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後方的選手等待區氣氛格外蕭瑟,十來坪的空間當中擺著昂貴沙發與米白色工作桌,咖啡的沖泡香味滲透在空氣中,逐漸裊繞於天窗中。張君凱不改他的風格,他的表面寫滿了輕鬆、恣意,但是骨子裡卻是個精算師個性性格。
工作桌旁的落地鏡面採取新一代OLED顯示器玻璃,使得管精儀臉上的毛孔一覽無遺,包括類似於破碎的月球表面與沉積湖的痘疤。4K解析度所描繪的表情極具深度,使得這個休息室添加的不僅是視覺上冷硬所帶來的詭譎感,更深的成份來自於一份心境上的袒露。
當管精儀甩了一句重話在艾德臉上時,
張君凱嘴角上仰了23度。
他似乎反覆咀嚼著其中的意味。
「看來我們都得互相瞭解一下。」他沒注意到管精儀已經走回休息室,而同時管精儀指著巨大的OLED玻璃說。
「是啊。」張君凱飲著帶有酸味的淺焙豆,順便眼光掃過剛剛被艾德各種污辱的零意識。他思考著接下來該如何玩弄整個Final Stage,他偷偷地看著坐在角落的潘見紅。兩人刻意地保持距離目的也是讓大多數的人無法立即地聯想兩人的關係。唯一讓他暫時保有懸念的是孔哥遲遲都沒有進入等待休息室,他搖晃著咖啡杯仔細回想孔哥在人中試驗中的各種表現,那是太多意外的組合,他不禁思考合理性的機率,可能類似電子波函數那樣,太多疊加性使得他的腦袋有些昏沈。
罷了。他已經聽見艾德在唱名他的故事。
「艾德一起找你們上去,肯定有他的原因。」當張君凱經過管精儀身旁時,他咕噥了一聲。
「哦,我跟誰?」張君凱笑著說,話一剛落,潘見紅已經從他身旁掠過。
「我。」潘見紅不回頭地走上舞台後方。
「不錯,能跟正妹一起被訪問是我的榮幸。」張君凱依然保有輕鬆自若之態度,當他走上階梯時,他看見零意識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兩人四目相接但是保有一層不可溝通的距離,隨後零意識聽著掌聲響起,他的目光停留在張君凱身上,他似乎在等待著他的背影消失的一刻。
此時他用眼睛掃視著整個環境,彷彿在尋探著什麼。
「喂,小子。」零意識看見整個休息室只剩他跟管精儀,白鎮宏跟孔哥都還沒過來。
「怎麼了?」管精儀喝著補給飲料。
「你到底瞭不瞭解狀況?」零意識走向玻璃螢幕的邊緣。
「我不懂你的意思。」管精儀也緩慢地靠著牆壁做相同的動作。
兩人在此空間中不停摸索著,
約莫十五秒的時間,兩人很快速地捏碎了所有的微型監視器。
用「捏」的形容或許不太恰當,
正確來說是藉由精神力載子去干擾電路板等工作狀態。
「跟你料想的一樣。」零意識吐了一口氣。
「這就是很基本的下三濫技術。」管精儀回應。
這一刻對於兩人來說僅僅只是能短暫交換意見的時間。觸發這一切是Stage 5中的密室交談,當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Group A的血戰戲碼及Group C的高調性渲染氛圍。他們也發現那是唯一自己最不受監聽的時刻,也因如此擬定了接下來的行動方針。
管精儀開始回想距離上次交談的狀況。密室內兩人遙遙相望,這一端沒有血液的噴灑,沒有仇恨的巖燒,只有兩人寧靜的靈魂在互相俯視彼此的宇宙。零意識看見管精儀眼中那空洞的獨白,他瞭解那是假裝緬懷李良甄的表現。
「你還好嗎?」
「什麼?」管精儀發現一個殺人魔竟然在關心自己,這種違合令人感到寒顫。
「這裡沒有錄音或者監控設備。」零意識冷冷地說:「你不是用精神力載子可以掃視得到?」當零意識話一剛落時,管精儀發現兩人此時坐在這裡也許並非完全的巧合。
他們彼此在一個舞台上表演默劇,於是相視而笑。
「我有個提議。」零意識像是變了一個人地流瀉出友善。
「對此我很納悶。」管精儀也刻意從一種失去理智的感傷中回神過來。
「我覺得我們互相幫助會提高Final Stage的生存機率。」
「這不像你會說的話。」
「我記得我曾經跟你提過我瞭解一些狀況。」
「你當時有跟我提到張君凱在人中試驗的角色。」管精儀回想起零意識在他失去分析Counter Game局勢失利時,給他最好的忠告就是放棄思考。
因為這種不能掌握的思考不具備任何意義,
任何一種可能性並不會是一種機率性的表徵,
所有結果都掌握在那個男人的手裡,
他精妙的精神力載子操作。
「所以互相分享資訊吧。」
「嗯……我跟他是來自於同期的精神學補習機構的同學。」管精儀思忖了一陣接著說出。
「我看你們不太熟識。」
「自然是的,畢竟一個班級的學生非常多,況且我們本身就不適同一個生活圈的人,他有點像是老師會盡力栽培的對象,而實際上也是。」
「我可以你從看他的角度瞭解到這一點。」零意識笑著說。
「有這麼明顯?」管精儀的語氣雖然平淡但是顯然他不想談到張君凱。
「是啊。另外你似乎也不用在演戲了。」零意識突然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演戲?」
「關於你的兩個隊友。」
