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也下著與前些天在洛道上相同的朦朧大雨。
她一名年輕女子隻身一人,稍早離開了洛陽城的客棧,牽著一匹壯碩且膚色雪亮的黑馬,輕步於長滿青苔的青石鋪就官道上,因雨而濕透了的美麗銀白長髮,服貼於她身穿的水藍絲綢比甲與潔白長衫長裙上,那瘦弱的身影,在雨中顯得幾分憔悴,更覺形單影隻。
這條上山的官道,除了她,前後無人。她不打算找個地方躲雨,只是任由雨水打在她與牽著的馬兒身上,肩上的包袱早已濕透,暴雨順著腰際的劍鞘順勢流下,成了一道水弧線。
官道上,忽有雜沓腳步聲帶有敵意,由遠至近,吹過兩側竹林的風雨颯颯作響,她迅速拔劍,數著敵人數量,在雨中慌亂應戰,額前早已浸濕的銀白頭髮一縷一縷貼在兩頰,令她的神色更顯蒼白。
山賊共五人露出勢在必得的得意神情,敵眾我寡的情況下,她靈敏躍身上馬,策馬欲逃,不料那山賊機靈,一刀砍傷她的愛馬,大量鮮血自黑色馬身側邊汩汩流出。她從愛馬身上跌落至雨血交融的官道上,肩膀因碰撞在地而疼痛不已,眼前山賊走來,其中一位高興地道:「那掌櫃的可真不錯,這回給我們送這上等好貨,不曉得下回咱們去時會不會多收小費。」
至此,她才恍然今日稍早見她對四周環境生疏的客棧掌櫃,一聽她問路,便熱情萬分地報她此官道既能最快抵達下個城鎮,又安全無虞,原來這份熱情只為將她送入山賊手中。
「各位先生,多日不見,沈某是否能打探諸位圍著這位受傷的姑娘要做甚?」
一名公子長身玉立,烏黑長髮盤起,帥氣凜然,身著黑襟白衣,披著繡有墨竹的白底披風,撐著一把油紙傘,出現於她眼前,另一隻手中的劍作勢要出鞘。
她認得他。
前些天洛道上雨下得好大好大,她在尋避雨處時,赫然發覺有個人正在看她.那位看她的公子也是如此身著,立於人群中,面如冠玉,手裡一把水墨印染白折扇,接著,公子朝她緩步走來,欲將油紙傘給她,她委婉回絕,轉頭便走。
「可惡,又是你這道觀小子要來壞老子好事,」山賊笑著說道:「也罷,今日可不只老子一人!兄弟們,上!」語落瞬間五名山賊全數持刀劍棍棒衝向墨竹刺繡披風的公子,但僅見他揚起勝利的嘴角,彷彿那群山賊正掉入獵豹的陷阱,他長劍出鞘,刀柄繡有墨竹,刀法行雲流水,如在大雨中持傘旋轉起舞,看得她入神,眨眼間,橫屍遍野。
公子緩步向她走來,與她共傘,從容而鎮定地道:「姑娘是否安好?」他的聲音清爽,如沐春風的暖陽。
此刻的她才回神,一時心頭悸動,竟紅了臉,忙低下頭擠出一點力氣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他不動聲色的將她打量了一番,才道:「舉手之勞,無需言謝。在下沈墨韓,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聽他說話,禮貌中又有幾分疏離,自有一股君子之氣。
「姓楚。」楚姑娘低聲道。
「恕沈某多事,這官道多有賊人出沒,不知楚姑娘走此官道要往何去?」
她低身回禮,輕聲道:「回公子,小女子並無明確去處,望公子諒解小女子無法回答公子。」
「無明確去處?」沈墨韓緊皺雙眉,似是無法理解楚姑娘那番話的涵義。
「是。」
