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中斷的職棒生涯
在二戰時期,日職為了求生存,做了改名等諸多舉動。不過戰爭影響最大的,還是選手陸續被徵召上戰場這件事。有的球員曾在職棒場上繳出好表現,本來應該繼續在場上發光發熱,但卻因為徵召入伍,導致生涯被中斷。
例如1939年加盟南海隊的鶴岡一人,過去他在法政大學時期,因為出色的三壘守備能力,被譽為是「東京六大學史上最強」。加入南海第一年,他就打出OPS.873、10轟的成績,拿下當年全壘打王。且在往後的南海(軟銀)隊史中,「菜鳥首年敲出雙位數全壘打」這項紀錄,還要一直到83年後,才由2022年的野村勇再度達成,可見得有多麼不容易。
新人年就敲出雙位數全壘打,拿下全壘打王的鶴岡一人。拍攝自南海ホークスメモリアルギャラリー
然而,1939卻也是鶴岡戰前唯一的職棒賽季。1940年他就被徵召入伍,分屬在陸軍高射砲聯隊,之後輾轉日本國內各單位,直到戰後才除役。據說他在軍中曾當上中隊長,統領200名部下,因而有了領導團隊的經驗,對他往後擔任南海總教練有所幫助。
不過像是鶴岡或是川上等球員,在加盟職棒時,本來也就有「反正不知道何時會入伍,不如在那之前盡情打球」的想法。畢竟當時職棒是個地位還不高的存在,職棒球員還會被譏笑是「河原乞食」、「野球藝人」。因此會去打職棒的人,通常要不是為了錢(如澤村榮治是為了家計)、就是像鶴岡和川上一樣的想法,沒什麼人是為了棒球理想而戰。
再次從軍的澤村和景浦
即使球員能夠活著歸隊,也往往容易因為戰爭期間的傷勢,影響場上表現。澤村受到徵召後,在1940年除役回歸職棒,然而因前述投擲手榴彈過度的關係,球威明顯大幅下滑。所幸他改成投給對方打的策略,即使三振不多,不過還是能盡量壓低失分,甚至投出生涯第三次無安打比賽。另外也因為當時物資缺乏,用球品質不佳,打出去也飛不遠,有利於這樣的投球型態。
和澤村一時瑜亮的景浦將,則在1940年徵召入伍,1943年回歸後,也因為過度投擲手榴彈,無法再擔任投手不說,連三壘守備都難以負擔,只能去鎮守不太需要傳球的一壘。不過因為打擊成績也大幅下滑,讓景浦對自己的表現感到不滿,於是乾脆選擇退團,回到老家繼承木材商的事業。隨後在1944年,景浦又再度被徵召入伍。
另一方面,澤村則是在1941年10月被二度徵召,並被派往菲律賓呂宋島。雖然1943年從戰地歸來,但戰爭再一次摧殘澤村的身軀。1943年的賽季,澤村僅出賽4場,吞下0勝3敗,防禦率高達10.64,和過去那個威風八面,三個月就投出20多勝的澤村榮治判若兩人。
澤村榮治因為參軍,嚴重影響投球實力。拍攝於明倫商店街(三重縣伊勢市宇治山田)
隔年澤村在沒有收到球團主動通知下,遭到巨人開除,職棒生涯就此告終。且他又在10月收到兵單,儘管當時是戰爭期間,但被徵召三次的狀況實屬罕見,一說是澤村中學沒讀完,也有說法覺得澤村身為職棒名投,有助於軍方當作宣傳素材,才會接二連三地被徵召。
嶄露頭角的台灣選手
有些人為了逃避兵役,會故意配戴眼鏡,在陰暗燈光下看書,讓自己得到近視。或者故意不吃東西,只喝酒,讓自己體檢時腹瀉等等,但不是每個人都會這麼做。且在大日本帝國的教育及宣傳下,還有不少人認為加入皇軍作戰,是一件光榮的事情,當然也就不會抗拒。
不過當時也有不太需要擔心兵役的球員,像是台灣原先都是募兵為主,直到1945年才開始進行徵兵,所以台籍球員基本上沒有受到徵召影響,也有繳出亮眼成績的球員。像是「KANO」嘉農出身,效力於巨人的吳昌征,就在1942、1943年拿下聯盟打擊王,1943年還被選為聯盟MVP。
另一位表現出色的台籍選手,則是南海隊(1944短暫改名為「近畿日本軍」)的岡村俊昭。岡村是花蓮港廳阿美族人,曾是原住民球隊「能高團」成員。他在1939年加盟南海,1944年賽季拿下聯盟打擊王。加上前兩年的吳昌征,等於1945年日職停賽的前三個賽季,聯盟打擊王都是由台籍球員拿下。
台灣阿美族出身,拿下1944年打擊王的岡村俊昭。拍攝於南海ホークスメモリアルギャラリー
