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手札
這是我的一篇手札。沒錯,一篇又會汙染整個世界的手札。我要先聲明,我是一名罪人,每個接近我的人不會快樂。究其原因,應是我無意間汙濁其身,故我應與世界隔離。
我常睡覺,卻並不是因為我怠惰慵懶,而是無來由的困倦,無關前夜好眠。雖則吃藥,卻是吊住我一口氣,無法睡,不可醒。「哎呀,這怎麼又在睡覺呢?」是的,我很抱歉。我不該在您上課的時候睡覺。但這一切是如此空洞,我懼怕,那深深的無奈。
撐不住阿,雖則我也想像普通人一般,然而五名幻影的裹挾將我拖回深淵。我本與幸福快樂無緣,又緣何讓我曾見過那一縷美妙?
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若無見過光明,我本可忍受黑暗。
很好,現在我開始拒絕黑暗,但光明也無法接納我。我被夾在中間,困頓萎靡,無力聲討一切。啊!讓我可以狠下心拒絕一切吧!我在苦痛中,卻又無法逃出一切。
一聲男聲傳來。
「欸,你又幹嘛了?看起來心情不好。」我能說甚麼?說這世界一切不公嗎?反正一切都只是看我笑話,在這一篇小短記中,我並不會解釋一切。一切,留待我後面的紀錄。總而言之,我是笑話。
灰暗的,一切都是灰暗的。也許我瘋了,也或許沒有,無論如何,精神病院或許是我的歸宿,一個外人認為的瘋子聚集地。
可他們沒瘋,只是生病。我也沒瘋,只是受罪。
好累。
第二章 紀錄
怎麼個起頭法才不會顯出我的瘋狂?嗯......好吧,這麼說吧,小時候的我是樂觀的。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唯獨與人相處使我深深的挫敗。我不是一個擅長與人相處的人類,然而我卻十分羨慕擁有許多朋友的人。於是,我開始努力與人搭話。唉!這是我失敗的開始,一切的一切從這裡開始,也許我的命運早已注定。
神賜我以一張笑容的面具,我默默將其戴上,既然是神給的,總不會有錯吧!很顯然的,我掩飾得很好......直到高中。我開始譁眾取寵,學會迎合他人。直到一名同學對我說出:「你是不是裝的。」
原諒我這該死的記憶力,請讓我稱呼他為陳。
我記不清他的全名,但我清楚記得,每當我開始迎合他人,他的話語總在我心裡響起。
假的,假的。
是的,我是裝的。我是多麼害怕陳會將其說出去,所以我日夜圍繞在他身邊。拜託,我也不喜歡這樣當一個蒼蠅啊!實在是這一切太令人害怕了,自從我學會譁眾取寵,我的人緣便維持在不高不低的狀態。
他若說出我的想法,我的世界便會崩壞。多麼脆弱的世界啊!頃刻便會壞滅!而這個時候我才小學,我像大庭葉藏一樣,對人類有著深深的忌憚。
我開始以放縱自己作為逃避的手段,所謂自欺欺人,假裝自己很愉快。畢竟這個世界,如果與他人不同,便將被拋棄。
好深沉的童年啊!