「見楚姑娘身上還有幾道劍傷,若不介意,我們道觀的道姑懂些醫術,待楚姑娘在我道觀休養幾日,傷勢好轉,再重新啟程,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楚姑娘本該婉拒,但眼前玉樹臨風的男子身上所披的披風,的確是洛陽城外附近一座很有名氣的道觀獨特竹林圖騰,且自己心愛的黑馬傷口血流依然不止,她身上也帶傷,不好繼續獨自流浪,心裡一橫,便答應了沈墨韓的請求。
*
讓楚姑娘靜養傷勢的房間陳設簡單,案前點了幾柱香,供奉著太上老君,淡淡香味彌散著整間房,那日沈墨韓撐的油紙傘,靜靜置於門後。
她在這觀裡,一住便是數月。從照顧她的年輕道姑口中得知,沈墨韓也是自幼失怙,在道觀長大,如今已成熱心的江湖俠客,常帶著像她一樣於竹林官道中被山賊襲擊而受傷的人回來。
這數日間,楚姑娘試著找沈墨韓,卻只在每日黃昏之際,聽得幽幽琴聲,曲調悠揚,如山間溪水般清澈平和,卻又似林間黃鶯脈脈深情無處抒發,距離她不近,也不遠。她每日黃昏都依循著琴聲四處尋找沈墨韓,卻受限於不瞭解道觀的複雜防盜建築與地形,而尋他不得。
這日,年輕的小道姑抱了一把古琴來,歡天喜地對她說,沈墨韓要將這把琴送與她。古琴色澤光潤,音質上乘,顯然費了一番工夫保養。她撫摸著古琴,試著彈點什麼,美麗曲調從琴中優雅如流水環繞整間房,不知不覺竟彈了這幾日黃昏一直聽著的小調。
「沈公子聽聞楚姑娘鍾愛此古琴聲,便欲贈與,我也覺得楚姑娘很適合這琴呀!」小道姑滿面歡喜地笑道。
聽了此言,她才回神警惕自己切勿收下如此貴重之禮,她既不能要,也要不起。那小道姑顯然剛上山不久,對兒女之情極有興趣,對她道:「我看沈公子對楚姑娘您是與別人不同的,姑娘莫要辜負了公子的這一片心意。」
「若對我有此心意,何以數日不見人影?」她略顯不悅地反問,沒想到此一問反驚到涉世未深的小道姑了,只見小道姑支支吾吾,久久無法說上一句話。
此日之後,她不再聽到琴聲,然而這竟令她感到些許落寞,約莫兩天後,她與愛馬的傷勢幾乎痊癒,也自覺不能再待在道觀裡添人麻煩,便向道姑們道了謝,自請下山,小道姑於她離開前,給了她沈墨韓的油紙傘,並告訴她:「若有緣再來道觀,請務必帶走公子贈與的古琴。」
來到了長安城,她腰間繫著劍,牽著傷勢剛復原的愛馬,背上斜挎一個包袱,手裡握著油紙傘。又重新走在洛道上,繁華街市叫賣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她走著走著,在映雪閣窗邊見著沈墨韓在店內的身影。
他臨窗而坐,兩鬢的長髮隨著他手中的折扇帶來的微風輕輕拂動,俊朗飄逸,竟令她一時失了神。
「楚姑娘?」沈墨韓似乎也很訝異會再見到她。
「見恩公獨自一人,與影成雙對杯落寞喝酒,若有什麼心煩事是小女子能幫上的,請恩公儘管說出。」她故意誇張地躬身低頭說道,一方面也是為了掩飾自己無預警地再見到他的尷尬與羞澀情感。
「說沈某恩公,似乎言之過重了,沈某當日只是盡一份江湖道義罷。」沈墨韓苦笑著。
見沈墨韓笑容展延,她也跟著揚起了嘴角,此時見沈墨韓愣了愣,又急忙掩飾似地展開笑顏問道:「不知楚姑娘是否有興致陪沈某散散心?」
