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ose Young Boys, 2020
45 x 60 cm 油畫
「好恐怖!好恐怖!」她說,白白嘟嘟的臉龐透出了害怕的味道。
我笑了。
聽見她這麼說的那一刻,我抬起眉毛,眼睛也不自覺地睜大了,出自於一種驚喜,一種出乎意料之外的被了解。於是我一面笑嘻嘻地,一面點著頭,手裡拿著給她看的那張畫。
「妳真的懂耶!」我一邊點頭一邊說著。
「這幅畫的名字叫做Those Young Boys。」我開始介紹。「那些年輕男孩。」
「我知道!我聽得懂英文。」驚恐未定,白嘟嘟的臉,眉頭依然皺著。
「有人說喜歡這幅作品,有人說覺得漂亮。」我說。
「我不管別人說什麼,它很可怕。」她試著把視線移開。
我繼續:「也有人問我:『怎麼沒看到人?』,然後有人回應:『見山不是山。』」
她笑了,笑裡帶有一絲慣常的輕蔑。
其實,我認為這個問題蠻可愛的,發問的人在思考名稱與內容之間的關係,他是認真的。
她大聲說:「哪裡沒有人?那些都是他們的血啊!他們從山上跳下來死了,然後血流進海裡!」
我再次地微笑了。
「妳明白我要表達的東西,到目前為止妳是唯一一個感覺到的人。
其實我想說:『那些年輕男孩就在你的眼前!你正直直地看著他們。』」
那些腥紅色的、鮮紅色的、暗紅色的、咖啡色的,甚至快要變成黑色的,都是他們。
他們的血和肉,散落在這片美麗的土地花草上,原來青翠新鮮的綠,現在看起來髒;然後,天會下雪和下雨,於是他們的血肉就會汨汨地滑進所有的河流、小溪、池塘,與海洋合而為一,他們的血肉會滲進土壤裡,再從花草樹木的身體長出來。然後,再從天上下來。
那些年輕男孩,他們都死了,我,我也死了,在我短暫相遇卻鍾愛的故鄉,在那片單純美麗又無所事事的天與地之間,我親手為自己挖掘的墳墓裡面。
那些年輕男孩,還有我,就在你的眼前。
草長長,樹落葉,連土壤也會覆蓋它自己,所以我們已變得不可見。
雨落下,風吹拂,淡水、鹹水已沖刷去了曾經強烈的顏色與氣味。
而時間,只是靜靜地做著它自己,竟也能讓一個人的身份變得模糊。
事情過了,時間走了,那些年輕男孩曾經的笑容、曾經的粗鄙、曾經的純真、曾經的恐懼,曾經的生、曾經的死,不過只是歷史課本裡的兩行字。
他們的一生,是我們眼前的一秒鐘。
那些年輕男孩,你們在哪裡?
我們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