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過後,趴睡在床上的他發出輕微的鼾聲,嘴角上揚的熟睡著,我,意外的清醒。
今年選在香港過耶誕,跟死黨的約定,只能抱歉的說,我食言了。
坐在窗邊的貴妃椅上望向燈火通明的維多利亞港,品嚐著床上那傢伙點的香檳,微醺的感覺帶點惆悵,手機螢幕跳出line的畫面,是朋友們爭相傳送的聖誕快樂字樣及貼圖,當然也少不了我的好姐妹,回傳了sorry,在台北的她們傳來一段影片,只見姐妹們拿著麥克風嘶吼著:「三天三夜,三更半夜,跳舞不要停歇,三天三夜的三更半夜,飄浮只靠音樂.....」
"我們在錢櫃,今天要拋夫棄子唱通宵,可惜妳不在。"往日情懷浮現。
***
「迎新舞會去不去?」在電梯裏她問我。
「我只想去看看社團介紹。」
「真可惜,幫妳找好舞伴了呢。」她穿著昨天才到士林夜市買的金銅色蓬蓬裙,白色上衣將她胸部的曲線完美呈現,腳蹬褐色高跟短靴,好摩登。
「今天穿的這麼漂亮,妳的舞伴是哪位幸運兒?」
「國貿科的學長。」
果然,學長在新生入學時早就打聽好哪些是美女了。
「玩得開心啊。」
步出電梯我們分頭朝向各自的目標,妮雅跟兩個學長在遠處跟我揮手。
「雨珊,他們是企管科的學長,也是心輔社的社長跟副社長,要不要加入?」
才剛入學就能跟很多學長姐打成一片的妮雅是我眼中的神奇女孩,圓圓胖胖的她總是笑容滿面,到哪都能認識一堆朋友,也是因為這樣,開學的第一天我們就熟識了起來。
「心輔社是幹嘛的?」雖然好友已加入,還是得問清楚。
「幫助老弱婦孺,發揮愛心,做公益的善心社團。」社長雙眼發光的介紹著。
我很誠實的說出想加入吉他社,學長並不氣餒:「沒關係,還是等妳來。」
別了學長和妮雅,走到吉他社報名,看看時間還早,索性走去學生活動中心參觀一下舞會的佈置。上了階梯又遇到她,邱雯芳,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對於美的人事物我一向很感興趣,舉凡帥哥美女就算當不成朋友也會打聽他們的名字和科系,想當然爾,跟她同班的我一定會主動接近她,才相處幾天,我們已成了好友。
「妳改變主意了?」略施淡妝的她使得本就立體的五官更增添幾分艷麗。
站在她身後的學長一副看到電燈泡的嫌棄樣,我搖搖頭識趣的離開。
走出校門原本朝著就近的公車站走去,看看時間還早,心血來潮決定先去重慶南路逛書店。沿著濟南路一路往下走,穿過新公園再走一小段路就到達目的地了。看了看手錶,晚上六點多,在路邊攤吃了碗陽春麵,店裡的收音機正撥放著天空裡的一片雲,決定等下就去買本徐志摩的詩集。
路上幾個國中生行色匆匆,想想去年的我也像他們一樣,趕補習班、趕公車,早上趕出門,國三就在趕時間當中渡過。如今,終於可以悠哉的閒逛,我一臉得意。
迎新會結束,接下來登場的就是聯誼,由於我們是陰盛陽衰的會統科,妮雅決定第一場的聯誼就跟班上的男同學。找了西門町最紅的民歌西餐廳—木船,訂了星期六晚上的位子。
那晚,大家自在的聊天、聽歌、吃排餐,美女雯芳被幾個男同學追問著有沒有男朋友,她搖頭笑著,一口潔白的牙齒,瞇成彎月型的雙眸,引得我忍不住猛盯著她瞧,她發現我在看她,起身走了過來。
「妳幫我看看哪個好?」她在我耳邊小聲說著,那豐滿的胸部靠著我的手臂,我竟臉上一陣熱。
連忙推拖著說道,戀愛這種事,我不懂。
接下來又跟隔壁的成功高中和好幾所高職聯誼,雯芳在每次聯誼後收到的告白信總是最多的。
考完期中考,我們三個相約到西門町的錢櫃KTV唱歌,雯芳找了另一個女同學蕙宜一同前往,她們都住桃園,有幾次在火車上遇到,自然而然熟悉起來,就這樣,好友四人幫正式成立。
「下個星期我就不用這樣通車了。」
