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2年9月)
我跟著大小姐進到書房裡,但裡頭的擺設卻著實讓我嚇一跳。
剛才在外面看見的字條,以及對大小姐的的第一印象,我已經猜想到眼前的這位女孩應該是活潑外放的個性。
但書房內卻反常地帶有清幽典雅的氣息。柚木製成的書架上擺著各式書籍,從古典文學到現代科學類一應俱全。旁邊的桌子上還放著一台似乎是最新型的筆電。
「初次見面,我是佐藤信。」我一本正經的說。
雖然來到星稻家已有兩年半,但星稻家族我也只見過家主星稻智佑郎,就是在面試當天的時候。而後來也只有跟澔里有較多互動。
「你講話好奇怪喔?」大小姐答道,滿臉困惑。
等一下,這應該很正常啊……那不然要說什麼啊……?
大小姐打量著我,像個嚴格的主考官審核一般,讓我感到有些不自在。
我想我現在露出的表情一定像個笨蛋,因為大小姐一邊偷笑一邊對我說:「開玩笑的。你好,我是星稻和瑄。」
我的臉瞬間垮了下來,「那個……大小姐……」
她嘻嘻笑,「坐下來吧!站著不好說話。」
「我有聽澔里說你們是負責父親的園區。我蠻好奇你們的生活的,可以稍微說一下嗎?」
我有些弄不清楚她的個性,但我仍點點頭,開始說起我們這幾年的事情。
「我們負責的園區位於主人住所的右側,附近的房子就是我們的居住地……」
「大概每天早上七點左右,輪夜班的守衛就會和我們交棒。我們每天的工作就是修剪樹枝、維持草坪平坦及掃花園道路上的落葉等……
很幸運的,主人本身十分愛好整潔,從開始工作到現在,幾乎沒有什麼人為垃圾,除了颳強風時把一點小垃圾吹進來……」
我講到這裡停了下來,因為不知怎麼的大小姐一直在笑。
倒是一旁的澔里充分展現了星稻家管家的素質,儘管現在的情況有些微妙的尷尬,但他從頭到尾連眉毛都沒抬起過一下。
「怎麼了嗎……」我有些緊張的問。
大小姐仍然止不住笑,「哈哈哈……抱歉抱歉……不過你真的好奇怪喔。」
我感到不解,這已經是大小姐第二次說我奇怪了。
大小姐看著我的臉,一邊笑一邊解釋。
「不用這麼嚴肅的報告啦!我看起來很兇嗎?」
「這個……」
我愣了愣,轉頭向澔里求救,但他忽略我,只是掛著淡淡的微笑。
「而且父親的園區那麼無聊,你們竟然可以堅持這麼久,真的太有趣了!」她依舊笑個不停。
「因為……有朋友在的緣故吧……」我頗為尷尬的說。
大小姐似乎被勾起了興趣,「哦,那和你一起工作的有誰啊?」
「這個嗎……」我答道:「田承和任二是我的初中同學,我們一起來這裡工作的……」
我將目前的夥伴逐一告訴了大小姐,也大致描述了一下我們目前互動的狀態。但是童妮在我的轉述中卻是如今活潑的樣貌,我並沒有提到之前那段沉默的日子。
大小姐聽得出神,雖然臉上還是不時掛著惡作劇般的壞笑。但對於我說的大部分事情,我卻從她的眼神中感到她似乎並不意外。
也許只是我的錯覺,但總覺得眼前的女孩子對於我所說過的一切早已知悉。
然而我並沒有再作追問,簡單作個結尾便結束故事。
「聽起來不錯呢!感覺有很多好朋友。」大小姐感慨的說,臉上依然是不變的笑容。
「吶,信君。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忽然問道。
「嗯?」
「你有沒有興趣來我的花園工作呢?」大小姐說道。
不等我反應過來,大小姐就逕自說了下去。
「其實今天請澔里叫你過來的目的就是這個。最近感覺人手有些不足呢!」
「這邊的園丁不足嗎?」我好奇的問,但腦中卻閃過一個畫面。
剛才和澔里過來的時候,花園內並沒有任何身影。但據我所知當時應該仍是星稻家園丁的工作時間。
「這附近的花園都是大小姐親自照顧的喔。」澔里忽然開口道。
對於澔里的解答,我震驚了許久。
雖然一路上並沒有仔細觀察,但大小姐的個人花園目測至少也應有一個足球場左右的大小。如此寬廣的場地,卻僅僅只有一個人在照顧,實在不可思議。
「最近比較忙碌,感覺有些應付不來呢……」大小姐微微皺眉,小聲地說著。
「我明明有說過可以幫忙的啊……妳卻還要找別人……」澔里不滿的小聲抱怨道。
「難道你是在嫉妒嗎?」大小姐偷笑。
澔里誇張地向大小姐一鞠躬,「身為星稻家的管家,氣量絕對不會如此狹小。在下絕對不會和大小姐計較的。」
「笨蛋。」大小姐翻了個白眼,但笑容似乎比剛才更加略為燦爛。
