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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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有點喫不準該拿什麼態度對他,拒絕他吧,可他現在又沒有說什麼,那封信也是三年前留的,倒好像我有點自作多情。
我只能從我兄長那兒試探。
「哥哥,季浩然如今是住在揚州嗎,他怎麼會恰好跟着你來的?」
我哥橫了我一眼。
「你心裏就沒點數?」
我臉一下就紅了。
「你別亂說,我現在哪有那個心思。」
我哥嘆口氣。
「都三年了,你就那麼死心眼?宛如,聽哥的,該向前看了。」
向前看嗎?
可是凌澤如果心裏半分都沒有我,他又怎麼會來送我。
19
我跟凌澤見了三面,就定了親事。
第一面,在四明山上,遊人擁擠,我跟翡翠被衝散,還崴了腳。我狼狽地坐在一旁草地上,有浪蕩子過來調笑。我漲紅了臉,不知所措間,抬眼看見了凌澤。
他穿着一襲月白色的衣裳,站在桃樹下,花瓣落了滿身。他也正抬頭看我,視線直直地同我相撞,眉眼間是一閃而過的驚豔。
我急得伸手指着他。
「我哥哥就在那裏,你們不許過來。」
凌澤走了過來,那些浪蕩子趁機散了,他笑着在我身前蹲下來。
「妹妹?
「上來,我送你回家。」
他轉身背對着我,脊背寬闊,露出一截清秀的脖頸,我一下就漲紅了臉。
我趴在他背上,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就像如今的四月天。
我心中痠軟成一片,忽然有些恨下山的路太短。
回到家裏,我心裏片刻都沒有放下過他。翡翠拉我去相國寺,說那兒的籤文最是靈驗。
我懷着羞對人言的心思,去相國寺求姻緣。
在後殿,卻又偶然跟他相遇。
當時凌澤正跟身邊的人說話,坐在石椅上,伸着長腿,模樣懶散,看見我的那一瞬間,他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林姑娘——」
說不上幾句話,翡翠急着來喚我走,說我母親在尋我。
凌澤急了,緊跟幾步,攔在我身前。
「林姑娘,你別怪我孟浪,我是金陵凌家的,你若是尚未許親,我叫我父母來提親。」
提,提親?瘋了吧,我們才見過兩面啊。
我心頭狂跳,不知所措地地看了一眼凌澤,跟着翡翠匆匆走了。
20
相國寺裏發生了意外,一個小沙彌打翻香爐,供臺起火。
我跟着翡翠順着人流往殿外跑,可人流擁擠,房門又狹窄,衆人蜂擁擠在那,我們根本出不去。
翡翠還被人踩了幾腳,推翻在地,我去拉翡翠,又急又怕。
六神無主間,我聽見了凌澤的聲音。
「林姑娘!」
洶湧的人羣,他一人逆流而上,幾下就撥開人羣,朝我跑了過來。
我永遠都記得火光中,他白玉一般的容顏,漆黑的眉眼如墨,看着我如釋重負地笑。
「別怕,有我在。」
他護着我們跑出大殿,又轉頭奔回殿內,背出了一個又一個人。
寶藍色的錦袍燒得不成樣子,露出腰間一處紅痣,他模樣狼狽,我急得紅了眼眶。
凌澤笑着摸摸我的頭。
「別怕,我一點都不疼。」
我透過迷濛的淚眼看他,他怎麼那麼愛笑啊,笑起來眉眼彎起,眼中滿是柔情。
「林姑娘,我方纔說的話算數,若是以後有幸娶了你,我必定待之如寶,絕不讓你掉一滴眼淚。」
「你混說什麼!」
我嗔怒地瞪他一眼,凌澤笑着撓了撓頭。
「林姑娘,我絕不是孟浪之人,可不知怎的,見了你總忍不住說這些混話。林姑娘,你可以讓家裏人去打聽打聽,金陵長樂街的凌府,我沒什麼不良嗜好,不喝酒也不賭錢。你若是答應嫁我,我往後什麼都聽你的。」
越說越不像樣子,我臉漲得通紅,直到母親帶着我下山,都沒敢再看他一眼。
然後就是半月後的花朝節。
我們又在郊外偶遇,我紅着臉把腰間的香囊遞給他,裏頭裝了我的生辰八字。
「你記得說話算話。」
鼓起勇氣說完,我捂着臉轉頭就跑。
凌澤沒有追上來,可是一個月後,凌家主母親自登了家門。
嫁給凌澤時,我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不曾想這幸福卻如此短暫。
我坐在船艙裏,看着窗外濤濤的江水發呆。
都說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豔的人,否則往後的餘生都會是將就。
那些熱烈,歡喜,傾心而付,怎麼可能說忘就忘呢?