戰前最後的職棒球季
戰爭期間球員減少加上營運困難,也對球團經營球隊造成了影響。1941年,翼軍吸收了名古屋金鯱軍,並改名為「大洋軍」。大洋軍又在1943年被西日本鐵道買下,改名為「西鐵軍」。西鐵雖然名義上是九州的球團,不過當年並沒有實際在九州進行比賽,球隊更於該年年底解散。
另外,由河野安通志帶領的大和軍(原黑鷲軍)也同樣在這年年底解散。儘管聯盟曾經慰留球隊,說可以只是停止活動就好,但河野決定既然要走,就斷個乾淨。曾經因為棒球遠征,數度到訪過美國,深知亞美利堅國力之強大的河野,早料到皇軍沒有勝算,在戰爭開打初期,就曾和親人告知日本必敗。
1944年,日本職棒(日本野球聯盟)改名為「日本野球報國會」,此時職棒從全盛期的九支球隊,到現在剩下的六支隊伍還撐著而已,且選手數加總僅74人。球員平日還被要求到工廠上班,只有週末可以進行比賽,以致每隊整年只打了35場,比賽還曾經因球場遭到空襲而延期。
這一年春、夏都由阪神虎拿到第一。到了9月,關東的後樂園球場被軍方徵收,場中被當作田地使用,種起了馬鈴薯和玉米,觀眾席則架起了高射砲台。由於營運困難,聯盟決定取消本來的秋季例行賽,而是以春夏戰績為依據,將六隊以「第一和第六」、「第二和第五」及「第三和第四」的方式,再併成「阪神.產業(前名古屋)」、「阪急.近畿日本」、「巨人.朝日」三隊打比賽。
這些比賽當然已經不算是正式的例行賽了,因此當年8月30日朝日對上阪急的賽事,就成了日職聯盟戰前的最後一場正式賽。而以春夏球季來講,最後的冠軍為阪神,MVP是當年兼任總教練,拿下22勝4敗,防禦率1.56的若林忠志。台灣選手方面,除了岡村拿下打擊王,盜壘王則由吳昌征、吳新亨兩位嘉農出身的選手並列。
10月,領隊會議決定中止職棒運作,儘管到了隔年,關西部分球員還是舉辦了對抗賽,但聯盟、球團已形同暫時解散。日本野球報國會的事務所,則在1945年5月因空襲燒毀。阪神的甲子園球場也被軍方徵收,場地除了種田以外,各區還分別被作為卡車停車場、車工廠、軍校單位使用,也曾遭受美軍空襲。
傳奇球員們的鎮魂碑
直到1945年8月14日,日本才在廣島、長崎遭到原子彈轟炸下,正式宣佈投降。然而漫長的戰爭期間,已經奪走了好幾位優秀球員的生命。
澤村榮治乘坐運輸船前往菲律賓,就在行經台灣海峽時,船隻遭到魚雷攻擊,澤村隨船一同葬身海底;景浦將在菲律賓戰場染病,某次不顧自身狀況之下,堅持履行出外尋覓糧食的義務,從此失去音訊;原中日王牌,投出戰前聯盟最後一場無安打比賽的石丸進一,作為神風特攻隊駕機出發,當然再也沒有回來過。
此外,還有短短兩年生涯便拿下52勝,創下單季51場先發、541.1局日職記錄的林安夫(朝日);曾力克川上哲治,勇奪1940年打擊王的鬼頭數雄(大東京、ライオン軍、南海);創下單季30盜壘的捕手吉原正喜(巨人);阪神隊史首冠的王牌西村幸生;甚至是當初隨巨人遠征美國,跑出驚人的百盜成績,但無緣正式職棒例行賽的田部武雄等等,都消逝在戰火之中。如今東京巨蛋內,紀念戰爭時死去球員的「鎮魂之碑」,上頭的名字共有76人。這些人都因為戰爭,成了再也無法重返球場的傳奇。
澤村榮治之墓。由於澤村死在海上,因此墓中葬的是澤村愛用的手套和球。拍攝於三重縣伊勢市宇治山田
這些人的離去,無疑對日本棒球界是一大損失。慶幸的是,日本政府終於願意終止戰爭,沒有真的拚到美軍進攻本土「一億總玉碎」,保全了諸如川上哲治、藤村富美男、鶴岡一人等選手的性命。也有像是吳昌征、岡村俊昭、Starffin(和其他在日俄羅斯人被日本政府軟禁在輕井澤)、若林忠志(因夏威夷出身不需服役)等本來沒有被徵召上戰場的球員,這些優秀選手,為戰後日本職棒的復甦埋下伏筆。
而原職棒聯盟的高層,在聽到宣告投降的「玉音放送」後,也很快再度動員起來。因戰爭一度中斷的日本職棒,就此開啟了浴火重生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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