長安街春意正濃,街道兩側稀疏樹木正綻放濃密粉紅小花,春風吹過,花瓣如粉雪,他們倆策馬同行,她看沈墨韓抱怨著馬具已舊,難用至極,便買了一副新的給他。他們又來到了玉瓊樓前,買了桂花糕,沈墨韓笑說這桂花糕他從小吃到大,味道依然一絕。
他們出了城,漫遊於洛陽城外的草原,天空豔陽高照,兩人談笑風生。興致正濃時,陰雲遮掩了天空,暴雨驟至,即使有把油紙傘,也淋得他們倆不得不找個地方避雨。附近有間破廟,他們下馬在簷下躲雨,因為地方狹窄,使得他們被迫靠得很近,僅踏前一步就能觸及對方身體的距離。他們倆尷尬地背對背,不發一語,沉默許久,沈墨韓輕輕的喊了一聲:「楚姑娘。」
她轉過身,抬起頭,剛好對上他的那雙深邃眼瞳,如華山夾著細雪的微風,她心頭驀地一動,覺得那些紙上情字寫來都空洞。
微涼的雨絲劃過兩人的臉龐,沈墨韓撐傘為她多擋些雨,風吹過他,有著朦朧暗香的氣味,竟令她有甘願卑微換個笑容的悸動,他眼中有柔情千種,如脈脈春風,似是消融了寒冬冰雪。
「楚姑娘,恕沈某無禮,於您養傷期間,沈某從您之前住過的客棧裡間接得知姑娘幼時因故失去父母,浪跡天涯,甚至一夜白髮,失去原本的名字。」
見沈墨韓特地去打聽自己的身世,竟因覺得幾分溫暖,而忘了答話,片刻之後,沈墨韓面露不安地問道:「望楚姑娘莫怪沈某多事。」
聽到沈墨韓這番話,她才回神,慌忙回道:「沈公子言重,這些已是陳年舊事,小女子喜愛這頭白髮,況且無名便無拘無束,倒也自由。」
「若不介意,楚姑娘可盡量將道觀當成自己的歸宿。」
「公子言情義重,小女子無法接受公子好意,深怕無以報答。」
「莫要回絕。」沈墨韓語剛落,她便被輕輕擁入懷中,只聽他柔聲道:「楚姑娘,莫要辜負沈某的一片情深心意,」一字一句的誓言,他說得極為慎重:「沈某發誓,會保護楚姑娘一輩子,定不讓妳受到任何傷害。」
她有點猶豫,想掙脫懷抱,卻被抱得更緊。
「楚姑娘自小孤苦無依,沈某不忍,楚姑娘不必想這麼多,請務必接受沈某的好意與一片真誠。」
暴雨打在油紙傘上,傘外陰暗綿綿無邊無盡,然而沈墨韓的懷裡卻格外溫暖。
她想,她也是喜歡沈墨韓的。
*
她在道觀裡住下,資深老道姑為她取名「楚霜」,這日小道姑興奮地跳來找楚霜,悠悠說道:「沈公子其實早已對你一見鍾情,只是你總冰若霜雪,他只能日日在房內彈古琴抒發情懷,怎料那琴聲悠悠竟傳入你的耳內,後來聽老道姑談起你喜愛那琴聲,便將這已逝父母留給他的寶貴古琴贈與你,希望一表情意。」小道姑此時忽然注意到案前有太上老君,慌忙一拜後,又滿面笑容地說道:「如今見你倆如此相好,天造地設,道觀裡的道姑們無不替你們開心。」
沈墨韓每日來找楚霜,他們會在涼亭下一起彈著古琴,彈完後邊吃桂花糕,邊欣賞著亭外池塘爭相盛放的美麗蓮花。
約莫十幾日後,是日楚霜如往常捂熱桂花糕,與沈墨韓在道觀涼亭一同彈著古琴,享用桂花糕時,道姑匆忙來找沈墨韓,說有客人相見,沈墨韓隨道姑走遠,楚霜在涼亭下等待佳郎,但一整天、一整晚過去,仍未見沈墨韓歸來,問了道姑,才知他早已隨客人下山。
後來,楚霜再也沒在道觀見到沈墨韓。
楚霜問了幾個道姑,他們卻皆只希望她將這裡當歸宿生活便可。
就連房裡供奉的太上老君,雪白的長鬍鬚面容似是也希望她對沈墨韓釋然。
但楚霜依然無法忘記那日在簷下他的誓言,如此真誠肺腑,她日日夜夜地想著或許沈墨韓只是遇到了一些事,令他無法抽身。她依然每日黃昏之際,彈著古琴,偶爾進城買桂花糕,盼在玉瓊樓能巧遇沈墨韓的身影。
