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貓眼之坡》〈你不曾失去我，因為我永遠記得你〉

以各獨立短篇小說串聯而成的原創場景「綠貓眼之坡」，記錄著居住在此地的人與貓，以及除此之外……時而平實，時而奇幻

１

「貓國近了，信貓者得……」

這張貼在路燈桿上的標語，實在讓我在意得不得了，因為下方被覆蓋了另一張寫著「修理紗門紗窗」的廣告紙，所以無法得知後面到底寫的是什麼。

我試著撕開廣告紙，但黏得太緊了，只好作罷。

「貓國啊……」

「在貓國的貓，會比較長壽嗎？」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變成了一隻貓。

我漫步在一片廣闊的草原中，陽光照射在嫩綠的草葉上，眼前是一整片金綠閃耀，大地顯得生氣勃勃。徐徐拂來的微風吹著非常舒服，簡直讓人想躺下來睡個好覺……

「喔不！我得快點找到席法才行！」

我猛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於是連忙起身，四處奔走探尋。在沿途中遇到了很多貓，有的躺在草地上香甜地睡著，有的舔毛舔得搔首弄姿，有的面對面玩拍掌，有的互相甩巴掌，還有的自得其樂不知道是在抓什麼、追什麼。

大部分的貓看到我都只是稍微瞄過我一眼，偶爾有幾隻想向我搭訕，但我都隨便對他們喵喵喵地幾聲打發後就匆匆而過，心裡只想著要趕在清醒前找到席法。

我快步行走並左顧右盼，正苦惱這片草原這麼大是要怎樣才能找到席法時，我注意到遠處有隻站得像狐獴一樣的橘白貓在那邊東張西望，當那貓的視線一和我對上，便倏地朝我這兒飛奔過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橘白貓一看到我便發出驚喜雀躍的叫聲，嗓音聽起來就像小孩一樣稚嫩可愛。 

「席法！」我也迫不及待地衝上前：「我終於見到你了！」

席法是我養的橘白貓，一隻高齡公貓，他現在看起來精神很好，整隻貓毛光煥發，一雙翠綠色的眼睛晶瑩透亮，感覺很有活力。

「不過你怎麼認得出是我呢？」我說。

我告訴席法，有個聲音告訴我說在這裡可以見到他，但為了不驚動到其他的貓，我也必須化身為貓。

「因為認出味道啊，」席法說時蠢動了動他的貓鼻子：「我聞到了你的味道。」

「咦？雖然我變成了貓，但身上還是帶著人類的氣味嗎？」

「不是身上的味道——是靈魂的味道。」

「靈魂的味道？」

「嗯喵！每個靈魂都有獨一無二的味道，所以無論變成什麼模樣，聞味道就認得出來。」

「原來如此……」雖然我根本聞不出我有什麼味，不過倒是有隱約嗅到席法身上散發著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你現在過得還好嗎？」我說。

