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單只是具有美和藝術的性質,也不單純是看表演能否成功,原來花式滑冰,是一種守候奇蹟的運動」
——但是,奇蹟有著怎樣的樣貌呢?
「在被冠上名號之前不是任何人的我們,單憑對未來的祈願和憧憬就決心踏上了這片薄冰。」
尋找那只存在於這片薄冰上的奇蹟,一遍又一遍向著冷風,向著憧憬,以彼此的努力與夢想作為刀刃前行,而當跳躍而起的那一刻,我們將超越別人的期待,超越彼此,成為那道光折射冰面而出的——宛若奇蹟的璀璨。
為自我而舞,就是奇蹟本身。
為開追動畫,趁著春節先將《金牌得主》的原作漫畫補完了。身為新人漫畫家つるまいかだ創作的《金牌得主》本身就像是詮釋作品主軸的一種奇蹟所在,令人驚艷,無論是筆觸風格、敘事營造還是分鏡表現,都有著屬於新人的衝勁與生命力,同時更雜揉著一種作者獨有的纖細堅韌。
這在某些意義上,與故事的花式滑冰題材隱隱相映,而這種氣息也透過作者的筆尖,從每一筆線條、每一個分格、每一道光影中,以十分切題的筆觸與敘事中折射而出,就如小祈用冰面上每一步的軌跡傳遞對滑冰的熱愛,作者也在紙面上刻劃出她心中滑冰的美麗瞬間,略顯凌亂的筆畫彷彿冰面疾行而過的風,吹過小祈、司的面頰和指尖,凌厲卻又溫柔地推動著他們起舞前行。
我很喜歡つるまいかだ有些凌亂的畫風,紛飛線條靈動交織出人物閃閃發亮的眼睛,初次看讓人聯想起少女漫畫的夢幻感,讓人在看故事裡的他們滑冰時,像是裡望見冰面上的所有璀璨,從每個角色的雙眸裡明亮有神地流瀉而出。
並且閃動於他們舞動的舉手投足之間。
因為除了眼睛的描繪外,這份纖細凌亂的筆尖更流暢地勾勒出滑冰姿態,那出色精準,甚至有點像動畫形成過程的連續肢體動作捕捉,都將冰上剎那的動態感化作紙上的永恆,即便在此之前對所有花式滑冰的動作舞式一無所知,靜止的畫面仍然可以在腦海中自然舞動而起,向我們投以身歷其境的真實感,而這便是纖細筆觸造就的強勁堅韌,從冰(紙)面折射出凌厲,有力地劃入讀者心底。
如此強烈堅定,猶如小祈與司兩人對於花式滑冰和金牌的信念,作者特有的風格完美詮釋故事的題材和主軸。然而這並非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作為一部極大篇幅都於冰面上展開的作品而言,《金牌得主》漫畫在視覺風格上更加直觀地呈現出冰無與倫比的美麗與特質,著重於「光影」上的處理。
比如熟稔各種網點特色加以使用,運用漫畫黑白特性,從灰、黑、白的漸變等,塑造光影變化,展現屬於冰的晶瑩透徹,以及映照出它躍動於每位滑冰選手身上的光芒——宛如眷顧著他們對滑冰的熱愛。冰上的光與影,是需要彼此雙向的映射才能造就而成的,因此這就像是對小祈那句話的溫柔回應,或者說是對作品核心的一種映證。
「我要在這閃亮的群星當中,證明自己的光芒最為耀眼。」
而這樣的光芒將會宛若奇蹟般震撼著每一位閱讀過《金牌得主》的人。
因為整部作品守候奇蹟發生的,不只是畫風處理上切題,更在於故事和情感的傳遞營造,上述這些風格細節之所以能夠與作品相得益彰,都在於它們建立於那極具渲染力的分鏡與敘事之上。
畢竟分鏡,是一部漫畫的核心。
《金牌得主》總是能透過恰當的分鏡和跨頁,一步一步地帶領讀者走入那純白的滑雪場,甚至讓人能夠看見某些在現實世界絕對無法看到的滑冰視角(《排球少年》也是,作者十分注重這點),當身在充滿沈浸感的激情之中時,又會發現,不只是物理上的視角,自己不知不覺的也在分鏡接續之間,步入滑冰者的心理世界,看見並共鳴著他們在冰上起舞當下的所有情感與思緒:冷與熱,刺骨與愛撫,孤獨與執著,犧牲與憧憬,以及光影象徵著的,奇蹟與祈願。
「有些心情只有成功的自己才能拾起,有些才能只有沒成功的自己能夠找到,這才是我『身為滑冰者能夠做到的』啊。」