怎麼可能說忘就忘呢。
21
回到揚州,母親寸步不離地陪了我幾日,抱着我哭。
直到半個月後,她纔不再掉眼淚,而是又歡喜地開始給我張羅四季衣裳。
彷彿爲了彌補之前的三年,母親給我裁的新衣都是豔麗張揚的顏色。紅的粉的嫩黃豆綠,像把一整個春天都穿在了我身上。
看着窗外的柳條,我才反應過來。
又是一年四月。
我重新去了一趟相國寺,跪坐在大殿裏,忽然不知道該求什麼。
凌澤成了凌肅,跟我形同陌路,我對「情愛」二字看得淡了許多,就求佛祖保佑家中長輩身體安康吧。
跪下磕頭,再直起身來,看見身旁跪了另一個人。
季浩然雙手合十,一臉虔誠。
「有女姓林名宛如,揚州人氏,求佛祖保佑她頭腦發昏,答應嫁與我爲妻。」
我哭笑不得,伸手捶他胳膊。
「季浩然,你在發什麼神經。」
季浩然嬉皮笑臉,握住我的手腕。
「小宛如,聽說這裏的神佛最靈驗,你求了什麼?」
「我不告訴你。」
我站起身,季浩然跟上來,同我誇張地說相國寺的素齋有多好喫。
「有個掃地的老和尚,他做的春筍那真是一絕,筍都是我自己挖的,我使了一百兩銀子他才肯再做一頓飯。小宛如,便宜你了,你怎麼這麼有口福啊。」
季浩然衣袍上沾着泥濘,神采飛揚,帶我去看那一筐子春筍,我跟着笑,春風拂過我的髮絲,季浩然忽然停下來,伸手把我的碎髮別到耳後。
「林宛如,你笑起來真好看。」
季浩然眼眸漆黑,神色認真到近乎虔誠,微風裹着翠竹草木的淡淡香氣,他的臉慢慢向我湊過來。
我不自在地後退一步。
「這個筍看着果真不錯。」
季浩然嘆口氣,提着筍跟上來。
「哪裏只不錯,喫起來鮮掉眉毛好嗎?」
22
我們兩個並肩往後院的方向走,走了兩步,我頓住了腳步。
不遠處,凌肅穿着一身蟒袍,手握長刀,神色複雜地看着我們。黑色的蟒袍威嚴又貴氣,更襯得他氣質清冷出塵,高不可攀。
季浩然上去打招呼。
「喲,淩統領又升官了,錦衣衛指揮僉事,天子近臣,了不得啊!」
凌肅沒有看他,只淡淡地跟我點頭。
「嫂嫂別來無恙。」
我點點頭,行了個禮。
「凌公子一切安好,我如今回了揚州,同凌家已經毫無瓜葛,不用再叫我嫂嫂。」
我沒有再看他,挺直脊背,目不斜視地朝前走。
兩個人擦肩而過。
我閉上眼睛,掉下淚來,卻不敢伸手去擦拭。
季浩然伸手攬住我的肩膀。
「小宛如,走,哥哥親自摘的筍,尋常人可喫不到。」
四月的春筍味道果真極美,我喫了滿滿一大碗飯,季浩然甚是滿意。
「算你識相。」
許是喫得太多了,我有些積食,夜間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熬到後半夜,也只勉強合上眼睛。
迷迷糊糊間,我感覺有人進了房間。
我身體猛地僵住,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人腳步很輕,走到我牀邊,一股熟悉的冷松香味,今日我在相國寺才聞到過。
心頭的懼怕一下子散去,我鬆懈下來,卻又滿腹不解,凌澤,他來做什麼?