「我的戲劇課可能要重上了。」管精儀假作甩態。
「不是你的問題,只是我比較敏銳。」零意識露出微笑,管精儀從他的眼神看見了一個深邃的宇宙,一個久遠記憶的靈魂。
零意識瞭解管精儀所不知道的「紅翦會攻堅方針」,而管精儀瞭解所有人中試驗的思維。觸發他們合作的原因很簡單,那是因為零意識已經嗅出了被利用的味道。一直以來被困進牢獄之災的他意外地被釋出與重建,他一直以來都保持著懷疑的態度,對於這次人中試驗的表面來說,他負責充當一個分散火力、模糊焦點進而可隨時犧牲的人物。他不確定那個戴著面具的人物給他的自由權是否屬實,但是為此他可以犧牲一切。而可以確定的是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裡裡外外都是。
他收到的命令很簡單,一張人物自介單,上面寫好了所謂「零意識」這個男子的所有資料。他花了三個月做了體能訓練,因為自介上要求的精神力載子應用程度相當高。為了強化自己的潛意識能夠完全融合這個角色,盡可能地閱讀與品嚐這個角色過去的經驗與感受,或者是難以消化的爛故事。
嚴格上他只是一個任意被取代的人物,一個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隨處可忘的人。而在他口中可以了解,與他一樣的『取代人』只是人中之中常見的謀略手段及工具。因為有一群人隨時都被關在一個連黑暗都稱不上的牢獄之中,那種牢獄之中沒人能挨得住痛苦,精神難以在如此螺旋的消耗之中存活。他想要拉攏管精儀,一個絕佳的機會。
「我要怎麼稱呼你?」管精儀開始覺得叫他零意識是一件彆扭的事情,或許這也是這名男子的另外一種催眠。
「其實並不重要。可以叫我『零』。」
「這名字太有氣質,我並不喜歡。」
「媽的,你這小子。」零意識狂野地大笑。
「其實我沒好處,我靠著『自己』,已經進入Final Stage。」管精儀坦然地說。
「我不這麼認為。」
「現在我們還在對談不是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對你的隊友們並非沒有感情。」零認真地說。
「你又知道?」
「你的眼神已經到盡了一切,你看似是個演員,但是可能過於入戲。確切來說你可能自己都無法分野自己的內心……如果是如此,你又何談靠自己通關?」零用著他慵懶地語氣分析。
「好。那你覺得我們怎麼做?」管精儀不想談這個話題。
「很簡單,你瞭解後續的情況,我只知道所有輪廓,我們必須互相搭配這些資訊,就像是在一張紙上畫上一張藝術作品,你我都必須參一腳。」零打起精神坐起身。
「我就不廢話了。Final Stage之前有一個Interview,會當作一個最後加注的操作盤,一方面是要拉攏觀眾的凝聚與期待……不如說是對所有選手的褻瀆。」管精儀說明。
「褻瀆?有這麼誇張?」
「主持人通常都是艾德。他是眼線之中最有名望的名嘴,他的責任就是散播選手各種謠言,他會在你的語病之中打轉,攻訐你的弱點。」
「好,你剛剛說這跟賭盤有關係是指?」
「原本我們一開始的Stage1及Stage2會讓觀眾們藉由最簡單的武力規格與自我介紹來定義大致的賭盤脈絡。大會會根據每年不同的需求在最後會有加碼情況,因此最後在這個Interview的表現將會改變整個賭盤後續走向。」
「我這邊有的資訊是我奉命來一同當作圍事,我一直扮演著黑臉。簡而言之現在議題有兩個。紅翦會一般會使用最大賠率法讓孔哥通關,第二是這些裡裡外外的包裝都只是張君凱的個人實力實境秀而已。」零侃侃而談,他發現管精儀的臉色變得更難看:「我知道你很不爽,但是現在情況就是這樣。」
「我沒有。我現在只想通關。」
「很好。我喜歡傲嬌的人,但更別忘了,現在孔哥的所做所為已經不具備『弱』的特質。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他是那種難以掌握的x因子。因此讓大會最困擾的是他們幾乎無法擺平這個因子。」
「其實我很好奇為什麼會在同個大會塞入兩個命題,一個是張君凱的個人秀,一個是最大賠率法孔哥。」管精儀反問。
「這是因為紅翦會、人中試驗、眼線等等是一個複雜的綜合體。彼此之間都會互相滲透的臥底存在。嚴格上來說,孔哥是因為一個意外的插曲,從我開始訓練一來就是為了當作整個大會的犧牲者以及執行者。當時我們的行動方針只有張君凱的訓練計畫,包括每個Stage他會做哪些事。」
「這根本矛盾了,你剛剛還說你不懂Final Stage要做什麼。」管精儀有點惱怒。
「這就代表你還太淺了,小子。這是最常見的資訊隔離法。就像一個計畫之中會劃分許多細碎單元,當你要讓四個層級的人各擅其職,那就是對這四個層級的人在『同一件事物』上用不同的外在描述去形容他們。最終他們就會傻傻的認為就是如此,甚至互相在討論同一件事卻渾然不知。」
「意思是你擁有張君凱的行為訓練指標,但沒有確切的關卡設計須知?」管精儀開始想像零所說的正確性,就像是進入遊樂園只瞭解這個器材如何使用,卻不先告知要玩什麼?
