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景明。」我改口,或許是因爲這親切的稱謂,我連語氣都隨意了不少。
我問他:「你現在怎麼這麼發達了?我看你術法那麼厲害,該不會是靠打家劫舍才發財的吧?」
葉景明頓了頓,纔回答:「組了個小隊,做點生意。」
我點點頭:「原來是經商啊。也對,經商有你這本事傍身,必然比常人順利。」
緊接着,我話鋒一轉:「可是以你如今的身家,怎麼會去那樣寒酸的小客棧?」
晚風輕漾,室內一片清淨。
葉景明的臉映在搖曳的燭光裏,明明滅滅。
「阿微,你怎麼還不明白呢?」
他聲音輕柔,卻帶着難以覺察的暗潮,湧入我的耳朵:
「我想去的,從來不是那間小客棧,而是你的身邊。
「從你和蘇易出城的那刻起,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後了。
「阿微,現在不需要你收留我了,換我來收留你吧。」
12
燭光的映照下,葉景明溫潤的眉眼如有魅惑,更顯得容華懾人。
我一時恍了神,心神也搖曳起來。
卻又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你怎麼知道他叫蘇易?你認識他?」
葉景明的目光平靜無瀾:「你在客棧裏,叫過他的名字。」
我有些記不清了:「可能,是有這麼回事吧……」
「所以……」葉景明的目光落在我臉上,近乎審視,「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這個問題可難倒了我。
我和蘇易的關係,該如何界定呢?
他是我包養的九分之一?
這聽上去也太欠打了……
不知道是什麼心理作祟,我不想讓葉景明認爲我是個腳踏九條船的渣女。
他能把我隨手編的狗尾巴草保存這麼久,必然是對我有濾鏡的。
我不想毀了這濾鏡。
或許是被九個病嬌囚禁太久亟須抒發,又或許是出於對當年小乞兒的愧疚和信任,我決定告訴他實情。
「其實吧,這牽扯到我當初不能收留你的原因。」
葉景明挑眉:「哦?」
我清了清嗓子道:「蘇易是當年我從亂葬崗撿回來收養的,算上他,我一共在不同的亂葬崗收養了九個少年。」
葉景明的表情黯淡下來,沉默着沒說話。
我連忙補充:「但我收養他們,並非我所願,只是迫於仙界的使命。」
葉景明這才抬眼:「你是仙界的人?」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太像是吧?我是仙界的神女,但說來慚愧,一點仙術也不會。但沒辦法,爲了阻止未來仙界被滅門的結局,我只能從源頭着手,找到罪魁禍首小時候,引導他走向正道,希望能避免未來的災禍。」
葉景明的面色凝重起來:「你的意思是,蘇易就是將來滅門仙界的人?」
「我不知道。」我誠實地說,「我只知道,未來滅門仙界的人,小時候生活在魔界亂葬崗,世人稱他爲『魔菩薩』。」
這一回,葉景明沉默得更久了。
半晌,他看着我的眼睛問:「如果你確定了誰是『魔菩薩』,你會怎麼做?」
這還用說?這些年我的實際行動已經做出了回答。
「那當然是收養他、感化他,給他愛和溫暖,讓他做個乾乾淨淨、堂堂正正的人。這樣,他應該就不會造成那麼多殺戮了吧。」
葉景明斂着目光:「但『魔菩薩』只有一個,其他人怎麼辦?也要養着嗎?」
我笑了:「本來我的目標就只有『魔菩薩』啊,要是真的確定了是誰,其他人就想辦法遣散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暗夜中,葉景明的嘴角似乎浮出了笑意。
那笑意在明滅的光線中,纏繞着曖昧與膠着。
卻在風拂過我的衣袖時,戛然而止。
「你手臂上的是什麼?」
葉景明一把抓住我的手,想要掀開衣袖細看。
我下意識想躲,卻沒逃掉他的桎梏。
衣袖下,是蘇易曾經用瓷片刻下的名字。
葉景明臉色驟變,死死盯着那帶血的筆劃,眼裏似燃着兩簇幽暗的火苗。
這個眼神,我很熟悉。
每個病嬌看到我身上有別人的名字時,就會出現這樣的眼神。
然後,他們就會拿起尖銳的工具,在我身上留下屬於他們的印記。
而如今,葉景明竟也出現了這樣的眼神。
他也會傷害我嗎?