凌澤單膝跪在我牀前,視線在我臉上停留許久。
然後我感覺到有溫熱的氣息慢慢湊近,我睜開了眼睛。
「淩統領如今改行當採花賊了?」
凌澤狼狽地後退一步,神色尷尬。
「我——」
他穿着一身輕便的夜行衣,白皙的俊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索性轉身就跑。
23
我舉起手邊的玉枕,用力朝凌澤砸去。
「凌澤,你這假模假樣的僞君子,你滾!」
凌澤腳步一僵,我又拿其他東西丟他,眼淚不爭氣地滾落。
「說好兩不相干,你又憑什麼還來招惹我。你當我是什麼,說丟便丟,如果我已經嫁了夫婿,你難道還要這樣夜探閨房?」
凌澤臉色更難看了。
「你要嫁給季浩然?」
我心頭梗了一口氣,惱怒地瞪着他。
「是,婚期定在下個月,可要給你發個喜帖?」
凌澤僵在原地,身上的精氣神似乎一下就被抽乾了,臉色灰敗,嘴脣顫抖。
「恭喜你。」
我冷哼一聲。
「多謝,你跟溫雅珺成婚之日,我也送你一份賀禮。」
凌澤慘笑一聲。
「我何時要同她成婚了?」
他也不多做解釋,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翻窗的時候甚至跌了一跤。
看着他這副模樣,我奇怪地反而釋然了一些。
起碼我知道,這段感情不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不管凌澤的苦衷是什麼,他早就已經做出了選擇,天平兩端,我是被拋棄的那一邊。
現在知道不是我一個人痛,我心裏反而有點痛快。
放下心結,我的狀態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喫得多了,臉頰有了肉,氣色也紅潤不少。
季浩然奇怪地看着我。
「小宛如,你用的是什麼胭脂?」
我臉上今日並未抹胭脂,只在脣上薄薄點了一些。
「輕若雲霞,豔若桃李,這胭脂你是哪買的?」
季家經營胭脂水粉,季浩然接管家業,對這些很上心。
我促狹心起,把臉湊過去。
「那你再仔細看看,這是用的你季家胭脂,你猜猜是哪一款。」
季浩然伸手在我臉上輕輕擦拭一下,對着手指看了看,眉頭緊皺。
「奇怪。」
他不甘心地又擦了一下,加大力道。
我癢得笑出聲來,季浩然愣愣地盯着我,眸色轉暗。
「憑看是看不出來的,若是我嘗一嘗,就能分辨了。」
往日清朗的嗓音喑啞的不像話,季浩然故意低頭湊近。
我心跳如擂鼓,卻沒有伸手推開他。
24
季浩然緊緊握住我的手,臉上滿是狂喜和不可置信。
「宛如,你,你答應了?」
我漲紅了臉,搖搖頭。
「季浩然,我實話同你說,我心裏並未完全放下凌澤,這對你不公平。」
季浩然嘴角咧到耳朵根,笑得像個傻子。
「我不管,答應了可不能反悔。」
「可我沒想那麼快成親。」
季浩然點頭如搗蒜。
「聽你的,都聽你的,只要你肯給我名分,多久我都等。」
季浩然從來都是肆意張揚的人,喜歡一個人的心思,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他一天幾十趟地往我家送禮,前一撥下人還沒有走,後一撥又來了。
我爹孃看着堆了滿屋子的禮盒咂舌。
「浩然瘋了啊,季家金山銀山也架不住他這樣花吧,生兒子真是賠本。」
他不僅給我爹孃送禮,還愛屋及烏到我所有親眷,隔壁大伯二伯家女眷的胭脂水粉,季家全給包了。
於是我屋子裏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人。
堂姐堂妹,嬸嬸伯母,個個都說季浩然的好話。
三堂妹喫着精緻的點心,喝着季浩然送的雨前龍井。
「宛如姐,你快嫁給他吧,你再不嫁,我都想嫁了。」
「嬸嬸,你快管管燕兒,說這樣不害臊的話。」
「哈哈哈,別說燕兒,若不是我生了這一堆孩子,連我也想嫁!」
