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早點回來！

5月3日，｢表妹｣和羅老師赴金山看樹，突想到我在台北，又剛好星期五，便來電約辦完事順道載我回家。心裡想著哪有比高鐵快？但不好明講，便說：｢不必了啦！又没多順路，送我到台中，你們還要回鯉魚潭，太麻煩了！｣｢不會丫！先到三義吃飯，再送你回去，好久没見你了！｣誠摯的語氣讓我無法拒絕，只好電話通知妻。

｢不要！我好想你，我要你早點回來……｣電話那頭淚崩的妻讓我大吃一驚，雖然類似經驗不是没有，但一時間還是無言以對。

｢我星期三晚上突然好想你，打電話要你星期四就回來，但你都没接……｣妻繼續哭調的說。

｢宿舍收訊不好……，但也没辦法，我星期五有重要的會……｣

｢......那還好你没接到，會很為難......｣妻漸漸冷靜下來，恢復她的體貼，而我也深知，她是那種絕對無法隱藏情感的人，當下發洩完就雨過天青了。可是，無論導因為何，如果我在家，她不必受這個苦，便又想到4/16凌晨六點妻發的簡訊：｢夜裡鬼壓床，狂叫許久，盼吵醒媽媽，無效！最終掙脫，不禁放聲大哭！原來你還有『喚醒夢中人』的功能！｣心裡痛著，卻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

｢你們要在三義吃飯喔……｣妻接著說：｢不要讓人家再送到台中了啦，我去Kalindi媽那裡等，吃完飯你再帶他們過去，木雕街，找得到厚！｣

｢你知道嗎？和你講完，還没打給Kalindi媽，就接到她的電話，急著和我分享跟Maharaja談話的心得，她從來不在電話裡找人這麼聊的，可見她心裡多麼不平靜，我就告訴她正想去找她咧……｣幾分鐘後妻又打來，居然顯得有幾分高興了，似乎認為這一｢波折｣是Krsna的安排。

高速公路出乎意料的順暢無礙，19:00出頭我們已在三義中正路的多倫多小館就座。這間以用過即丟的粉紅薄塑膠當桌布的老店，羅老師說是在地人介紹的，客家菜口味很道地。與這對質樸善良的患難夫婦結識於2008年的九州之旅，儘管不常見面，偶一相處卻感到很自在。羅老師比我年輕，人生經歷卻豐富得多，曾經叱咤風雲、也曾經一敗塗地，如今正努力東山再起。

在荷蓮心，留日園藝博士的羅老師和藝術愛好者鄭伯很有的聊，前者近期正應頂新魏家之請，為永靖成美公堂設計部份庭園，審美眼光獨到的鄭伯從iPad中瀏覽成品照片，便知對方是專家，立刻提起他有個居士好友，在附近山上用榫接古法造一棟檜木禪房，即將完工，正愁不知找誰設計庭園，哪天約約一起去談談，我與妻便嚷著到時別忘了通知，羅老師也說有機會帶我們去看成美公堂文化園區。

23:30要去高鐵接女兒，荷蓮心散會時21:30，不早不晚的有些尷尬，妻主張直赴高鐵站，停了車，邊等邊散步聊天，說上週末去台北、新竹，兩人雖然都在一起，卻没機會好好說話，心裡感到很不踏實。

｢知道我為什麼突然好想你嗎？｣車停高鐵五路土地公廟旁，走上人行道，妻急著吐露心事。原來4/28參加清華校慶，純素的她不想共赴風雲樓午宴，徵得我同意，約了青梅竹馬的EX-男友杜見面敘舊，他現居新竹。幾年前杜返台中探親時，與妻也曾約他小聚，因為世界很小，杜和我高中同班三年。在昏暗的茶館裡，他憂鬱而平靜的訴說著難堪而終至仳離的婚姻，父兼母職撫育跟著他的孩子。這次與他的幾小時晤談，妻又得知其兒青春期的極度叛逆。｢我没聽說過有哪一個父親像他那樣無微不至照顧孩子的，可是卻又必須操那麼多心……｣妻說：｢好不容易等孩子長大懂事了，交了個紅粉知己，在一起後才發現她有精神方面的痼疾……。他對我說：『我願意照顧她，但不會結婚，把她當妹妹看待，心理比較好過……』我聽了心好痛，這樣一個好人，為什麼命運卻那麼坎坷？可是這麼想時，又慶幸自己不是嫁給他……最近老想到這件事，那天就突然好想你……｣