我也沒辦法,也許我從出生那一剎那變是半瘋的,而在現實世界那幾年又讓我變得全瘋。拜託,誰想成為一個會在走廊上大吼大叫的瘋子啊?這種所謂的童趣讓我深深厭惡。
而大家在午休時期的寧靜,又讓我忌憚不已。我討厭寧靜,這是一種被逼著與自己面對面的過程,而我是一個痛恨自己的人。
好吧!這一切是有緣由的,請容我慢慢道來。畢竟......你們也知道,有些記憶最好還是塵封,而我卻選擇回想起,這一切都令人厭煩。
我從小便經歷所謂霸凌,這個對大多數人陌生的字眼,至少我身周的人沒有經歷過所謂霸凌,也或許,他們就是霸凌我的人。
一切要從小一開始說起,當我一踏入校門的那一瞬間,一切就注定了。我並不是一個擅長與他人交際的人,所以我的人際關係不太好。而我又剛好遇到一名比較敏感的人。
請讓我稱它為翔。
翔的個性很敏感,一丁點小事便會引起他的不如意。我有一次不小心撞到了他,似乎,他就把我記恨上了。
沒錯,往往都是由那麼小的事開始霸凌的。
他會用虛偽的笑容偽裝,靠近我,贏得我的信任。而我也真的將它當成了我的至交好友,所以我待他極好,常常跟他玩或分他東西吃。之後,不知為何開始有人來欺凌我。他們在樓梯間追趕我,在走廊上毆打我,在課堂上嘲笑我。
喔,別再跟我講一個巴掌拍不響。我倒想在那些人臉上拍一個巴掌,看看響不響。
現實是,當還手了,一切便是我的錯。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還手的過錯,而我只是一名罪人。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萌生轉學的念頭。可是那時愚鈍的我卻放不下我所謂的朋友。
一群不曾幫助我的朋友。
我像往常一樣到了學校,拿起掃把開始掃地。彼時,我尚不用遠走外掃,所以我默默地待在了教室。就在這時,我又聽到那一群——該說是人嗎?不,比那更卑賤可怕的生物走了過來。他們將我的掃把一把搶過,將我推倒在地。
翔來了。
他假意把我扶起來,並痛斥他們。其實他跟他們並無不同,通通都是我所懼怕的對象,但這是後話了。
我當時感動啊!甚至超越了對神明的景仰。在我的眼中,當時的他便是觀音菩薩或如來佛祖,甚至超越他們。而後來,我了解他是北歐神話的提豐。
我是一個很愛幫助他人的人。
這並不是我想要自證清白所講的誇大之詞,而是身周之人予我的評價。也許我該慶幸這一切,至少有人願意記得我。然而我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畢竟在我的眼裡,我只是一個自私的混帳,幫助他人的一切只是想博得認同。
我是一個罪無可赦的人,是一名虛偽的人。
有天,我低著頭走進教室,稍稍比平時早到了一點。瞥見他人正在說我壞話,我抬眼瞄去,有一人我很熟悉。
翔。
他在其中肆無忌憚的嘲笑著我,我手腳發麻,眼前發黑,丟下書包,當即奪門而出。恍惚間,我也忘了我到底跑到哪裡,只知道那是我第一次有著「離開」的念頭。
隨著時間過去,念頭越演越烈。我開始以幫助他人、譁眾取寵來贖罪。扯著笑容是很痛苦的,但這剛好能彌補我犯下的罪過。我不該汙染世間。
事無大小,能幫的我都幫了。我會教他人功課,也會幫他人掃地,更常幫他人跑腿。別人不解,以為我樂此不疲,但這一切讓我厭煩極了。啊!我以後的生活還會這樣嗎?那不如死了好。這是我當初最為強烈的想法,雖然對一個國小生來說,死亡是一個陌生的詞彙。
然而,我的一切都沒有變。而這也是後話了。
我不解,不知為何世界要如此對我。阿,對了,我是罪人,是生來就汙濁世界的罪人。
我在這種氛圍下升上國中。
「一切會改變的吧?」我問自己。所以,我一入學便努力跟他人互動。而就像我說的,我並不是一個擅長社交的人,所以我其實常常做出冒犯他人的舉措。
而在開學前的暑輔,我遇到了班導。他是一名令我的國中生涯徹底無望的關鍵人物。在這邊,我得先說我的耳朵長的稍顯特別,有點像是精靈的耳朵。
好吧,至少我身旁的人都這樣說。
而在暑輔的某一節課,他把我拉到講台,說:「各位,我有研究面相,像這位同學一樣的耳朵,就是叛逆的意思。」可想而知,我的國中生涯是以個人標籤起頭的。
請別跟我說甚麼可以去除,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嚴格來說,被貼上標籤的人就從來沒有被去除過。
只是他人把偏見深深隱藏。
台下的同學瞪大眼睛望著我,而我試著自他們的眼瞳中找到些許線索。他們在想什麼?疑惑?不解?好笑?
