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雨沖刷著塵埃覆蓋的城市,久違的清新氣息乍現。然而抬頭卻依舊煙霧茫茫,看不清遠方。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是在這個環境下被喚醒,回過神來,已是在月台上等候火車。即將到來的是五小時的車程,載著我回到那熟悉的東海岸。
我喜歡搭乘早晨的列車,看著窗外的世界彷彿也跟著甦醒。從天微微亮的慵懶到正午的熾熱,比夜晚的漆黑好上太多。不會被黑夜吞沒,此刻的自己正與世界接觸,隨著呼吸和脈動共鳴。
蒼翠的樹木攀上不遠處的群嵐,在山巔交錯間,不時有些許的白雲繚繞。眼前所見是如此靠近與清晰,彷彿離雲端僅有一步之遙。一路上幾乎杳無人煙,有的只是沉默的對望。
明明南迴路上的景色見慣了,卻依然無法精確表達潛藏之中的字句。
或許這就是我始終願意抬頭向窗外的理由吧。
今年夏天,我和東海岸的緣分匪淺。
驪歌停歇後,我很快的啟程造訪花蓮老家,像是要彌補去年夏天因升學考試而錯過的旅途,一了未能相聚的心願。而後則是時值盛夏時分,和高中好友約定的環島旅行,沿著南迴鐵路揭開四天記憶的序幕。
而這一次,在夏天的尾聲,我決定再一次踏上列車。理由也許不必細述,但東海岸依然是熟悉的味道。
或許這趟旅程是歸去,從繁忙城市回到熟悉的家鄉,但我會說更像是啟程。自清晨之始的旅途,少了夜晚搭車的歸心似箭,彷彿沿著南迴線漫步。沒有惶恐與急迫,有的是悠然與自適。我知道,我又再一次的出發,前往每年必定造訪的老家。
繞過南端,窗外已經可以看見一片清澈。東海岸的海水從來都是藍色的,宛如無暇的純淨。沒有繁華都市的汙染,像是隱居在深處的隱者般,默默的守著自己的土地。又如智者的雙眼,看透繁華興落的一切。潛藏在蔚藍海水下的秘密,似乎擁有千年來的記憶。
凝望著,看似無語的對談,其實早已在無形間互訴了彼此的心事。列車上無法聽見浪濤聲,但遠方翻滾的浪花將話語默默的傾吐,淺淡的寂寞與感慨緩緩流露。是海在悲鳴嗎?抑或只是日復一日的呼喚?然而我卻從未深入理解海的心情,我只記得那極淺極淡的氣息總是能洗去我身處都市的塵埃,隨著緩慢的步調共鳴。
和東海岸十八年的緣分,像是隔著薄紗。雖然只要願意便能窺視彼此,但卻從未碰觸到對方的心靈。過去在最初相遇的驚喜與期待消散後,我開始厭倦旅途,不曾相信東海岸的迷人,恨不得能盡速離去。人群裡的笑語與互動總是吸引著我,而東海岸對我而言就像是擦肩的友人,我總能喊出它的名字,卻無法再多說半句。
隨著年齡增長,和家人的各自生活也愈發忙碌。漸漸地,前往東海岸的旅途變成一個人。少了熟識的人的陪伴,我也逐漸學會了沉默。直到這時,與海洋的視線才重新對焦。遠方的平靜,岸邊的波濤,我開始將記憶裡的湛藍刻上鮮明的線條,細細的描述它的模樣。原來海的視線從未迷惘,目送著旅人的歸去,及恭迎訪客的造訪。彷彿細細聆聽它在耳畔的呢喃,訴說著先前旅人的故事。
如今,我已能清楚告訴友人,關於那片潛藏在記憶多時的模糊畫面。那是屬於東岸人的信仰,東海岸永恆的靜謐。每一次波浪打上岸頭,總是能沖刷掉一身的淤泥,洗淨了繁華在身上留下的痕跡。海風拂,一身輕,每一次告別,都是滿滿的祝福與信念,這是來自於東海岸的餽贈。老家在東岸,我身為歸人,總是有滿滿的驕傲,像是比他人擁有多一份不為人知的溫暖故事。而我亦是一位過客,每次的歸鄉總如初次造訪,抱持著一份對未知的期待,探索出未曾留意的秘密。
也許還想再多看一眼,但當列車駛進花蓮,代表著該道別東海岸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住宅與人影。十八年了,在告別與再遇交錯間,或許心頭上的東海岸,早已是再也無法割捨的記憶。
後記
關於東海岸的一切,我想以我的文字是無法敘述的。
縱然想起總是滿滿畫面,但也就僅止於在腦中迴旋著。十八年來有太多太多情緒蘊藏,而我錯過的時間,都消逝在裂隙中。承載著自幼便有的記憶,妄想著一篇短散文記述,也許我還是太自不量力了吧。但我仍然試圖刻畫著,腦中緩慢浮現的字句,試著去記錄過往的畫面。
首次嘗試了兩次紀錄所合成的文章。不同的情境,同樣的心情,都是在訴說我對東海岸的依戀。
縱使不才,但我仍希望能喚起彼此夢中曾嚮往的東海岸,在之中抓住一份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