾天我就像小時候一樣愛妳,但是妳為什麼要一直幫那個人說話呢?為什麼那個人要存在我們中間呢?媽媽,妮娜不再愛我了,我什麼都寫不出來…我好絕望,我無法再繼續創作了…」
小雞心讓我想到演兒子的電影系大二弟弟用委屈眼神凝視我的那張臉。
全劇最後的結局是兒子絕望自盡,好險我們只需要呈現中間片段就好。
戲演完後兩個禮拜都覺得鬱悶,我的小孩被抱走了,就這樣硬生生。有一次在學校巧遇那個弟弟,很開心和他打招呼,還和他同學一起去吃飯,結果那些半大不小的青少年一直用奇異的眼光打量我,真是尷尬至極。
媽媽看起來年輕有錯嗎?
現在想想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半年。契柯夫不知道施了什麼妖術,短短五分鐘的戲讓我體會到阿卡蒂娜失去康斯坦丁的痛苦,讓我瞧見那個小雞心,好似捧在手裡,微小溫熱。原來臍帶的連結就像沉入大海熔入地心那樣深邃,是理所當然的平靜,卻又無比炙熱。
算了,反正小孩子終究是會長大,做媽媽的必須學會放手,兒子有自己的人生,於是我忍著所有八卦的目光,站起身和那個電影系弟弟說再見。
只是連著小雞心的臍帶至今仍然繫著我的身體,我想可能一輩子斷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