奇蹟與祈願,有些事物是只有親身感受才能知曉的,在第一話中司決定當小祈的教練時所說的這段話,便闡明了一切。滑冰,連繫起司和小祈,他在小祈身上望見小時候的自己,為了不再後悔,決定成為孩童時期自己所憧憬的大人。然而,誠如他所說的,有些心情只有自己能夠拾起,因此這番話不僅僅表面上那樣代表著司為小祈的犧牲與奉獻,其實更是一早便向我們傾訴的整部作品最深處的心聲:
冰的光與影,在映射著司和小祈兩人之前,映照著的是最初那個渴望滑冰、獨自踏上冰面的自我——因為所謂的彼此救贖,指的是兩個人,更是成功的自己與失敗的自己。
因此《金牌得主》雖然在描寫小祈和司之間的關係,甚至是小光和夜鷹純時,總是強調著犧牲、代替,但無論是故事開頭描繪的,滑冰是小祈人生唯一擁有的事物的執著與熱愛,鴗鳥說的夜鷹純無法生活在沒有滑冰的世界中,還是小光能夠看一遍就學會的天賦,以及司擁有能夠迅速消化學習的能力,隨著劇情的展開,會發現角色之間不只是對比,更是像一面鏡子照著自己:小祈之於夜鷹純,小光之於司。
他們所做的犧牲,並非為了他人,其實只是在改變自己夢想的形式——去超越那個以前的自己。
「我真的很討厭遇上老師之前的自己,由於有著那持續認為『我不要一直維持這樣』的冰冷心情,讓我悲傷、讓我極度想成為滑冰者,所以我才能猛烈地奮發努力,我是這麼覺得。」
而這才是「我」身為滑冰者能夠做到的,奇蹟啊。
花式滑冰,是一種守候奇蹟的運動。在中部區域大會少年A組的競賽裡,加護耕一望著小祈與阿司成功拿下人生中第一面金牌時,脫口而出的感嘆,何嘗不是對阿司這番話的一種呼應呢?並且回扣作品名的「金牌得主」,奇蹟或許就是故事中一直強調的金牌,意識到此刻時,當我們回望阿司和小祈他們在冰上一路劃下的軌跡,也許就會發覺,原來我們早已見證了奇蹟的誕生。
——所以奇蹟有著怎樣的樣貌呢?
我想,整部名為《金牌得主》的故事就是為描繪答案而生的作品。
或許在一部以單人競技的運動作品中以「奇蹟」來形容一項運動,乍看之下會感覺有些過於美好不現實,但我很喜歡這樣的形容,不只是因為這兩個字像是精準捕捉到花式滑冰這一項運動給我的印象與氣質,更是因為它象徵著無限的可能性,就如阿司對著曾經的金牌得主夜鷹純說的那句話:「冰面上,是沒有絕對的!」
即便夜鷹純反駁著說:「是有絕對存在的。」
但就像作者在敘事與故事之間,總是與滑冰性質呼應的設置與筆法一樣,小光與小祈、夜鷹純與阿司,又或者是小祈和阿司、小光與夜鷹純,無論是人物關係還是信念碰撞,一切都彷彿有著如冰面般的映照對比,以及如刀刃劃過冰面的交織與打磨一般,只有經歷過這些才能望見那只存在於冰面上的答案輪廓,而那不只是關於金牌,關於奇蹟,更是關於花式滑冰這項運動的本質與魅力。
冰面上,是沒有絕對的——就算有絕對的存在,那也唯有奇蹟。
並非如祈願般的虛幻魔法,而是小祈與阿司不斷向前邁進的時光與熱愛所締造的,夢想與憧憬的實現瞬間,這才是那唯有的「奇蹟」。
因此《金牌得主》閃爍的奇蹟光輝裡其實一直蘊含著最真實純粹的底色,那是由天賦與執著交織染就而成的,沒有對錯,只有彼此不斷地反射映照,也不是單純的彼此救贖、犧牲,而是被痛楚、孤獨和熱愛一次次打磨而成的冰映照出的——自我實現。正因如此,阿司與小祈於冰面和成長歷程上的每一次跳躍,才會熱血、美麗到足以震撼到每個觀看的人。
「過往那個自己最討厭的自己的努力,居然會變成自己的助力呢。」
「以前雖然會為了做不到的事情而悲傷,但現在卻會因為想看到跨越難關後的亮點而雀躍不已。我相信自己即使跌倒了,也可以再站起來。」
他們在冰上為彼此而舞,亦為自我而舞。
「找出維持美妙姿勢,又最能滑出速度且只屬於自己的重心,經過無數次練習,最後不斷磨練而成。」
一遍又一遍向著冷風,向著憧憬,以彼此的努力與夢想作為刀刃前行,只為向過去那個討厭的自己道別,只為尋找那只存在於這片薄冰上的奇蹟,卻不知當跳躍而起的那一刻,自己將超越別人的期待,超越彼此——超越過去的自己,成為那道光折射冰面而出的,宛若奇蹟的璀璨。
為自我而舞,就是奇蹟本身。
原文刊載於:不是特別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