「還有澔里,我不是說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嗎?只有兩個人的話不用這麼拘謹啦!」
「抱歉請別提出這種強人所難的要求,大小姐。」澔里臉上帶著微笑,不慌不忙地回道。
夾雜在兩人中間,我不知如何作出回應。
「所以信君,你可以過來嗎?」大小姐突然對我拋出這一句,這時我才意識到他們的爭論已經結束了。
「只有我一個人嗎?」我問道。
雖然需要增加人力是事實,但如果僅挑上我前來幫忙未免過於奇怪。
「啊,」大小姐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我想兩個人應該差不多,澔里你覺得呢?」
「嗯……信你覺得呢?」澔里沉思一陣,將問題扔給我。
「如果這是大小姐的命令的話……」
「厚唷,我可是很認真在問你耶!」大小姐不滿的鼓起臉頰。
我分不清楚現在是否仍然在開玩笑,但也許我不該拒絕。
「嗯,好吧。」
況且如果能和田承或任二來這裡一起工作的話,那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嗯,太好了。」大小姐笑著說,看起來似乎很高興。
「澔里,麻煩將三樓的空房整理給信君還有……」她停頓了一下說道:「童妮。」
明傑童妮!我整個人僵住,瞪大眼睛看著澔里,他則回我一個無奈的微笑。
「這樣我也有新的好姐妹了呢!」大小姐開心的說:「謝謝囉,信君。」
「嗯……」我無力的回應著,並未再出聲反駁。
但是從今天起,我有新工作了。
離開大小姐的宅第後,因為澔里要留下陪伴大小姐,於是我便獨自一人回去。
總覺得感到十分的疲憊,然而卻不是過量工作所帶來的沉重負荷。
此時正值初秋,正是飛葉開始落下之時。很快的便會枯葉凋萎,灑滿金黃一片吧!也因此近日工作都近七點左右才得以歇息。
星稻家所在的地理位置是典型的四季分明,夏日的熾熱與冬季的嚴寒相比於家鄉的四季如春,儼然形成鮮明對比。
但儘管如此,大小姐的花園仍然留存著夏日的艷麗。再加上氣候通常於下個月才會開始轉涼,因此目前仍然是一片七彩。
我持續向前走,心中默默想著未來的新工作。
一樣是作為園丁,同樣的工作在這兩年半來早已駕輕就熟,或許在適應上並無太多困擾。然而問題還是童妮……
忽然間思緒被打斷,身旁忽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鳴――異――田――承!」
一個清澈的女音憤怒的大喊著。
我驚訝地抬起頭,剛才在腦中浮現的名字竟然出現了連結。
那是童妮的聲音。
順著視線看去,才發覺周遭已是熟悉的蒼翠與微黃之景。
眼前童妮正追著田承在工作區急速奔跑,顯然是田承和平洋又拿樹枝對童妮惡作劇了。
平時見到這場景我應該會笑出來,但此刻真的提不起勁。
最後童妮追上了田承,對準其背部送上精準一擊。挨揍的田承慘叫著跳開,一瘸一瘸的走著。
童妮停下來調節呼吸,急促的呼吸頻率與滴落的汗珠,讓人不免好奇他們究竟追逐了多久。
這時我們的視線毫無預警地對上,我望著她深邃的紫色雙瞳,沒有感到害臊但是卻有一股無法言喻的陌生。
「已經回來了?」童妮露出淡淡的微笑。
「嗯。」。
「那你在做什麼啊?」
「沒什麼。」
我別過頭,回應僵硬生疏,似乎連強顏歡笑也無法。
說實話我真的不知怎麼面對現在的童妮。
也許是不知如何應對,我並未再聽見童妮的聲音。
離去前,我不自覺的回頭看了一眼,只發現她一個人默默地消失在樹叢裡。
忍著像是想多說一句的心情,我並未再停留。
持續往樹林深處走去,記得今天最後還是要去內部巡視一會是否有遺落的垃圾。
不出一會兒,便已到了露營地區,然而此時卻聽見兩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該死,她最近好像越來越用力了。」一個滿是疲倦的聲音虛弱的說道。
「誰叫你亂抓她頭髮。」另一個粗啞的聲音回應。
「我們是不是又失敗了啊,你說的方法好像不管用。」
「那個不是重點!而且你上次跟我說的那個,和童妮……」
「小聲一點!這裡會被聽到。而且好像有人來了……」
對話聲嘎然而止,緊接著前方閃出田承和平洋的身影。
「喔喔,嗨,信。」田承小聲地說。
