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地獄哏

我最喜歡講地獄哏。

從沒胸部到沒雞雞，從原住民到單親家庭，從啃老族到領22K，這些人的笑點實在太顯而易見，如果我不拿出來嘲笑一下，就太對不起我自己了。

所謂的地獄哏，其實就是一種藝術，只要是好笑的事情，就沒有不拿出來取笑的原因，因為我相信，任何好笑的事情背後，都藏著我可以替自己辯駁，想要暗諷的結構性問題。

而事實也是如此。如果有人罵我，為什麼嘲笑女性跟同性戀？我就說，是這個社會的結構，讓女性跟同性戀變成笑點。

所以講出來的我無罪，忍不住大笑的你們才有罪。但當然，我不會承認在想到地獄哏的時候，我也笑了。

只是那天發完地獄哏，我收到一封私訊。

私訊說她是來自單親家庭、沒胸部、領22K，有原住民血統的女同性戀，她認為我的地獄哏冒犯了她，希望我跟她道歉。

我想了很久，接著回覆她：「妳的存在本身就是地獄，妳才需要跟我道歉。」

我不知道她看不看得懂我的地獄哏，因為她實在是個傳奇，允許所有社會結構的問題，都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而她，已讀了我，然後就沒有了。

我自討沒趣，沒再想她的私訊，但隔天新聞快報，一名年輕女孩墜樓身亡，疑似是輕生。我看著馬賽克中的女孩，想起她的頭貼，忍不住乾嘔起來。

當晚，我發了一條訊息給她，誠摯地跟她道歉，多希望新聞中的她不是她。但是三個小時過去，她遲遲沒有回覆，我感覺自己快要窒息，渾身翻騰絞痛。

一個星期後，我住進了病院，醫生說我是壓力過大，激起一連串生理的病痛。我花光積蓄，讓自己慢慢從痛苦之中走出，但我盯著她沒有已讀的訊息欄，終於知道何謂真正的地獄。

我刪除所有發布過的地獄哏，斷絕所有熱愛我地獄哏的朋友，我只想重新來過，至少給自己一個重生的機會。

突然，私訊欄跳出通知，她已讀了我的訊息，然後寫道：「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

我不知道自己是被整了，還是真的撞鬼，但我突然又想到一個地獄哏，一個關於我想悔改重來，卻永遠不可能再來的地獄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