雯芳家裡無力負擔學費,台北工作機會多,她決定在學校附近租屋,晚上去便當店打工,這處境配上她皎好的外貌,簡直就是個落難公主。那家便當店生意極好,老闆也很慷慨,知道雯芳的情形,不但薪水給的高,還提供晚餐。為了省錢,她把晚餐分成兩份,一份晚上吃,一份當第二天的午餐,我擔心她吃太少,就故意帶個超大份量的便當來學校。
「帶這麼多怎麼吃的完?」她說。
「就是啊,但我媽還是裝這麼多。」不想讓她以為我在同情她,我總是這麼回答。
工作三個月之後,有天午休時間,她很開心的說:「我交男朋友了,是便當店的二廚。」
「哇,妳是我們當中第一個交男朋友的。那以後聯誼還去不去啊?」妮雅的語氣羨慕又嫉妒,我不知為何有點吃味。
「還是去啊,多交朋友很好啊。」
戀愛中的女人最美,這句話在雯芳身上可是發揮的淋俐盡致,自從有了男朋友,每天下課教室門口開始輪流出現不同科系的學長,不是拿著情書就是玫瑰,還有送早餐、送下午茶的,她沒有明確表示自己名花有主,仍肆意的接受大家的愛戴,我覺得這樣的行為是欺騙,某節下課,把她拉到樓梯間說出了我的想法。
「真的嗎?這樣算欺騙嗎?」她歪著頭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第二天開始,教室門口不再出現站崗的學長,倒是別校參加聯誼的男生每天一封信。
「妳還真受歡迎。」妮雅噘起嘴說著。
「妳們都沒收到信嗎?」又是那副天真無邪的表情。
我搖搖頭,妮雅悻悻然的說:「我只有收到同樣身為主辦人的道謝卡片。」
文靜甜美的蕙宜默默舉手:「我也有收到。」
「蛤?」妮雅那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竊喜等著她惱羞成怒的宣布不辦聯誼了,沒想到她竟興奮的說:「我們班有兩大美女,一定有更多學校願意接受我們的邀請!」
一向不喜歡聯誼的我只能在一旁扶額長嘆。
準備聯誼活動有很多煩雜事項,舉凡聯絡聯誼對象、尋找地點、安排行程、設計遊戲樣樣都得做,這活動就這樣一直不間斷的進行到專二。
「這星期先跟土木科三年級的學長,下星期六跟化工科二年級的同學。多虧了雯芳跟蕙宜兩大美女的照片,很多學校搶著跟我們聯誼呢。」妮雅說著這番話的神情宛如我愛紅娘的主持人。
跟土木科的聯誼活動搞人數多達三十個,我們選在陽明山辦營火晚會,最棒的是,露營所需的物品跟食材全部由男生ㄧ手包辦,第一次參加這麼輕鬆的聯誼,令本想拒絕的我打消了念頭。
第一次睡帳篷好新鮮,興奮的根本睡不著,半夜大夥兒圍著營火唱歌,妮雅ㄧ句:「她也會自彈自唱喔。」阿佑學長把他手上的吉他遞了過來,我瞪了妮雅ㄧ眼,她握著雙拳,眼神傳來加油兩個字。
我深吸一口氣,手指撥弄著弦線,彈出最近剛學的新歌-愫。
有點顫抖的唱出第一句:「是否我對你總是顯得不在乎,是否我眼神總有幾許淡漠⋯」
這是首男女對唱的歌曲,我閉上眼睛認真的唱著,其實是為了想掩飾在陌生人面前自彈自唱的不自在。當唱完女生的部份,我正準備接下去,耳邊傳來男生的接唱:「你給我的愛彷彿總是太多,你給我的情彷彿也是太過 ⋯」
我睜開眼,發現唱得最大聲的是阿佑,其他人也都陶醉在這首歌的氛圍裏,夜幕低垂、營火熊熊,人的情感也特別豐富。當重複唱到:「兩情若已是天長地久,你我何必朝朝暮暮,問你是不是真心真意與我同行...」我發現阿佑直盯著我瞧,眼神就像偶像劇裏男主角那般含情脈脈。
我趕緊移開對焦不到兩秒的視線,積極尋找好友的身影,雯芳正緊靠著身旁的學長邊唱邊搖,我不自覺得移至她身邊,她很開心的跟我對唱,營火照耀著她的臉龐,水汪汪的大眼、高挺的鼻樑,彷彿童話故事裏的公主,那晚我夢見自己是高大英挺的王子牽著她跳舞。
