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傀儡 - Ⅳ

тнє мαяισηєттє - Ⅳ

蓋婭標準時間，涅刻西塔斯紀元，一〇九九六年十一月九日
標準時間：11時
自轉日：3時

　　「告訴我，漢娜，說妳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進門後，希翎只開口說這麼一句話，漢娜不管怎麼追問，希翎都不做任何回應，甚至連看一眼都沒有，自顧自地脫光衣物，站上清洗平台。希翎將雙手撐在立場上，低著頭像是在沉思，但其實她腦袋是一片空白的，所有思緒嘎然而止，耳朵嗡嗡作響。

　　三分鐘，希翎都沒有任何感覺，直到立場消失害她踉蹌一步她才發覺清洗已經結束，任何症狀都沒有，但她也沒有心力思考原因了，她穿好衣服後在漢娜面前坐下，等待報告完成。

　　「小翎……」漢娜輕聲開口，「妳的輻射汙染程度達到641毫西弗，已經在通往四級的臨界點了，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希翎沉默了一陣子才開口：「說妳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我當然是！」漢娜立刻回答，「妳可以跟我說任何事情，小翎，不管什麼事情都可以。」

　　希翎又再度沉默，思考著該從何開始說起，當她終於抬頭看向漢娜，那雙充滿擔憂的紫色眼眸，依舊如寶石般耀眼，她知道該從哪裡開始了，就從……

　　「我在幻境遇到一個跟妳有相同雙眼的男人，一樣的形狀，一樣的顏色。」希翎說：「他說他是一名守望者，是柯羅諾斯計畫的成品，而且幻境其實是三千年後的未來。」

　　漢娜皺起了眉頭，不知該先問什麼，希翎先一步伸手阻止她發問，繼續說下去。

　　「那所謂的柯羅諾斯計畫就是這顆星球上正在發生的事情，這一切就跟反抗軍說的一樣，只是一場實驗，然後妳知道最可笑的是什麼嗎？」希翎感到哀傷又好笑，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她笑著說道：「昕婕跟艾薇一直都知道這些事情，而她們到死前才告訴我……」

　　「死前？」漢娜驚嘆，「她們已經上來了嗎？」

　　希翎沒有回答，繼續說：「我根本不是什麼海茲‧凱洛格，我的本名是海柔爾‧艾格拉達，我的家族啟動了這一場計畫，而且……阿南刻讓我看到……這一切好像是我本人策劃的……還有拉圖爾似乎知道我是誰，還有厄洛斯也是，還有、還有──」

　　「呼吸，小翎，冷靜一點。」漢娜手套也沒戴就握住希翎不斷顫抖的手，輕聲安撫，剛才完全沒換氣的希翎才終於稍微緩和下來，但這緩和立刻逼出了她的情緒，眼淚潰堤，泣不成聲。

　　過了十幾分鐘希翎才終於冷靜下來，漢娜開口提問：「昕婕和艾薇上來了？」

　　希翎搖了搖頭，說：「實驗室地底爆炸，她們被困在裡頭，厄洛斯將她們救了出來，毫不意外她們的輻射值超標，所以被當場處決了。」

　　「然後妳依照規定，跟她們說上一分鐘的話。」

　　希翎點頭回應。

　　「厄洛斯是誰？從沒聽妳說過。」

　　「因為他是名警衛，我知道妳對警衛的看法，所以……他是我小時候的保姆，昕婕跟艾薇也都認識，他很照顧我。」

　　「原來如此。」漢娜點頭表示理解，「幻境的男人又是怎麼回事？」

　　「我不曉得，我離開實驗室後就前往幻境，他就坐在那，他說他叫郭梓爵，然後我撿到的奇怪東西是他的，那是一本書，用了很神奇的……唉，總之他說了很多我不懂的話……」

　　「像是妳說的柯羅諾斯計畫？」

　　「對，而我也在昕婕口中聽到同一件事情，她留了一個記憶體給我，裡頭似乎就是記載著這個計畫的一切，而且……引爆所有實驗室的人，是我的祖父……」希翎又再度收緊手，緊抓著她現在唯一的寄託，「我的家族……這個星球的代表人，正是造成這場災難的始作俑者，我又是這場計畫的策劃人，我到底還有什麼資格活在這顆星球上……」

