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

我們在居酒屋門口前分開。

你醉了，我用你的手機和你老婆說我們在哪裡，等著她來接你，她一到手就牽上你的。

我沒有什麼感覺，我想短期之內我們不會再見，花點時間收拾心情，通通留在日本就好。

我沒有醉但酒氣尚濃，跟朋友慢慢走回飯店的路上，話題皆與你無關。

我努力的，讓這一晚就此結束。

但我睡不著，一躺在床上，一安靜，腦袋裡全部是過去的一切。

過去我們的相處、我的心動與心痛、你的眼神、我的眼神。

我好困惑。

第二天早上，你發了文

我猶豫了一下，回覆「乖啦」

訊息裡就出現了你。

我一直打哈哈，不知道該不該直球回覆你的問題

我不小心地說出真心話，然後

唉，我嘆了一口氣，告訴了你我的行程和空檔。

我甚至還說了想叫你帶我去我們都很熟悉但沒有一起去過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不想再防衛了。

我其實總是想著，反正我也就只在台灣一週，離開了我就可以把一切拋在台灣。

你說。

在居酒屋那晚，忘記了是什麼話題，酒氣上來，你對著我的好朋友說，你覺得我是一個很冷、沒什麼感情的人。我的好朋友說沒有，她只是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她其實很重感情。

後來，你說那天聽了好朋友這麼講，你才突然理解了。

十年前的分開，有著好多好多的誤會，我們那段時間一邊深深的依賴著彼此，卻一邊認為對方不在乎自己。

當然是因為我很故意的讓你感覺不到我的情緒和感情阿。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對你有依戀。而且每次想起當年，真的有好多好多的傷心。

那年，好像因為你失戀，我們斷了聯繫的幾年後又再連繫上，我也是抱著我們「應該能做朋友了吧」的心情和你一起去喝酒，直到某天你找我去你家，在你的床上差一點一發不可收拾。那時我有對象但已經想分手，而你依舊是在遊戲人間。第二天我果斷地分手，把你找來我家，一瓶啤酒都沒喝完的，我們就上了床。

接著我們就維持著這種關係，過幾周會見面、上床，我從不會主動找你，但你總還是一直來找我，你後來跟我說，你一直以為我沒有很喜歡你來找我。我小時候真的很不坦承呢，我享受你來找我，我總是很期待，雖然一直告訴自己不該期待。

那個暑假，因為我把你找進了一個活動籌備，我們開始幾乎天天黏在一起，我幾乎住在你家，我們一起出門一起回去，還有一直的上床。我深知這樣的相處沒多久就會結束，你什麼都會跟我說，當時你同時在跟那些女生有甚麼樣的互動我都知道，我還會開玩笑說，我這樣在你家是不是會壞了你的好事。你不愛我，你只是喜歡跟我上床、喜歡我總是聽你講話，但真的要選擇的時候，你永遠不會選我。那時我這麼想，其實現在也還是這麼想。

那兩個月，十年過後我還是記得好多好多的片段，因為這十年間我常常拿出來想，我不想忘掉那段時間與你的相處，即使最後很心痛，但過程其實很開心。

我記得你為了讓我不要緊張，先帶我去吃飯。

我記得你送我去車站時有點捨不得的眼神，即使我們只分開一個下午。

我記得你教我吃麵時先把麵夾斷。

我記得夜晚裡你手機的光亮，雖然你應該是跟其他女人在聊天，但仍會用溫柔的聲音跟我說再一下就睡了。

我記得你看著我用電腦工作時著迷的臉。

我記得電話裡你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不要被拐走了」。

我記得那突然的颱風假，你催促著我去找你。

我記得好多好多好多。

但那天的所有也都刻在我腦裡。

活動結束後兩天，暑假也快結束了，我知道這關係差不多該結束了。那天，我把牙刷丟了，吃完晚餐後跟你說我今天就回家去吧。因為毫無預警，也還沒開學，你有點傻眼，再把我留下。我說好吧再一天。那天我莫名很累，早早回到你家，你叫我去床上休息，你講個電話。我以為只是一下下，沒想到講了一部電影的時間。那部電影的時間裡，我一直在想既然沒有要跟我相處，到底為什麼要把我留下來呢？情緒一直累積著。

然後你進了房間，有點驚訝地說怎麼還沒睡？我說我在等你。我口氣不好，我們有點快要吵起來的時候，你說了你剛剛被拒絕了。我傻了一下，所以你把我留下來，然後跟別的女生要求交往？我崩潰著叫你出去，我第一次讓你看到我情緒失控的樣子。那夜你在木頭椅子上嘗試躺著，後來問我能不能進房，好多蚊子。我又心軟的叫你進來，你又抱著我睡了一下下後出門工作。我記得那天我一直一直的流淚，還有在後來被你壓在身下的時候，看著你的臉大哭著問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

我不記得最後怎麼離開的。但那天我真的好痛好痛，心真的碎掉了。

後來我們還是見了幾次面，甚至也不只有上床的一起去看了電影像是約會一般。

大約在我的生日時期，見了最後一次面，我記得我那天常常言不及意。然後下一次當你再打給我時，我說了別再聯絡了。

你說你很傷心。當時的我不知道你在傷心什麼，是你自己選擇這樣對我的。你一直說你很愛我這個朋友，我下決定時想的是，退一萬步，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朋友，不會這樣對他吧。所以你根本不在乎我啊。你只是自私的享受著什麼都不跟你要的我，但我也有極限，沒辦法這樣永遠這樣包容你的來來去去。

我記得我最後寫了一張卡片給你，內容應該是告訴道謝和道別，希望你過得好好的。

然後我就決定把所有的情感都收起來了。

也就是因為這樣，後來不管你再說想我、想見我。我都只說，我很好，希望你也很好。不讓對話再有繼續的空間。

我知道如果我想狠心的話，我能很狠，當我不想讓你再享受到我的好的時候，我就真的會收的很徹底。

這次重逢，你說我真的收得很好，好多次你看著我冷淡地回覆，你會挫折的把手機丟開，把對話框刪掉。

好吧，我也一直在傷害你。

我跟你解釋了當年讓我最傷心的是你的來來去去，有天你跟我說了：

希望我能慢慢讓妳信任，這次不會再來來去去了。

我突然覺得有點感動，但也不確定能不能真的相信你。想起你的時候，那時心碎的痛感常常跑出來提醒我。但長到三十幾歲了，我想再好好面對一次，雖然不知道我有沒有足夠的智慧面對與你的關係，但我還是跟隨著我的心了，不論這關係會往哪裡去。

回台灣的前一天，我傳了訊息，

我在這頭，五雷轟頂，雞皮疙瘩滿到想大叫，想罵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