第二個星期跟化工科二年級的男生辦機車聯誼,在抽鑰匙時,男生們毫不隱藏的反應很欠揍。機車鑰匙被醜的、胖的女生抽到就唉聲嘆氣,被可愛、苗條的女生抽到就笑得闔不攏嘴,抽到雯芳的男生更是像中了頭獎般雀躍不已,我真想當場走人。
這場物化女性的爛聯誼終於在傍晚時分落幕,我跟妮雅說,以後不會再參加聯誼了。
她也果真不再舉辦聯誼活動,轉而熱衷心輔社的社團活動,還積極游說我們加入,不久傳出她跟心輔社的副社長在交往。
而一如往常在聯誼活動結束後,表白和邀約的信件如雪片般飛來,不由分說,雯芳的來信永遠是全班之冠。
「雯芳,妳有二十二封,蕙宜也有十封,哇,我今天收到三封耶。」妮雅在午餐時間開心的發著信。
從來沒收過信的我一副事不關己,認真低頭吃便當。
突然她笑得很神秘地走向我:「雨珊,妳也有一封喔。」
「我?」聽到妮雅這麼說很是驚訝。
雯芳跟蕙宜聽聞很快的湊過來,比我還感興趣的頻頻催促我拆信。
信封裏裝著一張卡片,圖案是一片淡藍色的海,飄著淡淡的清香,打開卡片,工整絹秀的字體躍出。
〈妳好,我是化工科二年甲班的洛英仁,上回的聯誼活動沒能參加,我同學對妳活潑的個性印象深刻,我想我若沒跟妳見上一面,肯定後悔一輩子,請務必回信或回電。〉信末留下了電話跟BB call號碼。
「字那麼漂亮該不會是女生代筆的?」妮雅懷疑。
「沒有見過面就想認識你,好奇怪喔。」蕙宜歪著頭說。
「先回個信,跟他說妳又矮又胖,頭髮枯黃,近視一仟度,戴著超厚鏡片的眼鏡,看他還想不想認識妳。」雯芳開玩笑的說。
我重複看著卡片的內容,字裏行間找不出需要認識他的理由,將卡片放進抽屜裏,繼續吃便當。
最後一節下課,雯芳說要去福利社買麵包當晚餐,我疑惑的問:「便當店不是有提供晚餐?」她欲言又止,於是我們幾個陪著她ㄧ同前往福利社。
「我跟他分手了。」她眼眶含淚,雙眼看起來更加晶瑩剔透。
但對方不想分,一直糾纏她,雯芳乾脆把工作辭了。
「可是他說不會放我走,我好怕。」她抓著我的手,差點哭了出來。
「別怕,我們陪妳,再找幾個男生來,人多勢眾,我就不相信他能怎樣。」妮雅很有氣概的說著,我舉雙手贊成。
一夥人塞進不到十坪的小房間,大家肩併肩的坐在地上,妮雅的男友也有來,兩人不時表現出親密的舉動,班上的男同學來了三個,坐在雯芳身旁的是全班公認的高富帥。
「別怕,我會保護妳。」高富帥說的很帥,忘了還有其他人,我瞪著他指指周遭的人,他不好意思,趕緊改口:「嗯,應該是我們大家會保護妳。」
雯芳強顏歡笑的點點頭。
門鈴響起,接著是猛烈的敲門聲。
「邱雯芳,你給我出來。」門外傳來一陣怒吼。
高富帥打開門,我們其他人分別站在他後方,那男人看到這麼多人,面露驚恐,他後退一步,拔出一把小刀,對著高富帥晃呀晃的。
「別以為人多我就怕。」
「阿威,不要。」雯芳從人群中站出來,對著她男友大喊,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擋在雯芳前面大罵:「暴力不能解決事情,你如果真的愛她就不會傷害她。」
「干妳屁事,矮冬瓜。」一抹銀亮逼進,我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出手,雙腳不聽使喚的我呆立在原地,背景音樂是雯芳的尖叫聲,一隻手突然從旁伸出阻擋了這一切。
「我們已經報警了,你最好快走,別再來糾纏雯芳,我爸是律師,可以告死你。」高富帥惡狠狠地說出這番話,雯芳眼底閃爍著感激的光芒,我這才發覺自己早已嚇得全身發抖。
那晚之後,雯芳跟高富帥成了班對,我雖然有點吃味,但想到他可以保護她,也就默默在心底祝福。為了避免前男友再到租屋處騷擾,雯芳決定搬家,但房子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妮雅剛好有張淡水福華飯店住宿券,我們幾個死黨就約在週末去海邊散散心,順便躲開她前男友。
