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傀儡 - Ⅱ

тнє мαяισηєттє - Ⅱ​​​​​​​

蓋婭標準時間，涅刻西塔斯紀元，一〇九九六年十一月九日
標準時間：某時
自轉日：某時

　　『妳能聽見我的聲音嗎，希翎？』

　　我在夢裡。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清楚意識到這件事情，我在夢裡，清楚得就好像這裡是個現實。本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比以往還亮，能稍微看清楚手的輪廓，而那遙遠的聲音，更清晰了一點，更沙啞了一點，方位也更精準了一點。

　　『妳能聽見我的聲音嗎，希翎？』

　　「聽得見！」我回答，這似乎是我第一次在這個夢裡開口。

　　『妳能聽見我的聲音嗎，希翎？』

　　「聽得見！我聽得見妳的聲音！」我吼道，並開始朝聲音來源走去，「妳在哪裡？」

　　『妳能聽見我的聲音嗎，希翎？』

　　「妳在哪裡？」

　　我繼續吼著，但那聲音還是一直重複相同的句子，我走了好久，甚至跑了起來，可那聲音聽起來依舊十分遙遠，令我懷疑，我真的有移動嗎？會不會我只是在原地踏步？

　　不知過了多久，體感上像過了幾個小時，意識卻像只過了幾分鐘，我終於筋疲力盡地癱坐在地上。

　　『妳能聽見我的聲音嗎，希翎？』

　　「妳在哪裡？妳是誰？」我繼續輕聲問道，然後，不知為什麼有一種必須講出某句話的感覺，它就卡在舌尖上，非常迫切地想要說出口，我順從地開口，那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問句，「妳能聽……妳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接著，寂靜的黑暗突然靜了下來，那是股幾乎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我不曉得這個地方是否有邊界的存在，但就在一切都靜止時，我能深深感受到，四面八方的黑暗向我靠攏，將我壓縮在小小的空間中。

　　過了好一陣子，那個聲音再次開口：『我聽得見。』

　　同一時間，邊界回到原位，壓迫感消失無蹤，所有一切變得更加清晰，不只是視覺，我的血液與靈魂開始流動，麻木的身軀有了知覺，感官活了過來，一切都是如此地真實，好像我真的存在在這裡，一直都活在這裡，就好像……這裡才是真實的世界。

　　「妳、妳能聽見我的聲音？」我有些訝異，沒想到對方真的會回應我。

　　『是，我聽得見』

　　「我──妳──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我的聲音因興奮而顫抖著，「我沒想過妳真的會回應我……」

　　『不急，妳現在要做的只有，找到我。』

　　「找妳？可是……我甚至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也看不到任何東西……妳是誰？妳究竟在哪裡？」

　　『等妳找到我，我會回答妳所有問題。』

　　「但……我該怎麼找？」

　　『跟著我的聲音，我在漩渦中心等妳，快，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漩渦中心？那是哪裡？」

　　『命運女神為妳編織的起點，也是一切的起源。跟著我的聲音，希翎。』

　　「起點？我不懂！妳到底是誰？」

　　『跟著我的聲音，希翎。』

　　「先告訴我妳是誰！妳為什麼會在我的夢境裡？」

　　『跟著我的聲音，希翎。』

　　回到一開始的狀態，不管我說什麼，那聲音又開始重複著相同的句子，看來我別無選擇，只能聽從對方，撐起疲憊的身軀，再次朝著聲音來源走去。

　　起點？命運女神為我編織的起點？每個人的起點不都是一樣的嗎？出生的那一刻。天命教的神話中，命運女神會在一個靈體碎片找到新的肉體時，將她所編織的生命線綁上去，那便是命運的起點。

　　但我該怎麼在夢中找到我出生的那一刻？我不曉得，我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要怎麼去尋找？只能跟著聲音，慶幸的是，那聲音終於有越來越近的跡象。

　　時間過得飛快，我的步伐越來越沉重，腦袋也冒出了放棄的念頭，周遭卻在這時有了動靜，黑暗中出現一道光芒，非常地微弱，並慢慢飄到我面前，接著，一雙手從那光芒中伸了出來，溫柔地牽起我。

　　「妳找到我了。」

　　那光芒在我們接觸的瞬間變得強烈，刺眼地光遮蔽了我的視線，早已習慣黑暗的雙眼承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即使我強制睜開眼，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然後光芒裡的那人放開我的手，向前擁抱我，接著在我耳邊，再一次輕聲說道：「妳找到我了。」

