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裴知遠威脅,不敢同我講真話,現在這裏沒有別人,你大可以說出來。」
「只要你不願意,我會拼了這條命護你。」
我滿腦子都是私奔兩個字,忍不住出聲打斷:
「他真的沒有逼我,你是不是誤會什麼?現在送我回去還不晚。」
「若若,你現在是在爲維護他嗎?」他苦澀一笑,「此番我離京,前往浚縣,便是裴知遠的手筆。」
浚縣貧瘠偏僻,裴知遠這是想把蔣川趕到犄角旮卡的地方,眼不見爲淨?
我心底湧出些愧疚:「抱歉,不如我們先回去,我替你…….」
蔣川搖頭,望向窗外:「還記得以前我們經常摘槐花,做槐蜜嗎?你說最喜歡槐花的清香?」
我不明白好端端的他說這幹嘛,隨意嗯了一聲。
下一秒,蔣川雙目似箭,直直看過來,他驟然抓起我的手腕,難以置信的問:「你到底是誰?」
我心底一驚。
見他眼眶通紅,一字一句道:「之前在裴府你見我怕野貓,驚訝得像是第一次知道,那時我便有幾分好奇,幾個月的時間你怎會連這個都忘?」
「後來你嫁作裴知遠,我心底難受在街上醉酒,偶然碰到一個道士,他告訴我說,眼前人已非意中人,先前我還不明白。」
「你雖頂着她的臉,可行爲處事,說話語氣,與之前截然不同。最重要的是,她說過,會等我回來娶她。」
蔣川哽咽了一句:「你把她還給我。」
我慌了神:「我也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怎麼解釋,更不知道怎麼會佔了方若若的身體。
馬車行至京郊一個廢棄的寺廟,此處荒無人煙,蔣川拉着我下了車。
「道長就在裏面,他一定有辦法。」
他腳步急匆匆的,我一個踉蹌沒站穩,差點摔倒。
蔣川眼底劃過一絲愧疚,這張臉或許讓他不忍心了,他倏爾鬆開我的手腕,不可置喙道:「你跟着我。」
寺院內滿地枯枝落葉,一路上我惴惴不安。
晦暗破敗的佛堂內,一個道士正躺在地上睡覺。
他睜眼瞥了我一眼,衝蔣川淡淡道:「你怎麼找這來了?」
蔣川一臉虔誠:「當日多虧大師指點迷津,如今想求大師一件事。」
「何事啊?」
語氣仍是懶洋洋的。
「我參透了大師的意思,求大師幫我找回意中人,讓她回來吧。」
道士猛地從地上起來,兩道眉擰成一團:「你參透我什麼意思?」
蔣川一臉正色:「眼前人非意中人,雖還是那個人,內裏卻早變了。」
「大師,是不是把人從這具身體裏趕走,若若才能魂歸本體?」
道士眉頭擰得更深,伸手推蔣川:「我呸,你這小子,怎麼自作聰明。」
「我說那句話的意思是,讓你趁早死心,重新找個喜歡的姑娘過活!」
「走走走,趕緊走!」
蔣川如晴天霹靂:「怎麼會?你當日明明是……..」
道士立馬反駁:「我哪有!」
我怔在原地,看着道士:「大師,你就幫幫他吧。」
畢竟是我佔了別人的身體,若不是我,方若若或許早和蔣川成親。
看着蔣川悲痛的神色,我於心不忍。
道士面露難色:「不是我不肯,是我實在不能。」
他眼球一轉,繼續問:「姑娘,你真捨得若讓出身體,一走了之?」
我恍然想起今早出門時,裴知遠淡淡囑咐了一句,讓我早點回去。
手指被捏得泛白,良久,我才艱難嗯了一聲。
「可惜這事我幫不了,你們走吧。」
看蔣川不聽勸,道士急了:
「我答應過別人,還收了人家一大筆錢,要是我幫了你,這條小命就沒了。」
他說着聲音還染上一絲顫抖,看起來怕極了。
蔣川紅着眼:「誰?那人是誰?!」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是不是裴知遠?!」
道士不吭聲,算是默認了。
我心底一震,他怎麼會知道?