屋頂幾乎都要被鬨笑聲給掀翻,我跟着大笑,往日那樣清清冷冷,獨自垂淚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復返了。
每天都是歡聲笑語圍繞着我,我幾乎都沒有時間再去想凌澤。
季浩然跟他是完全不同的人。
這幾年的凌澤,沉默,冰冷,季浩然卻是熱烈溫暖的。
他說我嫁人的那三年,他跟着商隊去了海外,他給我講異域的各種趣事,給我講大海上的驚險和未知。
他有說不完的有趣故事,眉眼永遠是帶笑的。
我開始有點喜歡這樣的日子。
「宛如,等以後我們成親了,有機會我帶你出海。這趟航線已經摸得熟了,風險很小。」
季浩然又獻寶似的給我送了一大箱珍珠。
「好。」
我點點頭,答應下來。
季浩然眼睛一亮。
「什麼好?出海好,還是——」
「成親。」
我直直地盯着季浩然,沒有迴避他的視線。
25
九月初八,良辰吉日,也是我成婚的日子。
出門時候,早上好好的大晴天,卻忽然下起雨來。花轎吹鑼打鼓的行到半路,被人攔住了去路。
衆人看着路中間的一人一騎,敢怒不敢言。
最近揚州出了一樁極大的貪污賦稅案子,錦衣衛在揚州查案,便是由凌澤負責。錦衣衛權勢極大,連揚州知府在凌澤面前,都是夾着尾巴做人。
「淩統領,可是要順路來喝杯喜酒的?」
季浩然一身紅袍,騎在棗紅馬上,同凌澤對峙,凌澤卻不看他,跳下馬,朝花轎走過來。
凌澤伸手掀開轎簾,一身雨氣裹着寒意湧入。
我摘下紅蓋頭。
「宛如,如果我承認我是凌澤,你願不願意跟我回家?」
凌澤雙目通紅,死死地盯着我。
我搖搖頭。
「你來晚了。」
我抬眸跟凌澤對視,視線嚴肅又認真,我知道他能讀懂我眼神中的堅定。
果然,凌澤怔了片刻,眼中滾下一大滴眼淚。
他苦笑一聲,伸手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匣子遞給我。
「是來晚了,那便祝你新婚快樂。」
他伸手放下轎簾。
「宛如,你穿嫁衣的樣子,很好看。」
凌澤騎着馬,快速地消失在雨幕中,地上只餘一攤鮮紅的血跡,被雨水一衝,很快就散了。
26
三日後回門,娘拉着我去外頭逛鋪子,說要買些小孩子的東西。
我笑她急瘋了,這才嫁人幾天,哪裏來的孩子。
「我要瘋也是樂瘋了,哎呀,從來沒想到我的宛如還能過上如今的好日子。
「你剛回來那天,一身白衣,臉色比那衣裳還白,瘦得跟鬼一樣,娘看着真是挖心掏肺一般地痛。」
「娘,都過去了還提那個做什麼,好好好,今日你想買什麼我都陪你。」
我們在鋪子裏挑揀虎頭鞋,那掌櫃的大嬸看着卻格外眼熟。
「你是,你是林婉如林姑娘?哎呀,我都險些認不出來,林姑娘可比之前更漂亮了。」
她態度熱情,我立刻想了起來,她原是凌澤的乳孃鄭媽媽,凌家放了她兒子的身契,本來在府裏榮養的,後來聽說跟她兒子回了揚州。
鄭媽媽絮絮叨叨一陣,又說起凌澤和凌肅。
「哎呀,雙生子也少有他們兩個那麼像的,真是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便只有凌肅身上那顆紅痣了。」
我握着虎頭鞋的手一頓。
「鄭媽媽,你記錯了,凌澤身上纔有紅痣。」
鄭媽媽撓撓頭。
「不可能啊,有紅痣的是弟弟,沒紅痣的是哥哥,我怎麼會記錯呢?」
「是記錯了,鄭媽媽年歲大了,有痣的是我兄長,我身上沒有痣。」
凌澤從外頭走進來,打斷了鄭媽媽的話。
鄭媽媽一臉驚喜,過去拉住凌澤的手,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話。
我同凌澤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買好東西,我走出門外,看見凌澤仰頭站在一棵樹下。
秋風蕭瑟,青石板上落了一地的金黃。
