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目魚對她的噩夢不特別感興趣,於是趁歌曲音量漸歇,更迭之際悄悄從座位上溜走。
「這是妳今天的工資。」一旁的酒保先生送來一盤加了海苔美乃滋的現炸薯條。旋即又在門簾後的廚房忙了一下,在其他酒客觥籌交錯之間,順著某個誰吐將出來的一縷寶亨涼菸,默默地端上撒了天婦羅渣和蔥花的鮭魚親子丼,和好大一杯梳著奶油泡沫的黃金啤酒。
「這是店家招待。」
忙了一晚上的她終於可以好好坐下來悠哉,一邊用又脆又酥的細長薯條撥弄跳著舞的海苔絲。其實,人都記不得自己做過什麼樣糟糕透頂的事情,也或許因為本能覺得自己是無罪或微罪的,所以對待自己都相當寬宏大量。也因為自己忘記的緣故,甚至翻出來
「我都只記得你的好。」
「我也有不吝的時候。」
「哪次不是我也就忍了。」
來掩飾自己做過的糟糕事,想要功過相抵。也不是說不能相提並論,但當人情變的要斤兩計較的時候,那畫面總讓人覺得分外難受。
就像她壓根忘記曾對俊介說過什麼惡毒的話,如果是尋常人,應該會用小本子記起來放在心臟的位置(或是腳底板?),就像桌底下的散彈槍那樣上了膛,以備不時之需。但她向來記性不好,這樣的小本子往往扔進洗衣籃前也就忘記抽出來,於是跟著某些開心的傻事一起洗掉了。
她從口袋掏出從廚房占為己有的,一把上面貼了個綠色笑臉當作辨識的銀色湯匙,先暫且不想著些什麼,瞇著眼心滿意足,用柔軟舌尖碰破嘴裡的鮭魚卵粒,她專心品嘗當下的鮭魚親子丼。
但俊介不同,他不遺忘,而是不作聲色的,像是臨時有人要到訪,需要用高超效率的技巧收納,粉飾太平的那種時候,他將這些痛苦渣渣,心煩雜念束之高閣先掩蓋在某個類似井的地方。好好收存著,那井有多深連俊介自己都不太清楚。但就像是世界末日還沒到來,與其揣度些什麼,不如安靜的度過眼前的日子。
俊介哀愁的時候會拉著她去買鄰近便利商店的霜淇淋,他說目前最好吃的口味是萊姆葡萄,不過這次冬天居然推出了玉米濃湯口味,粉黃色的霜淇淋擠到酥杯裡,俊介滿心期待的吃了之後,臉色真是難看。
「這什麼奇怪的味道!」他的表情皺成一團,隨即又確認似的嚐了一口。
「還好嘛,就是撒了糖的玉米濃湯呀。」小時候她的父親煮的玉米濃湯就是加了糖的味道,她不以為意的伸長舌尖舔著霜淇淋的側面。
但煩惱是一種上了特殊隱形顏料的東西,你在陽光普照的時候看不太到,你在車水馬龍期間看不到,但潑灑情緒出去時,你的煩惱在某些光線角度就會折射出來,亮晃晃又真切的。也是這樣戴著墨鏡屏蔽一切,杜絕知悉與躲事的態度,除了她以外,他不太擁有朋友,屈指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