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1
農曆七月,學生的暑假也到了中後期,也是一年中最熱的時間。走在路上的人都會熱到皺起眉頭,像剛吵完架一樣。這段時間,只有蟬會開心地叫著。
中元節是中國人習俗中很重要的節日,除了祭祀祖先外,對孤魂野鬼也會獻上供品。因為「出外靠朋友」這句話,中國人認為死去的祖先只是遠行,而在陰間認識的鬼魂為「好兄弟」。
詹家之主早就把桌子擺好,放上各式家人愛吃的餅乾泡麵,上面還有插了不少香,幾乎都燒到剩一半了,香灰都落在包裝上。看來也過了一段時間了。
這種天氣在外面簡直是酷刑,還要燒金紙,那熱度真的會抽乾人身上的所有水份。詹爸想趕快解決,就叫兒子來幫忙。
詹曉軒被叫離冷氣房,和鄰居打招呼,他們也都在下午三點在自己家門口擺出供桌,這些人一年只會見個幾次,下次是中秋節。
詹曉軒學著爸爸,把金紙弄成扇形後拗起來,弄得像花瓣一樣,然後丟到燒金桶中。丟下去的瞬間火一下旺了起來,火苗離詹曉軒的手不過一指寬,這種事大概幾歲都會習慣,爸爸也是這樣皺著眉頭。焰勢忽漲帶來極高的熱量,父子兩人冒著跑馬拉松的汗量。
「為什麼要在這麼熱的時候燒金紙啊?」詹曉軒忍不住抱怨著。
「因為這時候鬼門開。」爸爸回答:「如果冬天燒,放著太久不知道誰會拿去啊。」
「現在也不知道誰會拿去啊。」詹曉軒說:「我們的習俗真的很愛燒金紙耶。」
「我們是重視孝道的民族啊。」爸爸無奈地說:「希望我們的祖先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啊。我們活著就離不開錢,另一個世界也是一樣啊。」
「就算祖先在的那個世界是十八層地獄?」
「是啊!如果那個世界有公正的審判,做錯的事就要處罰,處罰完就可以重新做人。」爸爸嘆了一口氣:「那樣的世界不見得會比這世道差。現實生活很難有完美兩者兼顧的事。」
察覺到自己露出軟弱的一面,爸爸馬上轉移話題:「暑假作業寫完了嗎?」
「快寫完了啦。我想在暑假前約一個女同學去玩。」
「哈,我們一兩年就搬一次家,我還擔心你交不到朋友咧!沒想到你也有喜歡的女生了。」爸爸從皮夾掏出一千元:「來。不要讓女生出到錢哦。」
收下一千元,詹曉軒不禁望向還沒燒,模仿千元大鈔的金紙而擔心混到,說:「我先離開一下,我第一次拿這麼多錢。等等回來」連忙跑回房間把錢收好。
燒金爐的火又旺了一些,父子流了滿身的汗。
清了貢品上的香灰,把剩的香也丟到燒金桶後,爸爸說:「現在桶子很燙,等涼了我再來收吧。去把作業寫完吧。我平時很忙,沒時間陪你寫功課或看你功課寫得怎樣,只能看你的成績來看你努力的程度。」
詹曉軒走到房間拿出一千元和紙筆,計算了起來。
一個月的零用錢是三百塊,和女孩約會爸爸給了一千塊。
所以要和女孩子約會,要準備三個月的零用錢。好像有點多耶。
過年發紅包,祭祖也燒金紙,各個年紀也有對應的任務,好在中元節不會有太多婆婆媽媽問太多。但其他節日可不是這樣,各種的問題對應到各種數字,像是成績、薪水、小孩等等。
如果爸爸不同意我再和她出去的話,不給我錢的話,那我就三個月不能花零用錢了。
如果每個月花一半,另一半存起來呢?這樣也不太好,六個月才能約女孩出來一次。一年後就要畢業了耶!最多只能再約兩次。
「啊~~她一定會忘了我的。」詹曉軒開始苦惱了起來:「有什麼方式可以讓她記得我呢?」
詹曉軒開始計算那些錢不能花,可以帶女孩去那裡玩。最後忘了自己的目的,開始在紙上塗鴉了起來。
<金紙>-1
藝術鬼一直覺得很奇怪,鬼門七月就開了,而人們卻在七月中才燒金紙,半個月都沒錢入帳。是強制這半個月去探望自己家人或晚輩?還是先看這世上有什麼變化?