「這麼快就被送回來了喔?」平洋衝著我偷偷笑道。
「嗯嗯,哈囉。你們兩個又在幹什麼了?」我懶洋洋的回應道,快速掃過兩人,兩人眼裡盡是藏不住的心虛。
「沒……沒事……」田承揮揮手,「所以大小姐找你是因為什麼事?」他連忙說道。
「我要被調去大小姐的花園。」我淡淡地回答,「話說我剛才好像有聽到什麼童妮的……」
我補上最後一句,想將話題拉回。
「那麼沒什麼,真的。是不是啊,田承?」平洋說道。
「嗯。」
我輕輕嘆了口氣,但也不打算追問下去。
不過我仍對他們私下談話的內容感到好奇,特別是聽到的內容也許跟童妮有關。
「算了,走吧!趕快結束要回去了。」
晚飯結束後,不理會其他人還在嘻嘻哈哈,我獨自一人回到房間裡。
我躺在床上望著窗外,高掛在天的明月呈新月狀,照耀著孤寂的大地,將我們的園區灑滿了銀白色的光輝。
忽然間聽見開門聲,而從餐廳傳來的嘻鬧聲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暗自猜想,可能是澔里要來宣布今天的事。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許多腳步聲,而任二也在此時開了門。
「咦你怎麼沒開燈啊?」任二驚訝的問,順手將房間大燈打開。
我沒有回答,維持躺在床上的姿勢。
任二坐了下來,「好好喔,信你要換工作了耶,還可以跟大小姐玩。」
「那個不是重點吧……」我無力地吐槽:「你到底聽到了什麼……」
「可是這樣以後就不能一起玩了呢……」
「阿呆,又不是不會遇到。」
我們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沒多久我正準備就這樣就寢時,我們的房間忽然想起了敲門聲。
「嘿,信。可以的話跟我來餐廳一趟好嗎?」是澔里的聲音。
我和任二好奇的對看一眼,帶著困惑的眼神開門。
「抱歉啦任二,信借我一下。」澔里苦笑著說。
「嗯,沒關係。」任二說:「記得還我喔。」
我別無選擇的跟隨澔里來到餐廳,所以人都離開了,只剩桌中央一盞燈仍亮著。
「先坐下吧!」澔里說著自己也拉一張椅子。
我坐在他對面,仍然滿是疑惑。
「我得先跟你道歉。」澔里苦笑著看著我,「我原本已經有拜託大小姐克制點,但她似乎又忘情的捉弄起人來了。」
「如果你真的不願意也沒關係,我們會再找人幫忙。嘛,但還是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不要緊的。」我連忙說道:「換地方工作而已沒關係。」
「是嗎?太好了。」澔里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輕輕靠在椅背上。
「只是……」我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說道:「為什麼是童妮?」
雖然有感覺大小姐只是單純想捉弄我而已,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問。
「哎呀哎呀,你還看不出來嗎?」澔里故作驚訝地說:「這不是個好機會嗎?童妮可是個好女孩喔。」
「不好意思,我現在不想聽笑話……」我冷淡的回應。
澔里的笑容減去了些,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對上級失言了。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搖搖頭,「你的視線離不開她對吧?」
「我都有注意到,雖然不常說話,但是你總是在看著她對吧?」
「你是因為什麼事而在意她呢?」
接連的問題湧至,我不知如何做出回應。
「……」
「抱歉,是我問太多了嗎?」澔里見我一陣子毫無反應,連忙說道。
我還是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坐著。
「總之,更換工作的話題先到這裡,到時候有問題再說吧。」澔里又露出苦笑的表情,似乎有些尷尬。
「童妮變了……現在的樣子……」我緩緩地說。
「變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