我不理解,一個素未蒙面就被貼標籤的人有甚麼好笑的?
難道我本身就是一個笑話?
我摩娑衣角,想逃離。
國中的我是資優班的,不知是否因如此,所以跟原班有點疏離。
不,兩邊都很疏離。
我曾在資優班看著他人在討論,自己做著四人的工作;也曾在原班看著他人在玩耍,而自己孤零零的寫著文章。一切都是如此孤獨,縱使我正努力。
唉!我曾看著別人感嘆,若有一個如此的朋友,則了無遺憾。也曾自傷自憐的想著,我不配。
我也不是沒有努力過,我把我深沉的一面收起來,努力去迎合他人。拜託,我可不是一個沒有主見的人,只是我的想法,總是奇怪的讓人害怕。我總是講著所謂的黑暗面。
我啊!真的有病。
而我的一切都遭到他人的無情訕笑,他們假惺惺地問我:「你怎麼生氣了?」
我......不是生氣,我只是認為自己很可悲。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對象,每當下課,我只能孤單地行走在走廊間,陪伴?那是一種奢求。我並不期待,因為這一切都不是我可以擁有的。
我並不是沒有嘗試著去修復關係,我也努力在幫助其他人,努力展現自己才華。許是我的內心仍然在猜忌他人吧!我總是有意無意地保持距離,我知道只要我一接近他人,他人便會被我汙染。
這不是我想要的。
總之,我的耳邊充斥謾罵與嘲笑,他們慢慢擊垮我,將我推入深淵。走在路上,我認為大家都在嘲諷我,所有的幸福都是一種嘲諷。
多可悲啊!
我連交一個好朋友都不敢,害怕有天他會離我而去,害怕再度被拋棄。就讓我遠離這個世界吧!對所有人都好。我得好好隱藏,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對旁人提起。
隱藏再隱藏,直到連自己都遺忘。
啊!誰來拯救我吧!我渴求他人的拯救,但我知道,我不配。我只能像灘爛泥一般匍匐於地,直到誰將我清理。
我是世界的害蟲。
我懷著這種心情升上國二。
迎接我的,是父母的發現。我並不曉得是哪裡出錯,總之,他們來學校痛罵了同學一頓。我曾以為一切會改變。
然而,我想多了。
一切都不會改變,只是換個形式。他們開始疏遠我,將我孤立。謾罵嘲笑也沒了,只有空洞的回聲。
我好想死。
我寧願面臨嘲笑,也不願孤孤單單。真的,誰來殺了我,因為我沒有勇氣。我不敢殺了我自己,但有不願讓別人背上罪責。
我恨我自己。
賜我以開朗的面具吧!至少我能笑,而且很自然,不會被看穿。
我每天寫文章,希冀我的求救可以傳達出去,卻被班導截斷。他只說又沒什麼大不了的,隨便處理,信口胡言。
啊阿,我竟然曾相信他。
我好笨。
反正沒有人會在乎我,我還是去死好了。這種想法越加強烈,我開始構思死法。當別人知道了,他們說:加油。
惺惺作態,你們是加害者。升上國三,也鄰近會考。無可避免地要去補習。而我的補習班在高雄市區,離學校極遠。
疏離,環境上的。
別人都有自己的交友圈,如何會看向一名鄉巴佬。他們聊得多開心啊,我卻在一旁默默寫著題庫。
我好想加入,但只接收到白眼。
唉!這是宿命,我只是一介廢物,如何能得他人垂青?我不敢肯定自己,因為我真的不配。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睡吧,睡下去吧!雖然我無法取得致死量的安眠藥,但夢中卻可以讓我逃脫。
只是隨著時間推移,我連美夢都做不成。
會考。
一個更孤單的日子。
我看著別人熱烈的討論,這麼說吧!我知道自己會考得不錯,但我無法開心。
好荒唐。
無論何時,我都是疏離的。我升上高中,沒有霸凌,也沒有朋友。
我看著補習班的高樓,想往下跳。但我......仍有依戀。
人間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