「雨姍,謝謝妳那天挺身而出,現在我們三個都有男朋友了,像妳這麼好的人,一定也要有個好男人,聽學姐說對著大海許願就會實現願望喔。」
「蕙宜也有男朋友了?」
「是啊,企管科的學長。」蕙宜臉紅紅的說著。
對於戀愛這檔事,我沒有概念,只覺得跟雯芳在一起所有事情都很有趣,可是身旁的好友各個都在修著戀愛學分,我不跟進似乎就脫結了。
「對著大海許願有用?」我半信半疑的問著雯芳。
她微笑的點點頭。
我還真的對著大海像個傻子一樣的喊著:「帥哥,身高175,文武雙全,最好很會打籃球。」
說完,一波海浪襲來,我們幾個咯咯笑著,一路跑回飯店。
晚上,我躺在雯芳身旁好奇的問,心動的感覺是什麼。
「臉紅心跳,全身血液沸騰。」
隔壁床的妮雅跟蕙宜附和著,而緊靠著雯芳的我現在正心跳加速中。
就像被解碼般打開了裝著戀愛因子的寶盒,從淡水福華回來後,工專土木科的阿佑學長連寫了三封信邀我出去。
「去啦,給他個機會,說不定他就是妳的真命天子。」妮雅慫恿著。
我並不排斥也不是很有興趣,蕙宜看著信上留的BB call號碼說著:「我幫你回。」於是我的第一次約會,就在半推半就下成立。
跟他約在西門町的木船西餐廳,我點了義大利肉醬麵跟冰奶茶,阿佑點了青醬雞肉義大利麵跟熱咖啡。
「咖啡不苦嗎?」我喜歡咖啡香,但不愛它的苦。
「加點糖跟鮮奶很好喝,咖啡的味道就像戀愛,第一口,有人覺得苦、有人覺得甜,喝到中間會覺得欲罷不能,於是一口接一口直到吞下最後一滴,那種意猶未盡的回甘,還真想再來一杯。」
多年後咖啡成了我每天必喝的飲品,除了提神,也成為我品嚐愛情滋味的媒介。
「喝太多會睡不著。」
「患相思病也睡不著。」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看著我的眼神就跟那次營火晚會一樣款款情深,我不自覺的往後,整個背貼在椅背上,他順勢往前,臉靠著我好近好近。
「當我女朋友好嗎?」滿嘴的咖啡香散在我臉上。
「我想想。」我推開他,把義大利麵往嘴裏猛塞。
回家的路上,過馬路的瞬間,他順勢牽了我的手,我只想牽雯芳的手。
然後我收到了洛英仁的第二封信。
〈很高興收到妳的回信,星期六中午十二點,西門町木船民歌餐廳見。〉
我納悶著,雯芳自首說是她自作主張。
「妳真的是...」
「人家想幫妳找到真命天子嘛。」
「妳很希望我有男朋友?」
她笑著,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好吧,她開心,我就開心。
依約出現在餐廳,又是木船,西門町是沒有別家餐廳是吧,還是男生對這方面都很懶,看同儕約哪就跟風。
雯芳跟對方說,看到手上拿著一本徐志摩詩集的就是女主角,對於這種裝文青的做作,我很無言,雖然我真的有買這本書。
「妳好,我是洛英仁。」
完了,眼前出現的男生是個帥哥,對於美好的人事物我一向招架不住。就這樣,順利的約會,順勢的牽手,順理成章的成了男女朋友。一切的一切似乎是那麼的理所當然,死黨們有了男朋友,我也有;死黨們參加歌唱比賽,我也參加;死黨們加入心輔社,我也加入。
「期末考完一起去錢櫃唱歌吧,這次大家都要帶男朋友喔。」妮雅開心的宣佈著新規定,大考後固定的KTV聚會也因此加入了新成員。我不太喜歡這樣的改變,有男生在,我們不能聊只有女生才能聊的話題,更不能討論跟男友相處的所有細節,最糟的是不能膩在雯芳身旁。在學校,雯芳跟蕙宜每節下課都跟男友在一起;假日,我跟妮雅都跟各自的男友約會,只有我們四個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現在連大考後的娛樂時間也被剝奪,難道見色忘友是不變的定律?
