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很大,她沒有急著躲雨,站在雨幕裡,她佇足不前,腳像生了根的樹木在泥濘之中,無法掙脫。
臉頰被暴雨拍打的很痛,她才意識回來,急急忙忙轉頭返回剛剛躲雨的小屋。
才走進屋內,剛才茶几沒有了,鋪滿灰塵的武士刀也不見了,家徒四壁,剩下一個木桌子,多香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一場醒不來的惡夢。
衣服和頭髮全被雨水浸濕,她走過的地上留下水痕,她不敢出去,不敢相信剛剛眼前的地方。
她把門關上,又打開一次。
接著又把門關上,又打開一次。
不可能的!
她慢慢坐下,促起膝,淋了雨的她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漸漸開始覺得有點冷,忍不住唇齒打顫,靜靜等著惡夢甦醒。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多香陷入昏睡,她渾身發抖,像團火焰在她體內燃燒著。
她意識不清,視線模糊,耳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漸漸越來越近,但她卻分不清腳步聲是夢境還是現實。
遙遠的地方便見一方旗幟飄揚於身後,旗幟上白色五窠環唐花讓人看了便知是他來了,男子身著漆黑甲冑銅足,右手提著敵人首級,身下騎著棕毛駿馬,那是他最愛的座騎「連錢葦毛」。
男子輕吹口哨,駿馬便佇足不動,他手提著首級,血還未擦拭過,便滴在泥地上,不過他不介意,他勾起唇滿意的笑了,笑得邪佞,就像地獄來的惡鬼一樣,身上散發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搜乾淨。」男子斂下表情,冷然的下了命令,他寧可誤殺一百,也不願錯放一人。
身後一樣騎著馬的武士應聲稱是,他們跳下馬,徒步搜尋,不願放過任何一名餘敵。
「丹羽、毛利,你們善後,森,你跟我走。」男子不容置疑地下命令,便踢著馬腹迅雷不及掩耳的離開。
丹羽長秀便告知毛利,他先行到附近搜尋民宅有無可疑人物,再來與他會合,毛利點了點頭,便也領著軍隊往山區搜起。
大高城的山腳下,小村落裡炊煙裊裊,丹羽長秀搜了幾間民屋,搜見的不是年邁老夫妻,便是獨居的農戶。
唯獨剩下眼前距離桶狹間不遠的一間屋子還沒搜到,甚是可疑。
丹羽長秀越是靠近,便越是警戒,他右手緊握著左腰上的武士刀柄備戰。
他身後的武士們也都做好了備戰的準備。
丹羽砰的一聲,一腳踹開木門,也拔出了武士刀。
還以為餘敵躲在裡面的他,卻只看見一名穿著暴露的女子躺臥在地上,他蹙起眉,覺得有點可疑。
多香聽見巨大聲響,勉強的瞇著眼,看了一眼,她似乎還在夢中囈語。「媽媽⋯⋯水⋯⋯」
丹羽似乎聽見她說了什麼,但卻沒聽清楚,看了一眼,確定她並沒有武器,他才蹲了下來,搖了搖她。
他的眉頭沒有鬆開,因為她真的穿的太暴露了,一雙長腿裸露在外,心裏猜測這此人穿著如此,是在做什麼的?
他手掐著她的下巴,見她雙眼上長睫濃密,唇齒輕輕的打顫著,他才注意到她似乎在發熱。
他抬了抬手,對著最靠近他的兩名士兵說。「你們把她帶回去,順便拿些退熱藥給她用。」
「是。」士兵們點頭稱是,便一人一邊的將她
抬起,預備將她帶回清州城。
丹羽騎著馬,領著軍隊趕到要和毛利會合的地方,他才剛到,卻見毛利早已在那等候多時。
丹羽長秀對著毛利說。「我這邊只搜見一個女人。」
毛利挑起眉疑惑的問道,「女人?是今川他們那邊的人?」
「看起來是也不像,但她的穿著很暴露,也許是今川那邊來引誘我們的奸細也說不定。」
毛利不予置評的勾起唇,笑了笑。「是或不是,回去審問便知,走吧,我這邊倒是抓了幾個殘兵。」
多香被關進一個籠子裡,她迷迷糊糊的醒來,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她便害怕的瞪大眼睛,看見自己困在軍隊當中,這就算了,還被關在籠子裡。
而且這軍隊的人竟然還穿著甲冑銅足,領頭的幾位武士昂首騎著馬,前面就只有一望無際的翠綠草原,難道她是被帶到大河劇的拍攝現場了嗎?