想到這裏,我的身體不由發顫。
見識過他如何輕巧地擊敗蘇易,我知道,如果他有心折磨,我大概會比之前更加悽慘。
我繃緊了神經,目光落在葉景明修長蒼白的手指上。
但他的手只是輕輕顫了顫,溫柔地擁住了我。
聲音裏,帶着暗流湧動的啞:
「阿微,今後請待在我身邊吧。我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
我的所有防備,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13
我在葉景明的府邸,養了近兩個月的傷。
他用最好的藥膏,請最好的醫師,來爲我療養。
那九個名字,如今只剩下輕輕淺淺的痕跡。
奇怪的是,這兩個月,他壓根沒出門做過生意,整日陪在我身邊。只是偶爾下人彙報時,處理些事務。
我問他:「你的生意呢?不做了?」
葉景明淡淡道:「讓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不妨事。」
我不由感慨,商隊的老大竟然能這麼輕鬆,可見葉景明在小弟們心中很有威信,他不在,商隊也能照常運行。
這兩個月,是我這幾年來最輕鬆的日子。
不用奔波九地各處周旋,不用時刻擔心真相暴露,只需要安安心心地躺着、喫着、睡着,還有葉景明溫潤的俊顏看着。
這神仙般的日子,比我在仙界過得還舒服。
但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一個平平無奇的午後,我正和葉景明用狗尾巴草編花環,仙界的通信符燃了起來。
仙王告訴我,九個病嬌要求仙界在三日內交出我,否則誓不罷休。
我手中的狗尾巴草花環,「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我怎麼能忘了,再過三日,就是「魔菩薩」讓仙界覆滅的日子。
我起身就要走,卻被葉景明抓住手腕。
「你要去哪兒?」
「回仙界。」
葉景明平靜道:「放心,憑那九個人,滅不了仙界。」
我想要甩開他的手,卻怎麼也甩不掉,不由着急上火:
「你不明白。他們當中有『魔菩薩』,那是註定可以讓仙界滅門的人!」
葉景明卻將我鉗制得更緊,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我:
「如果我說,『魔菩薩』不在他們當中呢?」
我啞然失笑:「葉景明,你不會爲了讓我留下,說『魔菩薩』是你吧?你覺得我會信?」
葉景明沉默了,他的嘴脣繃得緊緊的,顯出一種蒼冷的白。
我無意與他周旋,再次讓他放手。
他聲音喑啞:「你真的要走?仙界那些神仙道貌岸然,必然會把你交出去。」
我堅持:「我非去不可。這麼多年奔波,我就是爲了這一件事。」
葉景明抓着我的手鬆了鬆,眼神卻變得迫切:
「難道不可以只陪在我身邊嗎?仙界護不住你,我護得住。」
溫潤如玉的葉公子,竟也會有如此張皇的神情。
我看着他眸中翻湧的情緒,那顆急促想要離開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終是嘆息一聲,上前輕輕捧住他的臉:
「景明,我懂你的心思。
「可是,我有我不得不做的事。
「我原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穿越到這裏,自然有我的使命。唯有使命完成,我才能擺脫禁錮,你懂嗎?」
葉景明紅着眼,搖了搖頭,又點點頭:
「我不懂。但早在做乞兒的時候,我就對你承諾過,往後,你的難處,我來解決。」
他從花環裏抽出幾根狗尾巴草,編成戒指,戴在我的無名指。
就像當年,我給他戴上時那樣。
「阿微,這是我對你的承諾。你想要做什麼,儘管去做吧。反正,我都能給你兜得住。」
他俯下身,親吻我的手指。
柔軟冰涼的觸感,卻激得我渾身發燙。
「待你歸來,我會讓你,完全屬於我。」
他在我耳邊輕聲呢喃,如同一縷灼熱溼潤的風颳過耳廓,快速籠罩了我的全身。
可此時,我們都沒有料到一件事——
我再也回不來了。
14
葉景明派護衛將我送到了仙界傳送門。
他沒有親自送我,說還需要安排一些別的事。
這樣也好,我生怕他硬要與我同行,見到我腳踏九條船的樣子。
我向傳送門的守衛出示了神女的令牌,順利回到了仙界。
還沒站穩,天兵天將就將我圍在中間。
「仙王有令,要保護神女的安全。」
領頭的將領氣勢洶洶,哪有要保護人的樣子?
