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布農之路,或許就從這裡開始吧,孫海斷橋。
30年前,從南三段下來,曾經過完好的孫海橋。這30年間,
四處流浪,當我回到生命原點,然而橋已癡斷了。
溯溪,跟內觀靜心的全然臣服是相通的。
越是想跟強大的水流抗衡,越是會被沖倒。面對大自然,人要學習臣服,
順服水流,可以不費力地優雅橫渡,抵抗毫無用處。
盤坐在左岸邊看著右岸的林木山稜,
為何總覺得自己已經在這裡坐了數不盡的生生世世,
歸屬於這裡,融入整個環境,
這景色就是自己內在的投射,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唯心所現?
我問同行的兩位布農夥伴,你們認為自己是獵人嗎?
他們反問,我們熟悉獵人的一切,你認為我們是不是獵人?
只一個晚上,眼前癱著6到7隻的山羊跟山羌,我問,怎麼舌頭都外吐出來?
他們回,只有被獵槍打到的,才會如此。算是某種獵人的認證吧。
通常山羊跟山羌發現獵人,會快速脫離現場,停在一定的距離回頭好奇張望,
這個生死時刻只有4到5秒,槍法決定一切。
這塊肥豬肉吃起來讓我連三驚,驚訝、驚艷、驚叫:只用粗鹽在肉上按摩,
丹大檜木慢烤2小時,直接用獵刀切下,沾一點布農獵人故弄玄虛的神秘粉,
這種純粹野味,褪下文明的多餘包裝,召喚出人族深藏在每個DNA的野性之心。
丹大溪的黑沙已不是沙,是塵,微塵,臨虛塵,存在於每瓢水中,
風中,眼中,毛孔中,無處不在。即使回到家很久後,不經意,
他還是會從裝備中掉落出來,提醒著,曾在丹大溪谷中的每分每秒每一景,
原來,他早已吸附在靈魂中,不斷訴說著,要再回去,再續大河愛戀。
丹大溪與郡大溪匯流口,
絕大部分人,都是取左,去比較親民的加年端,而我們取右,
進入郡大溪,布農族郡社群及巒社群的祖居地。
郡大石海:這些石頭,在無盡的時空中,傾聽著郡大溪的頌唱,
頌唱三部曲:水流聲,水拍岸聲,水滾石聲,
宛如天地間那獨覺行者,仍然日日夜夜不斷頌唱著:
自依止,法依止,不異依止。
石頭們像聖弟子,心領神會,向那永恆之河頂禮,歡喜奉行。
溯溪最暖心的,就是每晚燒不盡的火,犒賞一整天泡在高山寒凍溪水中的身心,
此時每個毛孔都烤開了,喝著小酒,抽著煙,搭著檜木慢燻五花,心開了,
於是見自我,見天地,也見眾生。
在溪谷溯行,能拍照的地方,都是安全,乾燥,卻不是最美,
最美的峽谷,身體被激流撕扯著,命在千鈞一髮,手機根本拿不出手。
參考書目:
林杞埔撫墾署員帖佐顯濁水溪番探險實況報告
消逝的中之線
山,雲與番人
阿含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