「這裡很舒服，但我也覺得差不多該回去了，所以你要……」

席法還沒說完，我卻開始感到眼前的畫面漸漸模糊。

「你要好好……」

我好想把席法的話聽完，也好想再和他說說話，有好多的問題想問他，還有告訴他我很想他，告訴他我很抱歉…… 

好想再次將他擁入懷中，像以前一樣，邊抱邊肉麻地說自己有多愛他。

「唔……」

起床後，我看了看席法留在家中四處的用品，那些東西被我擱置了好一段時間都沒有動過。

接著我找了個印有貓圖案的紙箱，把一些小東西全部都收到箱子裡去，擺在他平常最愛睡的小窩旁。 

「原來那小子說起人話的聲音那麼輕柔可愛啊？之前鬼吼鬼叫得跟什麼一樣……」

 我來回撫摸著席法躺過的地方，嘴裡輕輕吐槽，眼中滑出了兩道淚。

２

當我再度經過位於坡道上那個「信貓者得破紗窗」的路燈下時，已經是好幾個月後的事了。

「貓國啊……」

「在貓國，可以見到貓天使吧？」

我看著標語，想起了之前夢到席法的事，他最後沒講完的話——

「你要好好……」

「究竟是要我好好什麼呢？」

就在我滿腹思緒時，忽然感到腳邊被什麼毛毛的東西擦過，我不禁嚇地腳一抬，低頭一看發現是隻背上有兩個大斑點的橘白貓。

只見那貓一下蹭我的腿，一下蹭路燈桿，然後又蹭回我的腿，在我腳邊來回走動，還不斷發出殷勤的叫聲。我蹲了下來，他便馬上來聞我的手，於是我就順勢摸了摸他的頭，再摸摸他的背。

好久沒有這樣摸貓了，手掌傳來久違的觸感，毛毛順順、又溫又軟，我不禁感到心頭一陣又暖又揪的。那貓也被我摸得一臉享受，甚至還發出了呼嚕聲，我仔細盯了他一會兒，他跟席法一樣有雙翠綠色的眼睛，表情和五官也都十分神似，難道……

「席法？」

「你是席法嗎？」

「喵——」貓抬起了頭，對我發出一聲長叫。

我心中一陣激動。

「如果他可以讓我抱的話……」

我試著伸出雙手作勢要抱起他，貓並沒有抗拒，他給抱！

所以果然是……

「你想要養那隻貓嗎？」

正當我起了要收養那隻貓的念頭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嗯，我是打算……啊。」話才說到嘴邊我便停住了，發覺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事，於是改口道：

「不好意思，請問他是你的貓嗎？」

對啊，我怎麼會沒想過呢？這貓會那麼親人，也許就是因為已經被人養了吧？

想到這點，方才高漲的心情一下子就盪了下來。

「不是。」小女孩搖了搖頭：

「但是他不能讓你養。」

果然是別人養的貓吧？

正想問的時候，小女孩又接著說：

「那隻貓沒辦法養在家裡。」

「很多人看他很親人就把他抱回家，可是他吃了一頓後就會跑回來。」

「他太自由了關不住，不知道踏碎了多少顆貓奴心。」

這看起來大約幼稚園年紀的孩子，說起話來似乎有點人小鬼大啊？

聽了她的話後，我看了看懷裡的貓，一雙圓滾滾的綠眼睛實在迷人，發現我又在看他，他就咩喵地叫了一聲，又更可愛了！

我嘆了口氣，把他輕輕放下，同時腦中浮現了那句：「原來我不是唯一，只是其一。」

「唉，我還以為是……咦？」

就在放下貓的瞬間，我注意到對面的矮樹叢深處，有一道視線朝我直射而來——是一雙瞪得又圓又大的貓眼睛。

我對躲在樹叢下的貓瞇了瞇眼，對方沒有回瞇，卻緩緩地朝我的方向匍匐前進，小小的貓鼻子也隨著前進的步伐時不時蠢動著。我見此便伸出了手向那貓示好，接著貓就鑽出了樹叢，朝我小跑步過來——是一隻約3、4個月大的小三花。