「就像是我瞭解張君凱在Stage 5要使用多層、多次、同時多工的包絡空間,我只是一個樁腳,而我卻不瞭解是用Counter Game這種方式。」
「那下一個Stage他要怎麼做?」
「那你先得要相信我才可以。」零露出懷疑的表情,他瞭解現在雙方都在對話中互相推敲合理性,畢竟零也不相信管精儀可以認真描述出Final Stage的實際情況。
對他們來說,
這些對話近在咫尺也遠在天邊,就像是隔世或者隔日一樣。
現在,那兩個人,已經走去接受艾德的凌虐,
換一個更好的說法,應該是艾德會受到完全的凌虐,
畢竟艾德不曉得對方到底可以做到什麼程度。
因此在Final Stage Interview中的所有應答都是,零與管精儀各自分配好自己所掌握的對應方式。零的作法就是要讓「零意識」這個角色再次邊緣化,根據兩人對於張君凱的瞭解,好大喜功又愛炫耀的他不可能會放過這樣的場合,況且這是專屬於「他的場子」。陪葬的都只是你我這種精神力載子只能當作玩具的低等人中試驗參賽者。
「我覺得時間不多了。我們要再次確認程序。」零翻開一張A3尺寸的設計圖。
「好的。」管精儀拿著兩隻水性原子筆在複雜的草稿中確認路徑。
兩人都嚥了嚥口水,他們心中都各自萌芽的希望,
一個是重回自由;一個是拿到這張該死的人中執照。
舞台前,雷鳴的掌聲透過手掌之間的重擊傳達,掌聲都獻給了舞台上的女子「潘見紅」。的確,並沒有人看見張君凱在私底下做了些什麼實際的實績,但沒有人會忘記潘見紅那衣服底下的胴體,更別說是最後那純白美麗的臉龐灑滿了所有密室屍體的鮮血,領著賴良一的頭顱獻給倪花農。這幾幕完全深植在觀眾的腦海之中。
「她跟賴良一在我們人中試驗委員會的評選中,正在角逐Stage 5的MVP,但很明顯地她還更上一峰。我從沒看過一個女子如此勇敢卻也如此美艷,順道一提,她的比賽畫面我可是反覆看了不下十次。」艾德看著自己的講稿,而觀眾一同大笑,為著這個角逐人中通關最佳候選人喝采:「讓我們歡迎潘見紅。」掌聲持續不斷。
「在他旁邊的算是一個路人吧,由於我怕獨自跟他訪談的時間短到比廣告還短,所以一同讓他參加這次Interview。」艾德對張君凱不以為意,而掌聲也隨著潘見紅的介紹而漸漸如稀疏雨滴那般。
「那先跟我們說聲嗨吧?」艾德完全忽視張君凱的招手,他的眼神只專注在他眼前的潘見紅身上,而潘見紅只是默默地拿起麥克風。
「大家好。」她語氣平淡。
全場歡呼!
「我在後台有聽說過你之前的趣聞。」
潘見紅冷豔的表情,即使不笑,也讓艾德下腹感到一陣騷動。
「你聽說了什麼呢?」
「聽說過去都有觀眾想要動手殺了你。」
「是啊。」
「那為什麼他們沒作到?」
「因為我身旁有著一位實力堅強的傢伙。」艾德看著小丑,他沒有發現小丑臉妝下的那份緊張與興奮。
「哦,所以比他強的話,可以傷到你……那就可以不要聽你說話嗎?」潘見紅將麥克風放在嘴邊的慵懶表情,已經讓艾德失去了理智,但他還是紳士地回應她:「是啊。不過妳就這麼不想聽我說話嗎?」
「怎麼說呢──」潘見紅露出一張很抱歉的表情。
(媽啊!簡直是太可愛了!又這麼性感!誰受得了!)艾德在內心怒吼。
正當他陷入自己的愛戀情潮時,
他感覺一陣潑辣感油然而生,
接著抵達的是疼痛。
小丑站在他面前,左手擋住了潘見紅的左手,
然而潘見紅的拳風卻直接讓艾德的小指削至一半。
鮮血如注的艾德用力地叫喊,
全場歡呼,
原因並非是艾德做了什麼事,
而是女神作什麼事情都是對的,
一種盲目的愛戀。
「看來你有些懈怠。」潘見紅第二次與小丑過招,她的眼神正在勾引他。
「下次我們可以約在賓館過招。」小丑微笑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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