中元節到鬼門關前,處處都都燒金紙。當了鬼後才感受到違和感。但藝術鬼是很會找理由的鬼:大概是怕鬼亂花,盡量把金紙帶回陰間再用?在鬼門關前,還能發現尚未被人拿走的燒金桶。
陽間的人只看到金紙都燒到剩下灰燼,但就鬼魂眼中就是拗起來的金紙慢慢從手的手上落入火焰中,燒成灰燼後,又從灰燼冒出來,最後從燒金桶滿了出來。火對鬼魂也會造成傷害,只能等火消失了,才能從燒金桶拿錢。
兩個鬼同時發現這個燒金桶,所以也就和平地正在分著燒金紙的錢。
「這是什麼新的超現實行為藝術?」藝術鬼拿起來了金紙:「這上面寫了情書耶。」
「干我什麼事?」蠻橫鬼說:「你就不能安靜地拿錢?」
「不懂藝術的人,心靈必是乾涸的。」
「你不拿,我多拿一點了。」
「唔,等等我啊!」
藝術鬼和蠻橫鬼一起搶起火爐中的金紙,要趕在鬼門關前趕回去地府。兩鬼也只是在鄉間的某處祭拜相遇,這裡人煙稀少,雖然能拿的金紙不多,但也比較少鬼搶。有好幾個燒金桶都是兩個鬼分,分到都有默契了。
「你在那層混啊?」蠻橫鬼問道。
「拔舌地獄。」
「就你剛剛那個德性。八成是說謊騙人買藝術品的騙子。」
「我才不是這樣的人,我的夢想是讓更多人知道藝術了解藝術,而我也一直往夢想前進。」
「還不覺得自己有錯啊,可以想像你的腸子從口中拉出來的樣子了。」
「那你呢?」
「油鍋地獄的餓鬼道。」
「是哦?」
「除了藝術,你真的什麼事都不想了解耶!餓鬼道是陽間做人蠻橫,死後入口的食物都會變成的火的受苦方式。」
「真的有點慘。」
「還好,我還有菸癮,我用一顆米就可以點菸。」
「挺方便的。」
「方便過頭了。」蠻橫鬼嘆了一口氣:「現在油太貴了,丟一個餓鬼下油鍋喝口水,連水都會燒起來。把我們當打火機啊!你有沒有發現最近貢品都越來越甜了。」
「我沒參加幾次,吃東西都很容易咬到舌頭。」藝術鬼無奈地說。舌頭一直拉出來又放回去,都拉到失去彈性了,有時候也放著沒歸位又被拉出來了。
「出來開心你卻一直抱怨。」蠻橫鬼說:「我生前就不喜歡聽人下班後抱怨工作,結果生前和死後都在埋怨都沒享受到。」
「這就是藝術的重要了,這時候我們就能聊藝術就好了。」
「我生前喜歡揍人,還是聊揍人吧?」
「像是,拳頭忽然出現在我面前,還沒感受到痛,頭已後仰,眼睛只看到一片鮮紅?」
「聽起來就像沒被揍過的人會寫的東西。」蠻橫鬼不屑地譏笑著。
「你看,你也懂藝術了。」藝術鬼說:「藝術要的並不一定是真實。你有沒有發現最近貢品都越來越甜了。」
「我發現你個鬼。」
「我已經是鬼了。」
兩鬼邊聊天邊趕在鬼門關前回到地獄中。趕上後,兩鬼就回到各自的地獄中繼續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