我冷笑道:「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是來押着我送人的吧。」
將領抱拳道:「神女請諒解。命書預言,『魔菩薩』將毀滅仙界,而神女是唯一能夠力挽狂瀾之人,還望神女顧全大局。」
我睨他一眼:「我若不願,如今又怎會站在這裏?」
將領聞言,頓時撤了周身氣焰,向手下比了個手勢。
一衆兵將散開,爲我讓開一條道路。
這條路,通向九個病嬌的等候之地。
遠遠見我走來,他們一個個摩拳擦掌,眼中迸出興奮之光。
蘇易嘴角微彎:「微微,兩個月了,終於等到你了。」
謝邇目光熾熱:「微微你不乖啊,看來只有打斷你的腿,才能讓你不敢逃哦。」
衛衫滿臉委屈:「姐姐,你的衣裳怎麼這樣乾淨?我還是喜歡你血染滿身的模樣。」
病嬌四五六七八九號也紛紛發表了他們的重逢感言。
這些,我都不感興趣。
「說吧,你們當中,誰纔是『魔菩薩』?」
我的目光掃過九人,卻見他們臉上紛紛露出茫然之色。
我聽見四號對五號嘀咕:「什麼意思?方纔天兵天將也問了我們這句話。」
五號皺眉道:「管他誰是『魔菩薩』,不重要。我們只要把微微帶回家就好。」
我看着他們九嘴九舌地議論,似乎真的不知道「魔菩薩」這個稱謂。
難道因爲我收養了他們,命數改變,因此「魔菩薩」也不復存在了?
我正思索着,腳底的地面忽然一陣震動。
這震動由遠及近,初時細微,之後竟有驚濤駭浪之勢,席捲而來。
一縷縷純黑色的濃霧如同奪命的繩索,彌散在仙界四周。
空氣中,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那是足以絕對碾壓的頂尖實力。
我睜大眼,突然發現黑色的霧繩之中,綴着點點金色的光芒。
我好像……曾經在哪裏見過這樣的霧繩。
比我反應更快的是蘇易,他嘴脣微顫,整個人如同凍僵了一般喃喃道:「是他……」
似乎是回應蘇易的呢喃,一團濃郁的黑霧如同絞殺獵物的蛇,環住九個病嬌,將他們死死勒住,越繞越緊。
病嬌們並非坐以待斃之人,齊齊施展術法,然而落在黑金色的霧繩上,只不過是蜻蜓點水,毫無作用。
唯獨我的身邊,沒有黑霧環繞,僅有一層細細的金線護在周身,倒像是在保護我的。
我已經清楚來者是誰。
可保護我歸保護,何必搞出這樣大的陣仗?
仙界被黑霧攪得大亂,仙王帶着一衆天兵天將趕來。
然而,越靠近此處,仙王的眉頭蹙得越緊。他的術法作爲仙界之最,竟也能感受到這股力量的壓制之感。
「是『魔菩薩』,肯定是他!這是足以毀滅仙界的力量!」仙王肅然道。
我悚然一驚。
一個可怕的猜測浮上心頭。
似乎是爲了印證我的猜測,下一瞬,葉景明腳踏黑霧悠然而來,那一縷縷金線環繞在他身後,散發出寧謐而詭譎的光。
如同佛光普照,又如邪神降臨。
而葉景明面色安然,如玉的面龐在金光的映襯下顯出慈悲,又在黑霧的縈繞下勾出邪魅。
如魔,如佛。
眼下的他,當真稱得上是「魔菩薩」。
我內心的驚駭難以用語言描述,難道這麼多年,我押寶的九個病嬌,竟然全都押錯了?