「我並未在這位姑娘身上發現另一個魂魄,既然不是本體內,那幾乎是不可能找回來了。」
道士侃侃而談,我急忙問:「那會不會像我一樣,佔了別人的身體?」
「那到有可能,不過天下之大,又該去哪找?」道士嘆息一聲,「這可不好找啊。」
「不過,如果你肯讓位,說不定漂浮在外的魂魄會回來。」
蔣川看向我的目光彷佛有千斤重,他猛地跪在了地上,作勢就要磕頭,嚇得道士急忙把他扶起。
我緩緩開口:「大師,你試一下吧。」
道士本想再次拒絕,終究還是於心不忍。
天黑之時,他在院中布了陣,四周都點了燈。
「這可是不是一般的燈,寶貝着呢,能喚魂。」
說着,他將我的血滴入燈盞中:「姑娘,進去吧,若是能成功,你可就……」
我沒有絲毫猶豫:「我知道。」
夜風瑟瑟,道士口中念着禁咒,我慢慢閉上眼睛,猜測上一世真正方若若是不是回來了,
可惜被裴知遠帶回了裴府。
方若若性子軟,不知道裴知遠面具下是怎麼的性情,如果不小心惹怒了他,被裴知遠殺掉也是有可能。
我費力將她換回來,不能讓她這麼輕易死了。
「等等!」
我衝陣外的蔣川喊:「如果她回來了,你們就快些離開京城吧,越遠越好。」
話音剛落,一道劍光朝道士飛去,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來人俊臉陰沉,目光如炬,他冷冷開口,隨着颯颯夜風一同貫入耳中。
「離開前,就沒什麼對我說的話嗎?」
這語氣聽上去有些悲愴。
「我本就不屬於這裏……」
裴知遠一向平靜如深潭的眼中多了些波瀾:「你是我的妻子,現在要把我丟下離開?」
他一步步朝我走來,那把劍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他手中。
「你知道嗎?從見你的第一面,我就頻繁做一個夢,夢裏你和別人私奔,被我發現了。」
「那個時候也是在這裏,我將你帶回府,你又變回唯唯諾諾的樣子,不肯讓我接近半分,厭惡我的地步不惜讓你自我解脫。」
我眸中微動:「所以你才找到這個道士?」
「是。」他低眉,將那把劍握在手裏。
「我給過你機會,沒想到你還是要和他離開。」裴知遠偏執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你要走嗎?」
「別怕,我自然不捨得傷你。我怎麼會和你分開呢?你走後,我便用這把劍了結自己。」
我握住他的手腕,安撫:「別衝動,我當然是不捨得離開你。」
道士忽然大喊:「是啊,公子別衝動!我方纔看過了,這燈沒有一點動靜,想必這魂是招不來了。」
蔣川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他哆嗦着嘴,眼中蓄滿了淚水。
「這位公子,你若真的有心,可以等,說不定哪一天,那位姑娘忽然就回來了。」
道士悻悻的看了一眼裴知遠,發現裴知遠面色不善,趕忙閉上嘴。
我走過去,小聲安慰:「蔣公子……」
他並不理會,喃喃道:「既然你在她的身體裏,那便好好愛護這身體。」
「還有,她最不喜歡聞的就是槐花味。」
我看着他踉踉蹌蹌離開了寺院。
「今早一出門時,我讓廚房做了你愛喫的桂花羹。」
裴知遠握住我的手,仔細察覺,他的手微微發抖:「回去晚了,便涼了。」
我吐出一口氣:「你不要再報復蔣公子,把人趕去那偏僻之地了。」
他笑起來:「好,他不纏着你,我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和他作對。」
蔣川似乎聽進了道士的話,從那天起,便搬到了裴知遠小宅隔壁,以便隨時查看我的動靜。
裴知遠很是不滿,想要趕走他,卻被我制止。
「早知如此,我就斷了他的念想,他不會等到的。」
我看着從隔壁院伸出的一朵梨花,心想裴若若是不是喜歡。
「這事誰也說不定。」
裴知遠又黑了臉,不滿的走開。
院牆的梨花成簇地堆在枝頭,花落後只剩了零星幾瓣,這樣的好顏色,來年依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