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姊住倫敦市中心,大英博物館後頭的Russell Square。她給我一本旅遊書,一張地鐵圖,寫了一些推薦的景點,確定我的手機上wifi沒問題,就去學校了。
第一個星期,我一個人,搭著地鐵,乘著紅色雙層巴士,到西敏寺,聖保羅大教堂,白金漢宮,倫敦塔,科芬花園。我隨著人潮進出地鐵站,隨著觀光客,觀賞歷史景點。聽著別人的導遊,介紹以前聽過的倫敦傳奇······。我把自己淹沒在倫敦的人群中。而我的心卻一直停留在那個酷熱的下午。我最親愛的兩個人的對話。兩個背叛我的人。
我不停地自問,我失去的是愛情,還是自尊。我覺得精疲力竭,因為我的世界已經瓦解,已被顛覆。我最親愛的人和我的閨蜜溫存。我最信賴的兩人,一起背叛了我。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面對這樣殘酷的挑戰。為何沒有聽進父母的勸告,遠離這兩個人。我如此厭倦自已,沒有愛情,失去友情,這個虛假的世界,我能怎樣為自己討回公道?
雖才九月,倫敦的氣溫已降至攝氏十度。我穿著大衣,戴著父親送的Bally小羊皮手套,在海德公園露天的咖啡館,啜飲著咖啡,策畫著,如何可以不動聲色毒死兩個人。
我走過一座又一座橫跨泰唔士河的橋,西敏橋,滑鐵盧橋,倫敦塔橋,千禧年橋,思索著,如果一躍而下,是否就能一了百了,心中的悲憤,從此化為烏有。
星期六晚上,表姊做了一桌菜,歡迎我來倫敦渡假。她也邀請了她的男朋友和幾個朋友來作陪。表姊的男朋友是個英國人,他帶來兩個表姊也熟識的朋友,也是英國人。表姊另外邀請她實驗室的夥伴,台灣來的博士生,他叫Steve。
餐桌上,他們聊著英國皇室,聊著首相Boris Johnson,我對英國腔英語,原本聽來就較吃力,加上對時事也沒那麼掌握。言談間的笑點,完全跟不上,只能在旁乾陪笑。
Steve 看出我的窘境,移坐我旁,開始幫我解說。他英文很好,講一口流利的英國腔英語。對笑話的評語,也幽默中肯。我心中暗自佩服。餐宴的下半段,有Steve的幫忙,我也能融入討論,不再只是尷尬的局外人。
晚餐後,我自願洗碗,Steve留下來幫忙,我很感激地說:
「謝謝你的幫忙。抓不到笑梗,真的蠻丟臉的。」
「不客氣,其實你滿厲害的,我稍解釋,你就領悟了。我前女友,怎麼解釋都抓不到要領,你讓我蠻有成就感的。」
「是喔,原來我也有幫到你。」
我們倆突然哈哈笑了起來。
在客廳的表姊,看我們兩人談笑起來,很開心地對我比讚。這是我來倫敦一個星期,第一次卸下苦瓜臉。
「你說的前女友? 後來怎麼了?」
「喔,她把我甩了。她碰到比我更好的男人。」
Steve 很輕鬆地說著。我自忖,這是不是一個很恰當的話題。但他似乎不怎麼在意。
Steve 個子中等,大概175公分左右,長相憨厚,有點像五月天的主唱阿信。表姊說,他是倫敦大學分子生物學博士班的學生,課已修完,現在寫論文。
他語氣太輕鬆,讓我想挑戰他。
「一般人會說,她愛上別人了」
「我的前女友是先審查條件,再決定要不要愛上他的。」
他一點傷心的語氣都沒有,只是就事論事。這樣的態度,還真讓我有點不開心。
「那你的條件,就是勝過她的前前男友了。」
「可能吧,不過她那時比較小,可能還沒領悟”換石頭理論”。」
「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我忍不住好奇心。看他言談輕鬆,想來有一陣子了。
「就上個星期,我們交往兩年,一個小時就切割清楚了。」
所以還在情傷,跟我一樣,怪不得表姊說,
「你們聊聊,應該可以成為不錯的朋友。」
「你呢?為甚麼來倫敦?應該不只是觀光吧。」
「我撞見我的男友睡我的閨蜜,我被最信賴的兩人背叛,來此散心。」
也奇怪,面對這個剛認識的人,我居然能把一個多月來,說不出的一句話,脫口而出。來表姊這兒一星期,她還不清楚,我這是怎麼了。
說這話時,居然眼睛沒有淚水,也沒哽咽。
「要是我,會為他們兩個寫個祭文,把祭文燒了。然後翻篇,過我的新生活。」
Steve 用同情的語氣,輕鬆地說著。
突然鼻樑一酸,雙眼發熱,全身血液沸騰起來。擋不住的淚水,像泉水般,往眼睛湧進。我咬著牙,壓住生氣的情緒說 :
「我是想把他們毒死,或用車子撞死,或推下懸崖······。」
那股憤怒的情緒,猛然衝上腦門。我揮動著手上正在擦拭的牛排刀。
Steve輕輕地拿下我手上的刀。
他態度突然變嚴肅起來,看著我說:
「不用這麼麻煩,你只要等等,報應就會自己上門。」
「你一定聽過,對男人,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現在偷到了,很快就不新鮮了。他們分手,指日可待。」
那晚,我足足睡了八個小時。是那個酷暑下午后,睡得最安穩的一晚。
待續
2023/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