「阿微,我沒有來遲吧?」葉景明淺笑着,似乎很欣賞我臉上驚訝的表情。
「『魔菩薩』居然是你?」我想不通,「明明當年,我去魔界所有的亂葬崗都找過,怎麼會漏掉你?」
葉景明沒有直接回答,抬起修長的手指,指了指被霧繩勒紅了臉的蘇易:
「這個問題,你就得問他了。」
蘇易喘息着開口:「這怎麼能怪我?在亂葬崗,弱肉強食就是規矩!我那時候就是比你強,不過是搶了你的兔子,把你埋在屍骸堆裏,又有什麼錯?」
葉景明挑着眉,用戲謔到近乎輕蔑的眼神看他:
「弱肉強食,這沒錯。但你錯在,找錯了時機。
「如果不是你,阿微早就找到了我,又哪裏輪得到你們這些污物染指?」
蘇易冷嗤一聲:
「就憑你?你當年弱得不行,搶走你的兔子輕而易舉。微微找到我的時候,你應該就在旁邊的屍骸堆下看着吧?聞着烤兔的香味,痛得想動卻動不了是吧?看着微微帶我回家,羨慕嫉妒恨是吧?」
我驟然被回憶擊中,想起第一次見到蘇易時,他以爲我要用糖葫蘆換他的兔子,便將兔子藏在身後說「這是好不容易從別人那裏的搶來的」。
我那時就應該想到,以他當時的少年體格,怎麼可能從成年人手中搶來兔子?被搶的,必然是另一個少年!
原來,一切的因果早已寫在最初,只是被我無知無覺地忽略了。
聽到蘇易的嘲諷,葉景明的神情卻很平靜,平靜得讓人頭皮發麻。
他清淺一笑:「你以爲說這些,就能刺激到我麼?如今在我眼中,你們九個不過是孱弱的螻蟻罷了。」
他指節輕抬,霧繩猛地收縮,將九個病嬌勒得更緊。
直到「咔咔」傳出骨節斷裂的聲音,葉景明才暫且收手,施捨給他們喘息的餘地。
「對於阿微來說,你們九個,都不過是我的替代品。她要找的人,一直都只有我。」
葉景明站在黑霧之上,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審視着九個病嬌:
「蘇易被收養時,我就很好奇,什麼樣的女人,願意收留亂葬崗里人人唾棄的小孩?
「我就一直跟着她,發現她一直在亂葬崗附近轉悠,收留了整整九個人,還費盡心思不讓你們碰面。
「這樣反常的舉動,必定有所圖謀。我很想知道,她收養你們這些無家可歸的玩意兒究竟想做什麼,便故意扮作小乞兒縮在街邊,問她要不要收養我。
「結果出乎意料,她居然拒絕了。但即便拒絕,也還是給我買了衣食,送了我狗尾巴草戒指。在亂葬崗活了這麼多年,她是唯一一個對我釋放善意的人。
「你們九個都不是什麼善茬,我就想啊,我得趕緊強大起來,強大到能夠保護阿微。就是懷着這個信念,我術法飛昇,斬殺了上一任魔尊後,成爲了新一任尊主。」
看着九個病嬌煞白的臉,葉景明很是滿意,他動作一頓,再次拋出一條重磅消息:
「你們九個當真以爲,是你們自己發現了彼此的存在嗎?阿微做得足夠小心,若不是我從中指引,不知道要等猴年馬月你們才能發現彼此。讓你們碰頭,只不過是因爲我足夠強大了,不想再等下去了。阿微是我的,不是你們的。」
我怔在原地,一股寒意從脊柱末端升起。
我以爲自己逃離了九個病嬌,原來,不過是陷入了一個更大的囚籠。
和葉景明的初遇是安排好的,再遇是安排好的,就連我腳踏九條船的事情暴露,也是葉景明一手策劃!
他故意讓九個病嬌碰頭,讓他們全體黑化,囚禁了我。
在那被囚禁的一個月裏,他明明知道我備受折磨,爲什麼毫無動作?憑他的術法,救出我簡直易如反掌。
是爲了讓我對九個病嬌心灰意冷,好對他投懷送抱嗎?
還是說,他本身就享受看我備受摧殘的樣子,這會帶給他某種隱祕的快感?
我只覺身心俱疲,怔怔抬起頭:「所以,你如今大鬧仙界,是爲了懲罰當初我沒有收留你嗎?」
金光映襯下,葉景明眉目如畫,一雙瞳仁漆黑似霧,定定看向我:
「阿微,我承諾過,往後你的難處,我來解決。你不想讓仙界覆滅,我又怎麼捨得讓你爲難呢?」
他話音落下,不遠處的仙王立刻鬆了口氣,帶着天兵天將退至遠處。
葉景明輕笑,手指微點,九個病嬌立刻發出了痛苦的叫聲。
葉景明笑意更濃,眼裏卻像淬了兩塊陰暗的冰:
「至於他們……阿微,你曾經說過,找到了『魔菩薩』,就不要其他人了,對不對?他們之前那樣折磨你,讓我的阿微受盡苦楚,如今,就讓我來幫你清理乾淨吧。」
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見一陣狂風乍起,眼前霎時被黑霧籠罩。
待霧散開,我和九個病嬌已經身置誅仙台旁。
「阿微,你好好看着,我幫你出了這口惡氣。」
葉景明微微抬手,讓九個病嬌懸至誅仙台上空。
那九個慘白的病嬌已經被霧繩折磨得奄奄一息,連叫聲都顯盡虛浮。
我疲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好累啊,真的好累啊。
被十個病嬌圍堵的一生,哪有什麼溫柔小意。
不過是從一個局,跳入另一個局,身心俱疲。
我穿書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完成了阻止仙界被滅門的使命,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呢?
