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小稚,致我破碎的麻理子——致我們之間永遠未完待續的回憶。

2023/05/22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致我破碎的麻理子:
「就算化成骨灰,妳還是一如往常。閃閃發亮、難以捉摸、隨風飄搖⋯⋯以及,違抗不了重力。」
我無法拾起你破碎的心,你化成灰的身體
只能撿拾我們之間支離破碎的回憶。
兩年前平庫ワカ的《我破碎的麻理子》今年終於出了台版(感謝東立),買回來後直到上週才把它翻開來看。
濃烈有力的情緒,總是透過凌亂線條,翻騰溢出一格又一格的分鏡。猶記看完找到的作者訪談,曾說當初整個作品就是以「抱著遺骨旅行的女人」為雛形和靈感,親近之人(據其他訪談內容,這位應該是作者的母親)家暴經驗為動機,沿著這股悲傷與憤怒畫出了智代和麻理子之間令人心碎的羈絆。也許因為多年來的積累,終於得以傾洩出來一般,相較於同題材作品,《我破碎的麻理子》沒有常見的黏膩,沒有過多的壓抑,只有破碎如玻璃片的筆觸一筆一筆劃過紙張,將對摯友逝世時各種懊悔、衝擊、不解和傷痛的情緒雜揉而出的率直深刻。
「我邊跑邊想起了,麻理子一直寫給我的那些信。」
筆尖深刻落下的紙面,裂開而成的,是麻理子破碎的心,亦是兩人渦流般強烈的細碎回憶。隨著智代抱著麻理子的骨灰罈疾跑的步伐,去實現兩人未完成的約定,在前往麻里丘海角的旅途中,分鏡以在時序上跳躍的方式,將回憶和現實穿插,或以相似的構圖,或以回憶裡兩人曾經有過的對話巧妙與智代內心自白呼應,在觀感上流暢自然地使我們能夠追隨智代面對麻理子逝世所經歷的心境變化,同時在轉場上傳達出兩人之間的傷痛——已走之人那早已支離破碎的心,以及被留下之人那充滿窟窿的心靈,都在光陰的流逝下被沖刷得濃烈鮮明。
更重要的是,或者說這才是作者最初的創作意圖,藉由這樣的分鏡插敘,表現出時間的變化。初遇時、學生時、出社會時,智代與麻理子一起走過了這麼多,積累了如此多的回憶,卻始終翻找不到到底該在何處何時,才能救到麻理子,是否在哪裡做錯了。這份懊悔無助、回憶以及時間的厚度,就在碎裂分鏡下反覆積累,於結局前一刻沉甸甸地落在智代和我們的心裡,從一幕幕畫面中漫溢而出。
而後在終於抵達的麻里丘海角上,智代尋覓的步伐再也無法邁動,因為她終究被破碎的麻理子、破碎的回憶刺得無法喘息,只能崩潰向著始終抱在懷中的骨灰盒無力地大喊她的痛苦怒憤與無力,就在她聽見回憶裡不同時期的麻理子的話語之後。連續兩格相同的構圖,以及第三格麻理子轉過頭望著智代的分鏡,分別是長大成人、高中和幼童時期的模樣,她們,或者該說是「她」說著同一番話,從現在到最初,或許分鏡展現的時間倒轉像是在暗示著智代,麻理子未曾變過,永遠是最愛、只愛智代的那個她,即使破亂的碎片掩蓋住一切。
「沒關係」⋯⋯「反正我得不到幸福」,「這樣想比較輕鬆」。
「我找不到」,「我看不見」,「我搞不懂」。
「只有小稚陪伴在我身旁」,「是唯一能讓我有真實感受的事」。
連續分鏡堆積的是遺憾懊悔的重量,是時光無情的變化,但到最後,我才看懂了這種方式最終想要傳達的不是那份厚重,相反的,其實是想藉由流逝來刻畫出兩人之間那份「愛」的永恆,以及智代和麻理子仍然是彼此初識時模樣的不變。
在智代想要跟隨麻理子的腳步時,遇見向她呼救的某個女孩,在女孩奔向自己的身影裡,她看見了最初的麻理子,三格相同構圖的分鏡裡,不同時期的麻理子逐步奔向她,哭泣地希望自己最愛的小稚能夠拯救她,就像以前智代時常做的一樣,麻理子依舊是那個麻理子,只是不一樣的是,這次智代終於聽見了麻理子未曾說出口的話。
「救⋯救⋯我。小稚,救救我啊。」
像是想實現、回應麻理子第一次卻也是最後一次的求救一般,智代奮不顧身向前拯救那位女孩,用麻理子那沈重的骨灰罈。原來,在一段一段破碎的回憶裡,智代只是想聽到麻理子對她說救我。原來,在破碎的心裡,智代一直是麻理子可以安心說出救我的唯一,即使從未說出口,但她相信智代總會來拯救自己。
就是從這三格連續分鏡出現的這一刻起,整個旅程的沉重消失,一地散落的破碎都被拾起,用屬於漫畫載體的方式將故事的情緒沉積起,同時也以這樣的方式將它暈染開來,如同麻理子飄向大海而去的骨灰,一切都似乎得到了救贖,隨風飄揚,即使終將墜入海中,但至少不再是伴隨著忿懟的姿態。
「就算化成骨灰,妳還是一如往常。閃閃發亮、難以捉摸、隨風飄搖⋯⋯以及,違抗不了重力。」
因此一直抱在智代懷裡的,宛如故事另一個主角的骨灰罈,最終在拯救另一個麻理子時迎來了自由,在陽光下閃耀著飄落海面。手上捧著的骨灰罈很重,但懷中的麻理子很輕,這次麻理子終於可以自在翱翔,在最愛之人的目送下。

我破碎的麻理子啊,雖然無法拾起、拼好你,但撿拾起我們之間美好閃閃發亮的回憶,珍惜著活下去,是我如今唯一可以做到的憑弔與葬送。懷揣著這樣的想法,智代回歸了日常,一切都像是那個也曾想尋死的男人所說的,看起來還好啊,但那幅兩人的合照再度被掀起立在桌上時,智代知道心中某種窟窿帶來的遺憾空虛瀰漫在空氣中,只要還活著、還在呼吸著,就無法擺脫。

直到看見「致小稚」這三個熟悉的字,首尾呼應般,故事從此開始,也從此結束,智代這次腦中浮現的是長大麻理子的笑顏,讀完信之後,沒有信的任何隻言片語,只有智代的一個「嗯!」字,但空白的分鏡,留下的是一片充滿希望的思考空間,或許麻理子最後的信是智代拾起的最後一片記憶,又或許是為了弔唁每個經歷過如此痛苦的人們,讓留下的人能夠持續地回想。
致小稚,致我破碎的麻理子。
致我們之間永遠未完待續的回憶。
原文刊載於FB粉專:不是特別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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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特別的不行嗎。
不是特別的不行嗎。
一個不特別的人的雜言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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