｢還是嫁我好！對吧......｣性格裡｢痞子｣的一面使我脫口而出，但立即感覺不妥，雖然只是逗逗妻，完全没別的意思。其實，同時浮現腦海而没說出的是：｢如果妳嫁他，他就會很幸福的！｣然則姻緣天註，即使我没出現，妻大概也不會嫁他，說來好笑，還因為妻當年的一個詭異｢春夢｣……，在未獲｢懿旨｣准予進一步披露前，暫且打住吧，總之，在那個夢以後，妻與杜就連初吻都不可能發生了。

高鐵站談話後，妻的心應該｢踏實｣多了。星期六，她滿心盤算著晚餐該做些什麼好料給我和女兒吃，又想，反正要煮，2人份和4人份差不多，便要我CALL學長與Jan來，偏巧下午世和、幸娥來電，說想過來聚聚，那麼4人份和6人份也没差啦，當然召請入座，常客malima没口福，本週要代老闆的班。雖然邀請的是熟識的朋友，端上桌的也只是家常料理，但為維持｢譚家小館｣的一定水準，總得費些心力，而妻所以｢樂此不疲｣，還不是為我招徠酒伴，使吃喝得更盡興！客人告辭後，忙著收拾碗盤時，妻不覺嬌嗔：｢我為什麼那麼寵你啊？！｣

5/5，週日，除了送女兒到高鐵，我們都没出門，晚飯後，才像｢遙遠｣的往日那樣，做了一個長長的散步，說些體己話，自然還是妻出聲的時候多。

｢你在台北過得好不好？說真的。｣妻問，深深關懷地。

｢嗯……不錯丫，宿舍的大環境很好，最近發現其實每天都遊走三潭間，住的是直潭，上下山途中經過青潭，而碧潭就在新店捷運站旁邊......在公司對面發現一家由幾個歐巴桑經營的自助餐，煮的菜有鄰家媽媽的味道，所以晚餐主要去那邊吃……晚上回到宿舍，就聽聽音樂、看看書、寫寫部落格嘛！｣如此｢言不及義｣的說著，隱隱為逐漸適應離家獨居的生活感到抱歉，可是，在心的最深最深處，真正適應、安定了嗎？否則，為什麼不敢回問妻：｢妳過得好不好？｣

｢邦邦！邦邦……｣

睡夢中聽見這樣的叫聲，睜開眼，看見黑暗中浮現著的老爸的臉。

｢奇怪！他以前都只叫我小邦的啊，難道當我還是嬰兒時這樣叫的嗎？……｣心裡這麼想著的時候，卻發現老爸的臉漸漸模糊了。

｢把拔！你回來！你回來！我對你一定和以前不一樣……｣我急急伸出右手想把他抓住，但他的臉仍一無表情的消失在黑暗中。我感覺無力到了極點，不禁痛哭失聲……

5月7日0時1刻，從這樣的夢中醒過來，一時睡不著，在FB記其事後躺回床上，仍兀自流淚不止……，對自己的｢脆弱｣，雖感到一種｢初老｣的｢難堪｣，然則，此夢之生，卻實有脈絡可尋，老爸逝後，我不時發傻的去想，如果老爸能夠再活過來，我對他一定很不一樣，而那｢你回來！你回來！｣除了是我對老爸的呼喊，不也是妻｢我要你早點回來｣的召喚嗎？

只能說，如果可以再讓我選擇一次，結果一定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