數月後,春去秋來,楓樹颯颯,微冷的日子裡楚霜與年輕小道姑一同進城採買棉襖,她如往常到玉瓊樓買桂花糕、待於亭下彈著古琴,亭外泛黃枯葉遍佈整座池塘,蓮花枯萎如殘枝,微風捎來,枯葉顫動,秋意濃厚。
她深信曾給她承諾的男人,定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委屈。
「楚姑娘……」小道姑立於亭慈外,聽著悲傷的琴聲,欲言又止,片刻後,才道:「氣候逐漸轉冷,怕楚姑娘受寒,請楚姑娘盡早回房休憩吧。」
又過了數月,冬雪飄零,洛陽城名門張府喜宴,小道姑要楚霜陪同代表道觀參加,那晚,張府門前車水馬龍,大紅燈籠高高掛起,一派喜慶,婚宴上,沈墨韓和他的意中人楊姑娘也去了。沈墨韓依舊身穿那身黑襟白袍,但他身上的披風已換成楊府的黃披風,許久未見的他,面容宛如豆蔻枝頭溫柔的舊夢,教楚霜心頭又是一陣悸動。可他卻多了佳人在側,燭影搖紅,燈火繾綣,映照他倆殷配顏容如詩如畫。她欲走上前與沈墨韓道安,但沈墨韓的面容冰凍,即使目光交視,那日在簷下躲雨時的深情,也完全消失殆盡,令楚霜頓時愣在原地,打消與他道安的念頭。
看著他的佳人親密地挽著他的手臂,偶爾為他整理因風而被吹得微亂的烏黑長髮,穿插著情深意濃的情話,旁人遇見他們都是道賀,詢問他們何時成婚。
那我呢?
看著曾經對自己許下情深義重的誓言的情郎,身邊多了個佳麗,論身材美貌,甚至是氣質,自己似乎都無法與之相比,她退到喜宴用膳的桌邊,尋椅假裝鎮定地入座。
我是誰?
恍惚間楚霜思緒翻湧,望他黑襟白衣如舊,神色依然冰凍。
她的心忽然開始惶恐。
人人都說他們天生一對,她也覺得般配及了,可她還是想要到沈墨韓面前問他,是不是她送的馬具不夠好看?是不是最後那天的桂花糕,她沒捂熱?
喜宴新娘與新郎相互結拜,眾人高聲祝賀,沈墨韓的意中人楊姑娘還出席接了捧花,笑呵呵地拿著鮮紅捧花笑問沈情郎何時成親,眾人一陣吹捧鼓動,名門當家興致正高,笑道:「今日我兒喜慶,得遇名門楊府才子佳人一對,甚好甚好,不如現在立刻籌備成親吧!」
沈墨韓他們一對俊男美女笑容滿面地答謝名門當家的好意,「今日已晚,小女子匆忙準備,怕是無法以最美的顏容面對在場各位。」佳人楊姑娘嬌羞答話,他們邊言謝邊與名門當家訂好成親日,約定好成親當日,也將於此辦盛大喜宴。
楚霜想,她現在或許可以趁醉裝瘋,借沈墨韓的懷抱留一抹唇紅,再將舊事輕歌慢頌,任旁人驚動。
將這一切看在眼底的小道姑心裡更是後悔當初,於是硬拉著她故意找沈墨韓道安,只見沈墨韓笑語如常,曾經的深情已成幾分冰冷與素不相識的神情,佳人楊姑娘見楚霜身型姣好,面容清秀,穿著也不像道姑,便面露吃味地問沈墨韓她是誰。
誰料沈墨韓竟答道:「我的一個道姑朋友。」
夜風忽然吹來幾片白雪,拂過她潔白衣袖,銀白長髮隨風揚起,突如其來的寒意令她醒悟到了自己的形單影隻。
所幸她自幼浪跡天涯,心早已千瘡百孔,不懼如此薄情之刃多添一道裂縫,小道姑焦急地想說些什麼,卻被她及時止住,面對佳人楊姑娘的熱心寒暄,她假笑扮從容,為這對佳人道喜。
是不是,世上的人都這樣,自己承諾的誓言都可以,隨意收回?
