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們應該去拜拜求平安。」
吳彥仁的精神陰影快發作了,這社會的性侵犯怎麼那麼多。他像是一個專門吸引這種事的海綿,總是得知類似的故事儲存在腦海裡。吳彥仁覺得自己身為生理男性有那麼的共感能力是件相當詭異的事,幫人分擔悲傷並提供慰藉這種在民俗領域或女性同僚之間發生的狀態,他光看書本上的敘述便知道怎麼執行,或許比起保父打工仔,他更適合當個通靈巫人。
眼見吳彥仁臉色時青時白,林家蕙緩下來敘述,她把吳彥仁用過的碗盤收進廚房,拿出一些包裝精美的甜點。
「吃點甜的。精神會比較好。」
「嗯。」
吳彥仁拿起一個包滿紅豆餡的銅鑼燒咬了下去。
「我在猜,那個人會願意跟我生孩子,可能是因為我不太漂亮,生出來的小孩或許不會如程家基因那樣的美少年吧。」
林家蕙突然轉換了話題,雖然文脈還是延續在程家的血統上。
「但望望長得跟阿嬤小時候一模一樣……」
「我的基因好像沒起太大作用。」
林家蕙拆開磅蛋糕的包裝,香甜的奶油氣味散布在空間中卻一時無法安慰人心。程梓望似懂非懂地看著母親,然後輕輕靠在她身上,抱住林家蕙結實又柔軟的手臂。
「過幾天我傷好了,我們找個大廟拜拜吧。」
「那要準備供品呢,我這裡的點心都拜過了不能再拜神明。」
「買點阿嬤和芸奾姐喜歡的東西吧。」
「嗯……好。晚上去百貨公司爆買禮盒。」
林家蕙看不見鬼魂或阿嬤的分身,卻因為距離遙遠而更有虔誠的信仰,不只是黑狗洲的九洲宮,左營不少宮廟她都會前往參拜。雖然不至於花大錢購買有靈氣的陶壺,價格不高的天然石飾品,水晶擺飾倒是買了不少。
「劇場圈沒錢的人很多,有副業賣水晶算塔羅牌的夥伴不少,反正我結婚以後有資金後盾,就花錢讓人聽我抱怨抒壓,讓人賺點生活費也好。但講來講去也無法安心說出事情的核心,反而多花了力氣顧慮幫我占卜的人的成就感。」
林家蕙的劇場夥伴變成了一種低成本的「諮詢師」,但反而是和劇場人際關係疏離又有豐富物質條件的林家蕙為身邊的女性提供事業、感情、健康問題等方面的建議。
「結果發現好多人被合作廠商、被導演或合作演員性騷擾和侵害,我驚覺她們和他們疏離看到自己的樣子和『那個人』,被觸摸身體和精神沒有連結,憤怒和自我厭惡之下的結果是什麼都不說,任由傷口侵蝕身心與生活。」
認出了一個,就能看出很多個。雙眼一旦打開,就無法回到過去。
「成為媽媽以後,很容易看出來傷心寂寞的小孩,但能作到的不多,而且也不是每個人都像望望一樣喜歡抱抱,像是那個人就不需要。」
林家蕙抱緊兒子,程梓望也笑笑地回抱母親。
「這麼嘛,我是男性成人幫忙說句話,需要單純的身體接觸對我們來說,很多人覺得是丟臉的事。」吳彥仁無奈地聳聳肩:「程老闆大概也受一樣的束縛。」
「那個人已經六十歲了唷?還有什麼自尊放不下的啊。」
「嗄?六十?我還以為四十歲!」
「彥仁,我看你是小看了程家的美人血統喔!你看望望是不是跟我不一樣長得超好看!」
「我覺得林小姐也很好看啊。」
吳彥仁被瞪了,林家蕙現在的狀態宛如酒醉,這應該是睡眠剝奪的效果。
由於在場三個人昨晚都沒怎麼睡,吃飽喝足下來神智都有點不清楚,林家蕙開了客廳冷氣讓吳彥仁在沙發上午睡,她和望望則是回到寢室休息。吳彥仁躺在嶄新的沙發上,覺得腫脹的瘀青被磕得有點痛,如果躺在租屋處附的使用二十年以上的老床墊上應該會更加不舒服吧,想到這裡他突然有點感謝起程家阿嬤的專斷獨裁。
一夥人睡醒來到晚上七點,吳彥仁很在意這樣程梓望的作息會變得混亂,不過林家蕙似乎不怎麼在意,她像帶著兩個小孩一樣硬拖著吳彥仁出門吃飯,住處附近有很多餐廳和小吃店,林家蕙選了一家有兒童座椅的簡餐。
「對了彥仁,你說要拜拜比較好,要去哪裡拜?我以前在黑狗洲拜拜過,總覺得連心情平靜的效果都沒有,之後就不太敢去了。」
「九洲宮啊,的確是感覺怪怪的。這麼說來程家也有佛堂啊,有拜過嗎?」
「沒有,那裡都是負責打掃和修繕的林姐負責的,阿嬤說我不要管。」
「林姐……很神秘的人,阿嬤好像很信賴她,但她基本上都不太和阿嬤以外的人交流,只知道她喜歡仙草,外送都會點仙草鮮奶。」
吳彥仁說。
程家從淨水器濾心更換到衛生紙備品放在哪裡,全部都是林姐包辦,如果是英國莊園她就是一等一的女總管,就家族成員都有些不食人間煙火氣味的程家來說,是不可缺少的重要幫手。
「林姐的事等我回黑狗洲再問問芸奾姐好了,她們應該比較多往來。」現在吳彥仁好像也補進程家幫手的角色之中,成為家務的外包商之一,不過他的地位還很低,和管理階層沒有直接來往。
「拜拜的話,左營的比較大廟應該都可以去吧?」
吳彥仁想,大而化之的林家蕙可能在拜拜的習俗上不是很講究,還是去找包容力大的神明比較好。
「嗯,好。有一些我以前去過,再去一次吧。」
本作品獲 文化部第111年度青年創作獎勵 獎勵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