　　漢娜的眉頭又皺得更緊了，她問：「策劃人是什麼意思？」

　　「我夢境裡聲音，我見到她了，她說她叫阿南刻，我不知道她做了什麼，總之她讓我看到了我在演講這個計畫的畫面。」

　　「她長什麼樣子？」

　　希翎聳了聳肩，「我不知道，我根本看不清她的臉。」

　　「嗯……妳對她有什麼看法？」

　　「可能是命運女神吧……」希翎將墜飾拿下給漢娜看，「昕婕說這個墜飾上的圖案是命運女神的真身，名為阿南刻。」

　　漢娜接過去後仔細端倪上頭精緻的雕刻，是個像嬰兒在孕育腔內一樣，環抱著雙腳，被無數細線纏住的女人，上頭的磨耗程度看起來似乎年代久遠，但那銀色光澤依舊璀璨。

　　「然後這個阿南刻……」漢娜將墜飾還給希翎，「讓妳看到畫面？」

　　「對，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問她也都隨便敷衍我。」

　　「但那只是個夢吧？」

　　「我也希望是……」

　　兩人都沉默了，希翎靜靜看著手中的墜飾，指頭磨蹭著上頭的雕刻，漢娜則握著希翎的手，看著對方的動作。

　　「妳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漢娜問。

　　「我還希望妳能告訴我呢，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希翎吸了吸鼻子，眼淚又掉了下來，「昕婕跟艾薇不在了，拉圖爾似乎知道些什麼，但我也不能就這樣去找他問話吧？至於厄洛斯，艾薇在最後叫我不要信任他，拉圖爾也暗示他是聯邦派來監視我的，我也不能去找他。所以……我只剩下妳了，漢娜，我到底該怎麼辦？」

　　「別擔心，我會陪著妳的。」漢娜抹去希翎的淚。

　　「妳說妳會帶我離開這顆星球，我們可以離開了嗎？」希翎問，她好想要就這麼遠走高飛，不管是這場實驗還是她的身世，她都想銩在腦後。

　　「嗷，小翎，我說到會做到。不瞞妳說……」漢娜站了起來，傾身湊到希翎耳邊，細聲說道：「我幾乎做好了所有準備，只要再兩個標準日，最多三個，我們就可以離開了！」

　　「妳、妳說的是真的嗎？」希翎詫異，她只是說說而已。

　　「是的。」漢娜坐回原位。

　　「但……該怎麼──」

　　「我還不能告訴妳。請妳一定要相信我，小翎。」漢娜緊握希翎的手，舉到兩人眼前，「我很抱歉沒來得及帶上昕婕和艾薇，但是我一定會帶妳離開。」

　　「我──」

　　「我愛妳，小翎，妳不應該在這顆星球上等死。」漢娜再次打斷希翎，「我也永遠都不會離開妳，我保證。」

　　希翎愣了好一陣子，接著笑了出來，說：「謝謝妳，漢娜，我相信妳，我也愛妳。」

　　漢娜也跟著笑，邊在希翎手上印上幾個吻，邊再次抹去希翎的淚。

　　「等我的這段時間妳還是照常生活，工作什麼的──」

　　「我們停工了。」希翎說。

　　「噢，那更好了。但還是要保持低調，妳想怎麼度過這幾天呢？」

　　希翎思考了一下，說：「我會去幻境，那個男人有說我們今天可以見面，如果他所言屬實，我或許可以問到一些事情。」

　　跟昨天不一樣，希翎現在有滿腦子的問題可以問。

　　「我們的眼睛真的一模一樣？」漢娜眨了眨眼。

　　「對，完全一模一樣。」

　　「難道是我三千年後的子孫？」漢娜認真皺起臉來思考，「我的子孫是這場實驗的成品？」

　　「搞不好只是遠親？」

　　「我以後要立個家規，誰都不准來到艾格星上！」漢娜露出一臉厭惡，「誰都不准參與這種拿幾億人做實驗的計畫。」

　　「妳也管不到那麼久遠的以後吧，哈哈。」希翎被漢娜的無理頭逗笑。

　　漢娜垮下臉，嘆了口氣，「說的也是呢……未來阿……」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一同把玩著手中的墜飾。希翎看著漢娜的手，為了避免接觸到輻射，漢娜都會很注意是否有戴手套，想到漢娜為了她而打破自己的規則就很欣慰，接觸到這麼一點沒關係的吧？反正她們都要離開了，沒錯，她們要離開這顆星球了，輻射什麼的，都不重要。

　　「妳好點了嗎？」漢娜輕聲問。

　　希翎微微勾起嘴角，點了點頭，說：「嗯，多虧了妳。」

　　「那就好。」漢娜鬆了一口氣，「接下來什麼事都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好嗎？」

　　「好。」

　　「那麼，妳再待下去可能會被懷疑，我應該可以放妳走吧？應該不需要用上我的秘密計畫把妳綁在我身邊吧？」漢娜挑了挑眉。

　　「呵呵，當然不需要。」希翎站了起來，揉捏幾下漢娜的手後便放開，將墜飾戴上，然後為下一句話事先翻個白眼，「我要去幻境找男人了。」

　　漢娜浮誇地摀住口，小聲尖叫：「小翎有新歡了！」

　　「哈，哈，哈。」希翎也浮誇地大笑，準備離開，「先走了，願命運女神領妳前往蓋婭。」

　　「路上小心，願摩伊賴賜妳光明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