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他對我不好

辦公室裏，坐在碧明旁邊的奕琳接到一個電話，掛下後，急忙打開抽屜，拿出皮包，邊收東西，邊對她說：「碧明，我有急事要先走，麻煩你幫我寫假單，跟主任說一聲。」

「好，你去吧！」

她跑了出去，又馬上跑回來，說：「對了，對了，我十點要值外面的班，麻煩你請主任先找一個人幫我代班。」

「好，好，我先幫你值，不用擔心，你趕快走吧！」她馬上跑掉了。

晚上奕琳打電話給碧明，說：「我公公中風，已經在急診室處理過了，情況不知道怎麼樣？我們不能離開，你明天再幫我休一天假，有事的話，先幫我接一下。」

「好的，工作你不用掛心，我會弄的。你今晚要住醫院嗎？」

「大概我先生住吧！我晚一點會回去。」

「我明天幫你請假，若有需要再請的話，你再打電話給我。你自己也要保重啊！」

「好的。謝謝你了。」

第三天，奕琳就來上班了，碧明問：「你公公還好嗎？今天不用請假了？」

「情況還不穩定，在加護病房，我們不用照顧，但需要家屬在旁邊等著，萬一有狀況的話，要做決定，我們就輪流留在那裏。今天我先生請假，明天輪到我。這時候才覺得獨子好可憐，總共只有我們兩個人，輪來輪去，永遠只有我和他。」

「你不是有個小姑嗎？」

「小姑還在唸書，什麼都不會，不用算她了。」

「你婆婆也還不很老，身體還好，難道她不能輪嗎？」

「唉呀！不用提她了。前天發作時，是她打電話給我的，我 和我 先生分頭急急忙忙趕回去，趕緊打１１９叫救護車。到了醫院，又做檢查，又辦住院的，兩個人忙得昏了頭，又害怕，又緊張，你知道這位老太太在做什麼嗎？她沒跟去醫院，在家裏馬上將我公公的土地、房屋所有權狀，還有身分證、存褶、印鑑等收拾妥當，存在她自己身邊。」

「什麼？她收拾這些東西幹什麼？怕誰搶呢？」這真是天方夜譚。

「她是後母，我先生不是她生的，那個小姑才是。她成天就怕財產全部被我先生拿去，所以護住我公公的財產是她最主要的任務。」

「你先生平時對她很好，就是你公公走了，你們不可能不管她。」

「誰曉得。」

「印鑑等不趕快跟她拿回來。」

「會的，今天我先生回家時會跟她說要辦手續，要身分證和印鑑。」

「她沒到醫院嗎？」

「沒有。沒去也好，她也不能做什麼事，還要有人招呼她。在家裏，我小孩放學回來，還可以幫忙看。」

「喔！」

這真是奇聞一椿──有這樣的婆婆。

過了幾天，奕琳也漸漸不請假了，原來白天請看護，晚上她先生自己看，她要帶孩子，只要偶而帶孩子去探望就好了。

碧明很好奇她 家那位老 太太，忍不住問她：「你婆婆去醫院看過了嗎？」

「我公公醒來之後想見她，我們請她去醫院一趟，三請四請的老是不願意，說要煮飯給小姑吃。唸大學的人了，她不會自己去外面吃飯嗎？騙人沒有女兒，喔！不，我女兒還小，騙人沒當過女兒。小姑如果上午沒課，都是吃過午飯才出門的，寵得她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我先生車子開到門口，請她去她都不願意。好不容易去了一次，面無表情的坐在病床邊，好像椅子有刺似的，不到三分鐘，就說要回家。我先生請她等一下，等他爸爸睡著之後再送她回去，他爸早睡，睡著再走開一下，比較安心。她就一直吵一直吵，逼得我先生只好託隔壁的看護幫忙看一下，並再三交待，只能躺著，不可以下來，不可以做任何事情，等他回來。你說這種人是不是找麻煩？」

「有些人看起來挺無情的，但先生就是對她好，上天真不公平。」

「我先生對我也很好。他叫我辭職，我公公出院之後，回家照顧他，我先跟你說，等一下我跟主任說。」

「什麼？你這消息比聽到你公公中風還令我震驚。你可要想好，雖然你是約聘，不是正式的，但這工作也不好找，你要整天窩在家裏看著病人，和你婆婆大眼瞪小眼嗎？」

「我先生叫我辭職的，要我照顧他爸。」

「是啊！他是大孝子，第一個想到的是叫太太辭職回家照顧，他就安心了，就盡了孝子的責任了，他一點都不為你的立場著想。病是會好的，等病好之後，你要再找工作能找得到嗎？」

「他說只好犠牲我了。」

「他說得可輕鬆。有工作是做人基本的尊嚴，你在家情緒會好嗎？情緒不好，大家都不快樂，對病情也不會有幫助。你現在需要的是資訊，我看你已經在問其他有經驗的同事，這病要如何照顧？也在查書，查資料，這要上班才有資訊來源。你婆婆可以看半天，還有小姑，或請人幫忙半天，晚上再由你們夫妻照顧，你下午也可以請假回去看。撐過一陣子就好了，何必辭職呢？你真的要慎重考慮。」碧明急著跟她解釋，請她不要輕易辭職。

「好啦！我再跟我先生說說看。」

「除了你先生的意思之外，你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不一定非聽他的不可，因為這是你自己的事情，別人無法為你承受，除了辭職之外，還是有別的辦法可想的。」

後來奕琳沒有辭職，只是每天早上五點起床，依中風病人的食譜，做她公公的早餐和午餐，一盤一盤用保鮮膜包得好好的，她婆婆只要放進微波爐裏微波就好了。

對於她先生對她辭職的要求，碧明一直不能釋懷。他為了盡他的孝道，為什麼可以憑著對太太好的魔咒來讓太太心甘情願的為他辭職，為他家辭職呢？他自己為什麼不辭職？

碧明還有點幸災樂禍：「還好，我先生對我不好，所以公公生病時不敢叫我辭職，我也不可能為他家人辭職。因為依我這麼『好心』的人來看，如果他對我好，又對我提出要求的話，我很難拒絕，如此就要為他『賣身』一輩子。還好，他對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