唱著ㄧ首首男女對唱情歌,每個人都依偎在各自男友的懷裏,我心裏卻沒有肢體來的甜蜜,雯芳似乎看出我的心不在焉,開口問了洛英仁ㄧ些問題:「你多高啊?喜歡打籃球嗎?」
「175,我是籃球校隊。」
「哇!」妮雅跟蕙宜兩人忍不住歡呼。
「你的功課好嗎?」雯芳繼續。
「班上排名第二,算不錯吧。」
「哇,海神還真準。」
「海神?」他ㄧ臉疑惑,我尷尬的摀著臉,妮雅說了我在海邊許願的事。
他笑了,爽朗的笑聲引起其他男生們的注意,當他們知道這帶有神秘色彩的相遇後,竟紛紛討論起和女友相戀的觸發點。
我不覺得洛英仁符合我許願的條件有什麼神蹟,只希望他不要認為我許願是因爲對愛情的飢渴,自己到底喜不喜歡他,我不清楚,不討厭倒是。
專四期末考結束,我特地要求這次KTV聚會只要我們四個死黨參加就好。
「好久沒有談心了,有男生在場有些事不能說。」
大家都贊成,而聊天的開頭竟然是高富帥的出軌事件。
「其實我知道他跟學妹有曖昧很久了,只是找不到機會說。」妮雅帶著抱歉的眼神望著雯芳。
「我知道,不過已經沒事了。」我看到她眼中的不確定,卻又用著堅定的語氣說著,她的強顏歡笑讓我不捨。
「妳不能每次他做錯事,送妳東西就原諒他。」妮雅責備著。
「那怎麼辦?我愛他,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他的了,我不能沒有他。」
她哭了起來,越哭越傷心,哭到肩膀不停的抖動,我摟著她安慰著,要妮雅別說了,雯芳靠在我肩上,那梨花帶淚般的美麗臉龐,惹得我心跳加速,我必須很努力的克制想吻她的的衝動。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反應,我心裏ㄧ陣慌亂。
回家的路上,我打了公共電話給洛英仁:「如果你變心了,請第一個告訴我,我不會纏著你不放。」
他笑著說:「沒那麼容易變心,我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
我竟然有點失望。
知道高富帥的花心行徑,我終於明白為何雯芳有時會莫名的看著高富帥的座位發呆,會流著淚收下高富帥送的禮物,而在這之後,每當雯芳爲了男友的緋聞而黯然神傷時,我就陪著她聊天散心,還不時帶著洛英仁到她打工的咖啡店裏,美其名是約會,事實上是陪她。
有幾次約會,call機ㄧ顯示雯芳傷心的代碼---33,我二話不說就跟洛英仁道別,趕去雯芳的租屋處陪她療傷。終於,在洛英仁生日那天,我在接到雯芳傳來的訊息後,匆匆起身。
洛英仁在我身後大喊:「妳男朋友是我不是她,為什麼她一call妳,妳就可以拋下我?」這是他第一次對我大發雷霆。
一想到雯芳哭得六神無主的畫面,我只想在第一時間趕到她身邊,他這一吼並沒有吼出我的愧疚,只令我怒火中燒:「你這男人怎麼這麼小氣,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管她誰管她。」我轉頭就走,他繼續喊著,那我算什麼?