凌澤的臉色依舊是蒼白的,他靜靜站在樹下,孤寂的背影和乾枯的樹木融爲一體。
我忍不住寬慰一句。
「凌澤,向前看吧,晚秋淒涼,春日卻也不遠了。」
凌澤愣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嗯,好。」
回到家中,我從庫房裏翻出成婚那日凌澤送我的木匣子。
呆呆坐了片刻,我吩咐翡翠。
「把匣子收好。」
翡翠:「姑娘不看看?」
我搖頭。
「都過去了,不必看。」
也許裏頭藏着凌澤的苦衷,可我已經沒興趣知道了。
季浩然在外大聲喚我。
「娘子,看我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成了親以後,這人一天喊我八百遍娘子,叫不夠似的。
我笑着提起裙襬跑出去,一頭奔進陽光中。
全書完
(番外)
我是凌肅,不是凌澤。
從來都是凌肅。
遇見林宛如的凌肅,愛上林宛如的凌肅,可同她成親的卻不是我。
我跟她見了兩面,第三面,她給我兄長遞了一個香囊。
而彼時我已經遠在京畿。
我在軍營裏給我娘寫了一大堆的信,央她幫我提親。我一日一日地煎熬,心急如焚地趕回家中,只趕上她給我父母敬茶。
她梳着婦人髮髻,羞羞怯怯,喚我小叔子。
萬箭穿心不過如此。
我顫抖着手接過她的紅封,心底一寸一寸崩塌,幾乎無法剋制臉上的表情。
兄長拉着我到書房,我重重打了他一拳。
他卻哭得比我還慘。
他跪下求我,說對林宛如一見傾心,如今木已成舟,求我原諒他。
「阿肅,我們前後腳出生,可因着一聲哥哥的身份,從小到大我什麼都讓着你。你摔破東西我給你頂包,你捱打我幫你扛,你貪愛兵器,我攢着每個月的月銀都給你花。
「我這輩子從沒有求過你什麼,唯有這一件,阿肅,我求你,求你把宛如讓給我。」
我雙眼血紅。
「可她是人啊,她有她自己的情感,我怎麼讓?凌澤,我怎麼能讓!」
我轉過身,想要告訴宛如真相,兄長膝行幾步,撲過來抱住我的腿。
「阿肅,我們已經成婚了,我們洞房了,她腹中說不定都有了我的骨肉,你把真相告訴她,她該如何面對這一切,你想逼死她嗎?」
我像捱了一拳似的,渾身僵硬,說不出話來。
林宛如聽見我們的吵鬧,急得在書房外敲門。
「夫君,這是怎麼了?」
我打開房門,壓下喉間的一股腥甜。
「嫂嫂,我同哥哥鬧了點彆扭,沒什麼大事。」
從此以後,一聲又一聲嫂嫂,叫給我自己聽,提醒我兩人不可逾越的身份。
直到她說要回揚州。
我知道她誤解了溫雅珺同我的關係,我跟溫雅珺的兄長是同僚,她時常給她兄長送東西,卻跟宛如說是送我的。
我不想解釋,她走了也好,何苦和我待在這陰冷的地獄中,兩個人如行屍走肉一般。
我看着她乘船離開,我想說聲祝你幸福。
可眼淚爲何洶湧而下,心臟絞緊,我吐出一大口血,自馬上跌落。
喜歡一個人是放肆,而愛是剋制。
我請了揚州的差事,看着林宛如日漸恢復神采,看着她臉上逐漸有了笑意。
我應該爲她開心的。
愛一朵花,一片雲,不必擁有,我的那朵花,有人精心澆灌呵護,我由衷地爲她高興。
直到那日捉拿案犯,我受了不輕的傷。
恰逢林宛如大婚,手上的鮮血和滿地的炮仗一樣鮮紅。我的意志力彷彿也隨着身體的虛弱而消散。
我做了一個自私的決定。
我攔下花轎。
林宛如搖搖頭,眼神清亮堅定。
「你來晚了。」
是啊,我來得總是這樣晚。
我笑笑,鬆開了手。
「你穿嫁衣的樣子真好看。」
真好看啊,上一次我無緣得見,這一次,能看一眼,也算不枉此生了。
後來再相遇,林宛如氣色看着更好了。
她說春日不遠了。
可她不知道,四明山一見誤終身。
我的四月天,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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