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基測記(中)

5/25下午對答案的結果，無異晴天霹靂，我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撇開對答過程的曲折起伏不談，總之，在現今考試計分方式下，我們最恐懼的情況發生了！國文錯4題，更要命的是除了自然滿分外，其它3科各錯1題，雖然由歷年分數來看，未必完全無望，但我們實在感到大勢已去。

兒子當然遭到重大打擊，失魂落魄地什麼話也不想說。我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難過，妻也顯得有些茫然失措，但我們得趕快穩下來。本已約了malima過來吃飯、喝一杯，我打電話取消，妻晚上的薄伽梵歌也請假不去了，在這個時刻，我與妻覺得不僅必須陪伴著孩子，也需要相互依靠。

我們安慰兒子說沒關係，至少還有一次機會，但也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要給他空間去與自己的挫折感相處、給他時間讓震驚慢慢平復，而這可能需要很多天。我與妻何嘗不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或許會對我們的反應嗤之以鼻，認為不過是茶壺裡的風暴，但我們承認自己只是一對平凡不過的父母，守著孩子過著平淡無奇的生活，不管別人怎麼想，對我們來說，這就是一個必須用心面對的突發事故！

malima在離我家很近的岳家吃飯，九點多還是過來探望，我泡了凍頂烏龍，言談間率也離不開孩子，他女兒臻寶今年也參加基測，但她自己赴考，也不對答案，一考完就和同學逛動漫店去了，很獨立自主的女孩。稍晚雯琦來接malima，我送他到門口，雯琦只在黑暗中與我打了個照面，但她隔天對妻說，我的臉好像都縮成了一團，把她嚇了一跳。是的！我說過自己牽腸掛肚的｢人格特質」。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就算在7年多前，可謂此生承受最大精神、財務壓力的日子裡，也從不曾如此煩惱。

第二天早上，兒子臨出門上學前，妻對他說：｢打起精神！去看看同學的情況，說不定你錯得不算多！」的確，什麼分數拿什麼PR值不是絕對的，要看全體考生的表現。內心徬徨不定的我因此詳讀報紙、網路有關考題難易的分析，補教界一般說國文非常難，錯4題以內算優等生，又說自然太簡單，錯2題就可能和第一志願說拜拜……，我的心情不免跟著各項對兒子有利或不利的報導上下起伏。(但最後量尺分數公布後，證明這些都是胡說八道，不值一哂，枉費我｢將心託明月」。)

我又忍不住搜尋歷年量尺總分及PR值對照表及各科答對題數與量尺分數對照表，尋求一絲絲可憐的希望，像溺水的人哪怕是能抓住一根稻草都好(真正結果出來時，也證明都不具參考價值)。但現實就是現實，傍晚回家，兒子說與他程度相當的同學，大都有3科以上滿分，錯題數也在5以內，別班更出現少數黑馬。｢今天到了學校，大約知道自己的定位，要有考第二次的打算……｣當晚，兒子在聯絡簿裡這麼寫著。

兒子雖說要有考第二次的打算，但並沒有立即振作起來，總顯得無精打采，晚上經常昏睡在床，我與妻都由他去，大概在收到成績單前，心沒辦法真正定下來，而他沒考好也與用不用功無關。

最初幾天，我無法停止自問：｢怎麼會這樣？」首先怪出題政策，這世界上哪有所謂｢中間偏易」的學問或事業？拿來做為出題原則，對一定程度以上的學生完全沒有鑑別度，最後變成比細心和考運，加上每科滿分60的計分方式，搞到錯1題扣重分，想想，全部248道考題，5科各錯1題就可能與第一志願無緣，考生心理壓力多大啊？而難道｢中間偏易」讀書就輕鬆了嗎？所有的老師、學生、家長都知道：｢才怪！」政府的教育思維到底是怎麼回事？想讓孩子學習有成就感，好吧，那就考題出簡單一點；你們都愛讀大學是吧？好！那就給你一百多所大學，7分就能上！這和發給球場上比賽的球員每人一顆籃球的軍閥有什麼兩樣？出題根本就該難易適中，中間偏難或偏易各佔20%，中等難易佔60%才合理吧......！我反覆的在晚飯後與妻的散步中｢申論」著。

妻開始擔心我比擔心兒子多了。儘管我覺得她的情緒也非常低落，但她試圖全力為我打開｢心結」。說她倒能正面看待這件事，挫折是人生中必定會碰到的，來得早比來得晚好，可以補救的，比不能補救的好，若兒子果如預期一次就考上，我們會覺得那是理所當然，雖然高興，但一下就過了，而從失敗中，我們卻能體會到更豐富的情感，學習到更多東西！

她又說：｢女兒明年就要學測了，在你心目中，她不更優秀傑出嗎？萬一也有個閃失呢？而她看你因弟弟失常就這個樣子，難道心理壓力不會很大嗎？」最後，妻更把標的隱隱拉高到面對人生無常的層次，說她這些年之所以逐漸走上追求心靈瑜珈的路，就是為了能更豁達的看待各種得失……。

這些我何嘗不知道？但｢我心匪石」，因為境遇的順逆而或喜或悲，毋寧是正常的，我不必也不能隱藏自己心中真實的感受，可是，就算在我平淡乏味但尚稱順遂的半生中，總也遭受過一些打擊的，當時痛苦、抑鬱難免，但只要人格健全，終究還是會找到一個出口的！而我相信兒子也一樣。

我告訴妻：｢兒子上或不上，其實關我什麼事？我只是疼惜孩子！想想，從小這麼一路陪伴著他們成長，盡力提供最好的學習環境和氣氛，這麼多年來，寫聯絡簿、檢查功課、耐著性子指導，雖然不多言語，孩子豈不能感知我的付出？而我們都看得到，他們也確實樂在學習，不需操心，有資質，又這麼努力，不能進第一志願，我很心疼啊！」

｢成績單發下來了！回家時天空飄著細雨，此時心情又更沈重了。睡前填著毫無希望的申請表，又跟媽媽聊了許久，終於安穩睡著了。我發現在這一天當中，學到了許多人生中珍貴的道理。」6月5日，兒子在聯絡簿裡這麼寫著。

是的，妻總是扮演著孩子們的心靈導師的角色。我們從不為成績責備孩子，知道基測結果以來，也絕沒有一句重話！只有一個晚上，妻含著眼淚教訓兒子，那是因為當天早晨奶奶問他好幾次吃飽了沒？他卻意氣消沈地連理都不理，妻告訴兒子，輸了考試一點都不算什麼，但不要輸掉態度、輸掉人生。

也是6/5晚上，教過女兒與兒子自然、對姊弟都讚賞有加的賴老師特別來電向妻致意！他說教學這麼多年，像兒子這樣優質的學生是很少見的，考差了純粹因為這個制度，而政府的用意是要消除明星高中，讓社區高中能因此撿到一些好學生。他說兒子根本是台大的資質，讀不讀一中都不會改變這一點，要把眼光放遠，說隔天會找兒子談。我們很｢感心」，知道所謂台大只是一個比喻，他希望能減輕兒子的心理壓力，在第二次基測表現出正常水準。

我其實也平靜下來了！我可以繼續怪制度、怪兒子運氣不好，但於事何補？制度是有問題，但它至少是公平的，從週遭親友孩子們的經驗來看，歷屆考試的結果基本上還是能反應出孩子的程度，遺珠之憾雖難免，畢竟是極少數！而在我怨嘆題目太簡單反不利兒子時，卻也可能有人因此獲利，如兒子說的別班出現的黑馬！所以制度的好壞，不是絕對的，既然參加了遊戲，就必須適應它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