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不會吧,體育老師年紀輕輕就死了。
「是啊,託妳的福,我是鬱悶而死的。」
我心頭一震。
高一那年,我利用爸媽的權勢把體育老師從學校攆出去,就是為了替死黨雯雯出頭。
「Mona,那老師好變態,一直搔擾我,我就不想跟他在一起嘛。」
雯雯的哭訴激起我的正義感,師生戀已是不倫,如果雯雯喜歡也就算了,偏偏她感到困擾跟噁心,一個大男人,怎麼可以如此任性妄為?
私下警告老師,不准再接近雯雯,他卻痴人說夢的說要等她成年,娶她。
「我不要,誰要嫁給他。噁心。」雯雯露出鄙視的表情,我則充當了正義大使,讓這討厭的老師滾出校園。
「我是真心愛她的,可是她想跟學長在一起,我不想分手,她就利用妳把我趕走。」
我無言,雯雯這女人見一個愛一個也是我到高二才意識到,但我萬萬沒有想到老師竟是苦主,而我竟成了可惡的幫兇,奪了他的命。
「所以這是我的業障是吧,才會卡在命不知該不該絕的窘境。」
大孟婆在一旁聳聳肩,蘭姐則若有所思的微笑著。
「好吧,老師,回去我會跟雯雯到您墳前上香道歉,祝你下輩子投身好人家。」我居然重複了奈河橋下那女人的話。
他們全部一致的點頭,我長嘆了一口氣。
「說到業障,我開始懷疑是不是還有別筆。」
又是同樣的反應,大孟婆在一旁聳聳肩,蘭姐則若有所思的微笑著。
我的天,自認心不壞嘴壞,不做壞事也沒做啥好事,中立態度的生活著,只要別人不越界,我是不會先惹事,但只要親友開口求助,我立下自行判斷對錯就處理,雯雯跟老師的戀情,是我認人不清,我的錯,那美美告那整型醫生,該不會也是個誤會吧?
越想心越慌,這只聽信一邊說詞,自己查證不實的決策,似乎讓我陷入回不去的麻煩。
「也沒那麼糟,妳回去後記得,在運用權力之前,一定要再三查明事情原委,才不會冤枉了好人。」蘭姐安慰著,我卻充滿無比的愧疚,從出生到現在的唯我獨尊和極大自信,在此刻少了一半。
大孟婆拍拍我的肩要我先坐下:「等下還有人要來找妳聊聊,妳先休息一下吧。」
「大孟婆,這結界該不會是妳主宰的另類地獄審判廳吧。」
「我哪有這麼厲害,這只是心願未了的孤魂野鬼暫時的棲身地罷了。」
「閰王肯讓妳這麼搞?」
「哈哈哈,我就是要這麼搞。」
看著大孟婆,我想我老了可能也會這樣,覺得想做該做的,就算天皇老子阻擋也要做。
才剛坐下,遠遠就飄來一個人。
「嘉娜是嗎?我是白立花的外婆。」
「蛤?白立花的外婆。呃,外婆好。」我很錯愕的跳起,立正站好,外婆找上我是什麼情形?該不會知道我腳踏兩條船,要來幫孫子討公道吧。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立花,他那沒用的老爸帶給他們一堆麻煩,幸好有妳跟黑大磊兩個人保護他、陪著他,他總算能好好活著。」
「外婆,說真的,我不知道我帶給白立花的是快樂還是煩惱耶。」
「只要妳是真心喜歡他,多多為他著想就夠了。等妳回去以後,我想我就可以安心去投胎了。」外婆笑笑的飄走,我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壓著胸口,剛才外婆可是把白立花的終身託付給我了。
「要跟他結婚喔。」外婆喊道。
我心裏回答,外婆,我儘量,忘了鬼魂會讀心,外婆都不知飄多遠了,還能給我來記回馬槍:「我家立花是個好男人,一定要跟他結婚喔。」
我望著大孟婆跟蘭姐無奈的兩手一攤,突然大孟婆抓住我的手把我拋出結界。
「藍嘉娜,回去好好做人,別再回來了。」大孟婆叫著。
「嘉娜,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我們家大磊就靠妳了。」我回頭,看見對著我揮手的蘭姐滿臉笑容。
在充滿彩色星星的空間裏持續往前方一團金色光圈前進,越接近光圈,暈眩感越強烈,在那金色完全攏罩我全身時,我失去了意識。
像快溺水的人終於浮上水面,我深吸了一口氣,驚恐的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白立花趴在床邊熟睡著,再看四周,黑大磊躺在靠窗的沙發床上。
窗外的天色灰白,定神看了看,不停的有著白色小毛點落下。
"下雪?台北不會下雪。這是哪?"我納悶著。
我挪動身體想下床,可是雙腳無力,算了,直接問白立花,我摸了摸他的頭,他睡眼惺忪的抬頭。
「嘉娜!」他高興的跳起來抱住我。
我把食指立在唇上要他小聲點,別吵醒黑大磊。
「這是哪?現在是幾點?」
「倫敦,凌晨五點。」
「你的頭髮變好短。」
「哈,為了陪妳一起留。」他笑笑摸摸頭,我也摸了摸自己的頭,短短刺刺的髮根戳得我的手掌酥癢。
「我昏睡了多久?為什麼到倫敦?」
「妳昏睡了四個月,王醫生擔心妳永遠醒不來,所以決定把妳送到他老師的醫院治療。」
「你們不用上學?」
「現在放寒假。」
「嗯。扶我下床,我想出去走走。」
白立花把我抱起來放在擺在門邊的輪椅上,再拿毯子分別蓋在我腿上跟肩上。
他將我推出病房,房外的景色意外的是一座花園。
「好美。」我忍不住讚嘆。
「斐姐搞的。」
「我媽?她要你們叫她斐姐,真的是夠了。」
「哈哈,她對我們很好,只是有點專制。」
「她是武則天。」
「這花園是專門為妳建造的,她說你喜歡奇花異草。」
白立花推著我繞了一圈花圃,真的很多特殊花木生長著,花了她不少錢吧,難為她了,肯做這沒有報酬率的投資。
繼續往一條小徑走去,看起來是護理站但更像交誼廳的場所出現在眼前,幾個穿著粉紅色制服的護士看到我很是驚訝。
「Mona weaks up!」
一個金髮的護士衝往走廊的彼端,不久帥大叔、老媽、老爸、瑪麗全都朝我跑了過來,最後還有個褐髮的外國人快步跟上。
「嘉娜。」老媽上前擁抱我,說真的,看到她和老爸都在,我很訝異,通常這兩人都忙於生意,一年很難見到幾次面。
「媽,可以放手了,我快不能呼吸了。」
「好好好,王醫生,趕快安排復健跟後續的檢查,我們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台灣。」
「什麼事這麼急著回去?」
「這是妳昏迷中的交待,妳一直說,快回去找雯雯,馬上,立刻,now,每天早上九點必說,跟鬧鐘沒兩樣。」白立花回答。
我想起了體育老師的遺願,沒想到我居然這麼內疚,連昏迷都不停的提醒大家。
回到病房,黑大磊還在睡,一群人歡樂的吵鬧聲總算吵醒了他,他起身,一樣留著好短好短的頭髮,他露出我沒看過的開心又溫暖的笑,抱著我說:「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