你算什麼,我也不清楚,眼前我只要雯芳停止傷心就好。
回到家,洛英仁一身酒氣的站在我家門口。
「幹嘛喝這麼多酒?」
「慶祝自己滿十八。」
我這才想起今天是他十八歲的生日。
「我真的很抱歉。」
「不要說對不起。」他用力吻著我。
當晚我們獻出彼此的第一次,滿室的春光,我卻滿腦子的邱雯芳。
為了補償平日我總是以雯芳的事為優先,造成洛英仁的不快,成功嶺第一次懇親會我穿著平常不常穿的洋裝、帶著自己做的蛋包飯去看他,他吃得開心,還連連說好吃。
「等我退伍,找到工作,我們就結婚吧。」他一臉幸福樣。
不想潑他冷水,我微笑以對。
專科畢業到洛英仁入伍、退伍,成為社會新鮮人這五年,雖然中間不時為了雯芳的事爭吵,但我們還在一起,雯芳的高富帥不斷的跟不同的學妹搞曖昧,兩人也沒有分手,原來感情是可以依各種型式持續下去,不管它的質是好還是壞。
他退伍後進入台灣前百大企業成為白領階級,雯芳考上了普考,進入銀行工作,我沒考上,應徵進入一家國際軟體公司當訓練員,教導客戶如何操作會計軟體。領到第一年的年終獎金,我去買了通訊新產品---手機,有了手機跟朋友聯絡起來方便許多,洛英仁仍堅持只用call機聯絡,他說傳些代表我愛妳的520或我想妳的530,比較有意思。他升小主管的那年,我到他公司門口等他,他一看到我,很興奮的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雙手環抱著他的腰間的我,一直以來對他都沒有觸電的感覺,這回倒有點心跳加速。
應他的要求,我預約了木船西餐廳的位子,準備來頓慶賀晚餐,路上接到雯芳的電話。
「妳別一直哭啊,到底怎麼了?辭職?妳瘋了,銀行是金飯碗耶,為了那種爛男人自毀前程不值得。」
高富帥提出分手,他說要出國進修,叫雯芳別絆著他,什麼東西,在學校功課超差的一個人可以出國進修,我才不信。
她在電話那頭哭得好傷心,我跟洛英仁說了聲抱歉就直奔雯芳的租屋處。當晚手機響起,洛英仁氣急敗壞的說,我們分手吧,沒想到接到男友打的第一通電話,竟然是分手宣言。
「為什麼?」
「我覺得妳比較愛雯芳。」
我無言以對,雯芳用她紅腫的眼睛憂心的看著我,我苦笑著拍拍她的頭要她振作。
當晚,我跟蕙宜、妮雅一起幫雯芳舉辦分手慶祝大會,我們喝了好多玫瑰紅,聊往事、談未來,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跟洛英仁分手,我的心這時才感到隱隱作痛,酒精的揮發卸下了我的堅強,我抱著雯芳說:「我好喜歡妳,喜歡到洛英仁都跑了。」
她也回抱著我說:「雨珊,我也好喜歡妳,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我邊哭邊笑,拿起酒杯跟她們一一乾杯。
從那夜起,洛英仁不再跟我聯絡,感覺心有一半被掏空,某晚,電視正播出我最喜愛的美國歌手George Michael出櫃的新聞,我心底一聲咒罵,活該,楊雨珊,誰叫妳愛她。
二年的訓練讓我得到外派的機會,在台灣的時間越來越少,妮雅不願看到我們的友誼因爲聚少離多而散了,規定大家至少一年要聚一次。
「等妳下個月回國,我們就約在西門町的錢櫃,回味專科時的感覺。」從那年開始,年度聚餐活動每年不間斷,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各自在不同的領域爬到不同的位階。
某年,傳出雯芳跟公司主管發生婚外情的消息。
「當小三是很不道德的。」我很不客氣的指正她。
她哭到眼睛腫得像核桃,抽泣著回應:「我只是想找根浮木好忘了他。」
我們幾個開始每天輪流陪雯芳,為了避開同事的閒言閒語,雯芳休長假回桃園老家,湊巧遇到國中時期暗戀的對象,我們鼓勵她主動邀約對方。隨著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不久,他們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在她大喜之日,我又如當年分手慶祝大會那般喝得爛醉,當新郎將戒指套在新娘無名指上的剎那,我的心彷彿上了一道枷鎖,將我對她滿滿的愛禁錮在內心角落的最深處。
屋漏偏逢連夜雨,當晚收到洛英仁的喜帖,信封裏附了張折成一半的信紙,多年前,那躺在有著一片淡藍色海洋的卡片裡的娟秀字樣又呈現在眼前。