我盯着誅仙台下深不可見的旋渦,那旋渦中如有誘惑,召喚着我:
「跳下來吧。跳下來,就可以結束這一切。」
我閉上眼。
沒有猶豫,縱身跳下誅仙台。
耳邊只餘十個病嬌撕心裂肺的痛呼,以及呼嘯而過的風。
15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我經歷了凡人的九生九世。
我從亂葬崗撿回的九個病嬌,每個人陪伴了我一世。
每一世結束,那人曾經在我身體上刻下的名字,就會徹底消失,兩人間的因果也會徹底了結。
我在夢裏,看見了每一世結束時,我墓碑上的刻字。
「蘇易愛妻葉微微之墓」;
「謝邇愛妻葉微微之墓」;
「衛衫愛妻葉微微之墓」;
「……」
九個墓碑前,都送了九束白菊,以及……一束狗尾巴草。
對啊,我作爲凡人只有九生九世,那葉景明怎麼辦呢?
他又被我遺漏掉了嗎?
想到這裏,我竟然有點心痛。葉景明原本想殺了那九個病嬌,結果卻看着他們和我經歷了九生九世,該會是怎樣的心情?
大概是因爲想着葉景明,我彷彿聽見他在耳邊輕喚:「阿微,阿微……」
我緩緩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葉景明如玉的臉,烏黑的瞳,櫻花瓣似的脣。
還是那麼好看,那麼誘人。
「阿微,你終於醒了。」葉景明緊緊擁住我,好像生怕我從他手上溜走了一樣。
我的聲音仍是虛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景明眼中流露悲愴之色:
「你跳下誅仙台後,我和其他九個人找仙王要來了命書。命書上說,你須得在凡間歷劫九生九世,徹底斬斷九段孽緣,方能元神歸位。
「阿微,九世了,我終於等回了你。」
我嘆息一聲。
果然,跳下誅仙台的神仙,根本死不了。
在我原本的那個世界,誅仙台已經成爲小說中的仙界網紅打卡點,跳下去不光沒事,還能體驗一把人間真情,豐富神仙們樸實無華且枯燥的生活。
本以爲我跳下去能回到原世界,結果一覺醒來,居然還在這個鬼地方,身邊還陪着這位陰魂不散的魔界之王「魔菩薩」。
要說孽緣,這纔是真正的孽緣吧。凡間的九生九世,怎麼沒把他給了結了?
我合理懷疑,葉景明很可能一聽要「斬斷九段孽緣」,就逼着那九個病嬌快速走完凡間劇情,好等着我元神歸位。
但這麼一想,我的內心居然有點竊喜。
葉景明好歹是十個病嬌裏最帥的一個,留下他,也不算虧。
我可能已經被斯德哥爾摩了。
「阿微,從前是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葉景明慢慢蹭過來,溫熱的氣息繚繞在耳畔,「我一直在等你。那九世的凡人失了記憶,對我來說,都不是你。如今,真正的你回來了,就不要再離開我了,可以嗎?」
我剛醒,腦子還不太清楚,哪裏經得起他這番耳鬢廝磨的引誘。
葉景明又從懷裏掏出了一把狗尾巴草戒指,大概是他閒得無聊編的,給我一指一個,戴滿了我十根手指。
「阿微,以後,我做你的狗尾巴草好不好?我很好養活的,真的。」
他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得我腦子更迷糊了。
他趁機傾身覆了上來,連同灼熱又溼潤的親吻,一併落下。
意亂情迷間,我突然想起,離開葉景明的府邸前,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待你歸來,我會讓你,完全屬於我。」
他還真是,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