「哎呀，原來是玫底啊。」

小女孩說時，旁邊的橘白貓就快步走上前，彷彿在迎接小三花似地。

「這隻是妹妹玫底，那隻是哥哥桃底。」小女孩向我介紹，而兩隻貓正互聞鼻頭打招呼。

「玫底、桃底，好特別的名字啊，是你取的嗎？」

「嗯，妹妹是三花貓，所以我取了跟花有關的名字。」

「那哥哥叫桃底，是因為他背上的大圓斑像桃子嗎？」

「不是。」女孩搖搖頭：「因為他很愛逃跑，所以取個諧音。」

我不禁噗嗤一笑，此時小三花一面抬頭看我，一面喵喵喵地走到我的腳邊，配上那雙仍帶稚氣的眼睛，天啊！也太可愛了吧！這邊的貓是怎麼回事啊！怎麼都是這種親人系列！

「你想要養這隻貓嗎？」

小女孩又問了同樣的問題，雖然我還沒有想到那裡，但聽到她這麼說，我的心就冷下來了。 

「她也是無法養在家裡的貓嗎？」

「不是。」小女孩搖了搖頭：

「之前也有很多人看玫底可愛想養她，但玫底很怕人。」

「玫底很兇，想要摸她的人幾乎都會被抓破手。」

我馬上停下了正打算伸出去的手。

「別擔心，我想她會讓你摸的。」

「你看，她對你一點敵意都沒有。」

的確，只見小三花不僅不兇，還主動湊上來聞聞我的手，非但沒有抓破我，還讓我摸得很爽。

「你很特別，我從來沒有看過玫底這樣親近人類。」

小女孩的話令我雙眼一亮：

「所以我可以養這隻貓嗎？」

「嗯嗯，我想她喜歡待在你身邊。」

我開心地笑了，接著便對小三花說：

「玫底，如果你願意跟我回家，就讓我抱喔。」

我先輕輕地撫摸她的背，然後再伸出另一隻手捧起她的腿，很順利地就把她抱起來了。頓時，我感到心中有一股暖流洶湧而上。

然而與此同時，我也感到腳邊正被一股強大的阻力纏繞著……

「呃，你很熱情我知道，可是這樣我沒辦法走路了耶。」

阻力的來源是哥哥桃底，他正像被按下加速播放鍵般，瘋狂而快速地黏在我腿邊連蹭帶叫。

「喵！就是不想讓你走啊喵！喵喵喵喵喵！」

有一瞬間我還真以為貓開口說話了，結果原來是小女孩在幫他配音，接著她又恢復自己的聲音說：

「桃底不想要玫底被帶走。」

我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接著便蹲了下來，把玫底抱到哥哥面前說：

「你放心，我會把玫底照顧得很好很漂亮，之後也會常常帶她來看你，讓你確認，好不好？」

話一說完，哥哥還真的像是聽得懂人話般，安靜地端坐了下來。這時玫底從我手中走了下來，往哥哥身上蹭了蹭，哥哥便也低頭蹭了玫底幾下，接著就用頭把她往我這邊頂過來，彷彿在表達願意將妹妹託付給我。

這畫面深深地觸動了我的心，我摸了摸桃底的頭，對他說謝謝，然後就抱著玫底起身，再次向桃底和小女孩輕輕鞠躬致謝後，就和他們揮手道別。

「啊，或是桃底也想來我家跟玫底一起生活的話，就跟上來吧？」我說。

我稍微走了一段距離後才回頭察看，結果桃底還立坐在原處，只有目光始終盯著玫底，一旁的小女孩伸手撫摸著桃底的貓背，同時又發出幫貓配音的語氣說：

「你要快點在家裡找到一個最棒的位置，叫人類幫你弄一個超舒服的窩。 」

「我會在這裡過得很好，玫底要過得比我更好喵！下次見面我要確認喔喵！」

「哈哈！好喔，我保證！」我再次向他們揮揮手，就轉身離開了。

我邊走邊看著懷裡的玫底，她看起來很安穩，好像早就習慣給我抱了。那雙翠綠的貓眼靜靜盯著我的視線，也讓我覺得很有熟悉感。

「很高興今天能遇到你，接下來我們就一起開始新生活吧！」我笑著對玫底說，她瞇了瞇稚氣的雙眼，微微地動起鼻頭。

這時，我忽然感到一段訊息如醍醐灌頂般注入我的腦海中……

確切來說，那並不是一段文字，也不是一個畫面，而是一種難以言喻，如潮水般的感受。

總之就在霎那間，我想我明白了，當初席法想對我說的話是什麼。

「總覺得，這個地方有點神奇呢。」我輕輕地揚起嘴角，帶著玫底回家了。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所以你要——

——你要好好過日子，我們會再見面的——

《綠貓眼之坡》〈你不曾失去我，因為我永遠記得你〉

完

（迷你番外篇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