搖搖晃晃的籠子讓她胃裡一陣翻騰,感覺更難受了。
「不好意思,你們在拍戲嗎?」多香對著離她最近的士兵說著。
士兵不發一語,似乎打定主意不會跟她說話。
「是正在拍攝中嗎?那我小聲點問你好嗎?」
士兵一臉嫌惡的看著她,卻依舊不發一語。
多香不放棄的繼續問著他。「對不起,我不想影響你們拍攝的,但我真的不是這裡的演員,能幫我告訴導演嗎?還是別的什麼人,拜託你能幫幫我嗎?」
士兵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緊閉的金口依舊不開,他將視線轉移到前方,決定不理會這個說話胡言胡語的人。
多香無奈的嘆了氣,唉,也只能這樣了。
她猜大概走了一個多小時,多香被晃的連連乾嘔,這比坐船還難受,她緊緊抓住身邊的木柵,希望能減少這種頭暈的感覺。
前面帶領的人發出了聲音,多香聽不清楚,但是猜到應該是停止移動的指令,因為這種顛簸的感覺終於在那個指令發出之後,馬上停了下來。
雖然隊伍停了,但多香還是有種自己飄浮在海面上的搖晃感,臉上蒼白的不行。
看著剛剛那個士兵走了又回,手上端著一個碗靠近她。
看見他不由分說推過來的碗,她疑惑的問。「給我的?」
士兵點點頭,多香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碗,皺了眉。
「這是什麼?」
「這是退熱藥湯,不想受罪的話,快喝光。」
原本預計他不會說話的多香,驚訝目光的看著他。「我喝,但你能幫我告訴導演嗎?你們找錯人了。」
多香咕嚕嚕的一口氣將他給的藥喝光。
「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只見士兵冷冷的看著她,似乎覺得她像個瘋子。
「你們難道不是在拍戲嗎?」
「別再說一些讓人不懂的話了!妳識相點,把一切交代出來的話,或許還能留著一條命。」
多香才覺得他說讓人聽不懂的話,她委屈的鼻酸,晶瑩的淚水也在泛紅的眼眶裡打轉著。
多香仰著頭,用手扇著眼睛,不准自己這樣狼狽的哭。
又聽見一聲指令,這搖搖晃晃,令人想吐的感覺又朝著多香襲捲而來。
多香生氣的低著頭,不願再跟那個士兵多說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多香漸漸的疲倦了,眼皮重的她打不開,她昏沈沈的睡著了,任由身體跟著籠車左右搖晃著。
終於,在一群人的叫喊聲中她醒來了。
迷濛的睜開雙眼,轉頭一看,是一座城池。
身邊的士兵把柵門打開,粗魯的拉著她的手腕,跟著幾位身穿甲冑的武士身後走了進去。
丹羽長秀對著士兵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
士兵放開多香便行禮退下。
多香吃痛的揉了揉剛被士兵粗魯拉扯的手腕,她生氣的抬眸,瞪著眼前的這個人,她一股腦的將委屈全發洩了出來。
「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帶我到這裡?你們憑什麼這樣對我?你們這樣無故綁架我,我會報警的。」
丹羽看著她生氣漲紅的臉,突然被她的高傲態度嚇得怔了一下。
接著他看到靠近的男子,緊張的趴下行禮。「織田大人。」
被稱作織田大人的男子身著黑紋付羽織和深灰色馬乘袴,看著丹羽長秀,微微頷首。
他眼神瞟了一眼多香接著問道。「這隻小狐狸哪來的?」
「是在民宅中搜出的人,雖然不像今川那邊的人,但她十分可疑,才想把她帶回來審問一番。」
多香聽到他叫她狐狸,生氣的看了被稱為織田大人的男子一眼。「你又是誰?」
「放肆!竟敢對織田大人如此口出妄言。」織田身側的家臣大聲喝斥著多香後,預備拔起刀。
織田擺了擺手,他勾唇笑了笑,捏著她的下巴。「本來審問完,若不可疑,倒是能讓妳走,不過⋯⋯妳的反應很有趣,我喜歡。」
「森,帶她去梳理一番。」說完,織田便逕自走進了議事廳。
織田身後的武士魚貫的跟上他腳步。
剩下森和多香,兩個人留在原地。
森瞇著眼對著多香笑了笑。「走吧,我帶妳去整理一下。」
多香感覺自己終於遇到一個和藹可親的正常人了,她跟著他的步伐,走到了一間和室。
和室內鋪著疊蓆,森將拉窗拉開,便朝著外面叫了幾個名字後,走了回來。
「妳放輕鬆,不會有事的,我會讓幾個侍女幫忙妳的。」
他看著她,突然想起還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待會沒辦法告訴侍女如何稱呼,便問道。「對了,還沒問妳叫什麼?」
多香正想開口問他問題,卻被他早一步發問。「青山多香。」
森對多香溫柔的笑了笑。「我是森蘭丸,妳可以叫我蘭丸,因為叫森的有好幾位呢。」
「森蘭丸?是森蘭丸的那個森蘭丸嗎?」有人會這樣取戰國名將的名字的嗎?
「雖然我不是很了解妳的意思,不過應該就是妳說的那樣吧!」有一種似乎聽了一段自己名字的感覺。
「剛才那個叫我狐狸的男人,不會是叫織田信⋯⋯」
語音未落,多香的嘴便被森蘭丸掩著了後面的話。
「織田大人的全名,是不能輕易說的,但是妳說的沒錯,那的確是織田大人的名字。」這才放下了剛才掩著她口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