　　我該做什麼回應？我不知道，我本能地也抱住了對方，感受對方的身體，真實存在的身體，柔軟的衣物，上頭帶了點體溫。

　　「妳做得很好，希翎。」聲音的主人放開我，牽起我的手帶著我繼續前進，我看著她的背影，長及腰際的黑髮，隨著身軀飄動的白袍，周遭還有點微弱的光芒，已經沒有剛才的強烈。

　　「妳是誰？」我問道。

　　「我是誰呢……叫我阿南刻吧。」

　　「阿南刻……為什麼妳在我的夢裡？妳要帶我去哪裡？」

　　「呵呵……慢慢來……」阿南刻輕笑幾聲然後停下腳步回過頭，同時光芒又再次增強，使我完全看不清她的臉孔，「這裡是我的領域。」

　　「領域？什麼意思？」

　　「呵呵，字面上的意思。」阿南刻似乎不打算回應，「接下來，正如我一開始說的，我在漩渦中心等妳，而這裡正是一切的起點。首先，必須先讓妳看清。」

　　「我不明白……」

　　「別擔心，我們這次的時間不夠，我直接帶妳看吧。」阿南刻示意我將注意力轉移到我們一直牽著的手，一條發光的線從我們的手心開始下墜，落到地面後便分散成無數細線在我們腳下互相糾纏，一個空間漸漸地被編織出來。

　　我們的腳下不再是漆黑的地面，而是一間會議室，裡頭的人們都坐得直挺挺的，認真聽著前頭的人演講，可在我聽來都是些雜音。細線還在慢慢編織，隨著越來越接近演講人，聲音也越來越清楚。

　　『──以上便是柯羅諾斯計畫。』在我終於看清演講人時，總算是聽清楚對方在講些什麼，而也正好講完最後一句話，全場起立鼓掌，接著整個場景在幾秒內完全崩塌，地面又回歸漆黑。

　　「這就是一切的起源。」阿南刻說，「妳的起點。」

　　我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卻全部都卡在舌尖上，我聽過那個計畫名稱，梓爵有提到過，但是……但是……剛剛那個演講人，是我對吧？為什麼是我？

　　「慢慢來，妳想問什麼呢？」阿南刻輕撫我的臉。

　　「……剛剛那是什麼？」我問。

　　「妳的過去……還是未來呢？」又是個模稜兩可的回應。

　　「但是……」我抬起頭想看阿南刻，又被刺眼的光芒逼著低頭，「剛剛那個人……是我對吧？」

　　「呵呵，確實是妳。」

　　「但是我沒有做過這件事情……」

　　「是做過了，還是還沒做過呢？」阿南刻將我摟進懷裡，「妳走到哪了？阿……我看見了，我很遺憾妳失去了母親們，但妳會在記憶體中得知一些真相。時間也到了，妳該醒了。」

　　我還沒來得及理解這些句子的意義，腳下的立足地與阿南刻同時消失，我完全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便墜進那無盡的黑暗中。

　　「啊！！！！」希翎尖叫著醒來，手腳胡亂揮舞著試圖抓住些什麼，這一陣混亂在她撞到牆時停了下來，她輕揉著撞到的地方，環視周圍試圖釐清自己的所在地。

　　她在家門口，看著眼前的門，記憶都恢復了，她離開幻境後沒多久就回到家中，背包被她隨手一扔，她就失去了意識，直到現在。這還是她第一次失去意識，而且這樣也會到夢中？該不會是那個阿南刻在搞鬼吧？那人不僅存在在她夢中，似乎還能控制一切。

　　她回想著剛才的夢境，立刻起身衝去倉庫內旋找著艾薇所說的保險箱，並不難找，就在她的童年物品後頭，鑲在牆上，只有一個手掌大。她深呼吸幾次才按下密碼，裡頭是一個懸浮在空中緩緩旋轉著的透明正方體。

　　希翎猶豫了幾秒才伸手將它拿起來，但她才看了一眼就立刻變成黑色，然後跳出一個投影視窗，這嚇了她一跳，一不小心就鬆了手，不過記憶體並沒有墜落，而是飄浮在空中繼續旋轉著，視窗在她鬆手的那一刻就關閉了，記憶體也變回透明色。

　　她再次伸手拿起來。

　　跳出來的視窗先是讀取了幾秒，然後浮現『血統認證中』五個字，完成後，出現的啟動人是希翎的名字，但並不是她的艾格名或是登記在聯邦的通用名，而是她才剛知道沒多久的名字──海柔爾‧艾格拉達。

　　系統一確認登入，許多子視窗也跳了出來，但她還沒來得及看清就有一個視窗直接跳到最前頭，佔據了所有視線，接著，昕婕出現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