〈很久沒見面了,近來好嗎?一直在等妳電話,始終未等到,結果等到了她。〉
眼頭一熱,兩行淚奪眶,愛我的、我愛的都在今晚失去,一向堅強的我頓時放聲大哭,我摀著如被利爪撕扯般的心,那痛讓我忍不住嘶吼著直到聲嘶力竭。隔日,我迅速整理好情緒,倔強的決定不准再讓感情傷了自己,即使可能永遠帶著一顆空蕩蕩的心,即使可能必須終身忍受孤寂。
洛英仁的婚禮我沒去。
我跟公司申請了長期外派,第一個地方是鄰近的香港,之後陸續在新加坡、馬來西亞和泰國各待了半年。
洛英仁婚後的第七年,我清楚地記得那是個炎熱的六月天,在松山機場的星巴克咖啡店候機時,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後喊著:「楊雨珊。」
我回頭,驚呼:「洛英仁。」
我們相視而笑,身著駝色長版風衣的他,帥氣的模樣更勝當年,多年不碰愛情的我,全身血液沸騰。
「真巧,在這遇到妳,一起喝咖啡?」他語氣略顯高亢。
我能感受到他內心跟我同樣的悸動,調整好呼吸,故作鎮定的指了指對面的座位。
「點了嗎?」他問。
我清了清喉嚨:「正要點。」
「喝什麼?」
「熱拿鐵,不加糖,謝謝。」
他放下公事包,輕快的走向吧台,回來時拿了兩杯咖啡。
「妳以前不喝咖啡的。」
「人總是會變的。」
「出差嗎?去哪?」他啜了一口咖啡。
「香港。」
命運有時就是如此的奇妙,剛好他出差的地點也是香港,剛好我們搭同一班飛機,剛好住同一家酒店。
「那麼,一起吃晚餐?」多年不見,他像是個熟悉的陌生人,而我,欣然接受邀約。
晚餐時他笑的很甜:「妳變了好多,好美。」
我微笑著,心裏甜滋滋,但是看到他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內心頓時吶喊著”楊雨珊,給我適可而止”。
我提醒他:「別黃湯下肚就忘了自己是誰。」他乾笑兩聲,一口氣喝完高腳杯裏的琴酒,相約明早一起吃早餐。
我們共進了三天的早餐跟晚餐,臨走前,他問了我電話號碼。
「百年不變。」
「我的心也是。」他說完給了我一個擁抱,我全身一震,剎那間心房灌注了某種失去許久的溫暖。
十二月接到他的電話,他說又要到香港出差,問我是否同行。
「我正在香港。」
「一樣的酒店?」語氣帶著笑意。
「嗯。」
晚上相約至酒吧,我們聊著彼此的工作和家庭生活。
「為何不交男朋友?有個人彼此照應比較好。」
「談戀愛,麻煩。」我拿起酒杯敲了敲桌子,乾掉一杯Tequila Boom。
「那以前跟我談戀愛不麻煩?」我瞪了他一眼,又敲了一杯Tequila Boom,酒入喉,微甜微辣的滋味令我憶起那晚的初夜,他凝視著我的眼似乎洞悉我腦中的回憶,驅前將我摟在懷裏,霸氣的吻上我的唇,我用力推著他的胸膛,他竟吻的更深,我忍不住發出了呻吟。我呼吸急促的拍打著他的肩,他不放手,舌尖已探進我的口,帶著酒氣的男人味和著我的香水味,令人目眩神迷,多年後的相見,演變成始料未及的激情。
天一亮我趕緊起床,快速整裝準備逃離,他抓著我的手說道:「放心,我不會給妳添麻煩。」
「很好,那後會無期。」
「別這樣,我們只在國外相愛,回台北就分手,妳說好不好?」
「我不想破壞別人的家庭。」
「沒有破壞,我們只是各取所需。」
我沈默,腦中想著,我圖什麼?性愛的快感?男人的陪伴?還是證明自己的魅力?
「那你從我身上得到了什麼?」我問著,用著看好戲的口吻。
「滿滿的愛跟全心全意的關注。」
我這才驚覺,當年的我給了他殘缺不全的愛,這麼多年他依舊耿耿於懷。
「今年陪我過耶誕。」他把我按在床上,輕聲細語地在我耳邊呢喃。
情慾戰勝了道德,我接受了他的提議,他笑了,那爽朗的笑聲翻出我內心深藏的情感,我們緊緊相擁,貪婪的吸取著彼此的體味。
我拿出手機傳了line給結識了十五年的死黨們。
"對不起,今年回不去了,明年一定不缺席。"
***
喝完最後一口香檳,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傳出line的叮咚聲,我好奇的瞄了一眼。
"孩子的爸,耶誕快樂。"
轉頭看向熟睡的他,我意味深長的笑了。
拿起衣物回房,梳洗完畢,小睡片刻,天微亮,我換上T恤、牛仔褲,拉著行李直奔機場。
登機前我發了簡訊給洛英仁—謝謝你的百年不變,耶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