楚霜一直到喜宴最後,都不再去看他熟悉的臉孔,只是默默飲酒,側耳聽著沈墨韓向他佳人說情深義重的誓語。
宴席結束後,醉酒的她靜靜地佇立在道觀山門外,任深夜的寒風細雪拂過她的臉頰,霜雪堆在水藍絲綢比甲的雙肩上,又在指尖消融。諾大的江湖,她第一次感到不知該何去何從,今生至此,她自嘲自己像個笑話,一廂情願,有始無終。
若沈墨韓早與意中人兩心同結,又何苦還要惹她錯付情衷?她回想著沈墨韓於簷下為她撐傘,緊擁她的那份溫暖與含情脈脈的溫柔神情。難道,他是看她失魂落魄,而令他心動?
小道姑擔憂地到楚霜身旁,為她披上一件道觀的保暖長披風,披風上有著與過往沈墨韓身上披風一樣的墨竹刺繡。楚霜說道:「不如我將往事埋於風中,此生若是錯在與沈墨韓重逢,那現在我只求一個善終。」
無月的深夜冬雪紛飛,寒風瑟瑟,楚霜在小道姑的陪伴下,走到當初沈墨韓救她的官道上,道旁的竹林已成雪地,綠竹披著厚重霜雪,恍如冬夜暗影竹林白花團團為她濃密盛開,恍若同她祭悼著什麼。她裸著手開始堆小雪丘。
被凍得通紅的手幾乎失去知覺,但楚霜還是堆好了小雪丘,並將劍拔出劍鞘倒插在丘上,以長劍為碑霜雪為塚。
她平靜地看著在前方一望無際、不見五指的烏黑竹林,平靜地說道:「往事已矣。」
數日後,楚霜為房裡的太上老君上了最後一炷香,臨行前,替她取名的老道姑則捂熱幾塊桂花糕,讓楚霜帶著,剛告別時,見小道姑捧著古琴,疾步走向楚霜,「此古琴為沈公子過往心意,望楚姑娘能收下。」此話一出,老道姑立即厲聲斥責小道姑未諳世事。
斥責後,又向楚霜道:「楚霜姑娘,小道姑多有得罪,莫要放在心上。」
在臨走前,楚霜又回到那官道上,本欲取回長劍,以竹片替代為碑,但官道上的雪丘,除了她的劍,又多了一把繡有墨竹的長劍,雙雙成對淒涼佇立寒風中,於是她留劍於原地,轉身繼續浪跡天涯。
楚霜一個人去了很多地方,從冬天,走到春天,又從春天,走到了冬天。幾經寒暑後的這日炎夏,她自南屏舊橋邊走過時,恰逢山雨,前方的橋索薄霧濛濛,令她想起了當年那個人的傘下輕擁與綿綿誓言,就恍如躺在前方橋索上做的一場夢。
忽有兩隻飛鳥相伴相隨掠過天邊,躲入綠葉濃密枝頭避雨,抬頭放眼望去,四周獨她一人,幾棵濃密綠葉的大樹稀疏林立。泥濘土地上青草茂密,幾棵剛發的嫩芽正沐浴於天上甘霖。濕透的銀白長髮依舊服貼於她水藍絲綢比甲與白衫白裙上,她牽著黑得雪亮的愛馬,撐起那年那個人贈與的油紙傘,油紙傘上繪有濃濃春意,與競相盛開的花叢。她撐著傘,走入雨霧中,繼續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