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騎士異聞譚✎楔子

　　冥系魔法師的出生，多是建立在父母自交合至分娩的過程中有瀕死經驗，才有機率影響到胎兒。這些與生俱來就能讀取到靈魂的人，在學習魔法時是沒有選擇權的。他們只能被迫成為冥系魔法師，去面對一個沒有謊言的世界──在那個毫無欺瞞的世界裡，所有人都會忠實地呈現出沒有包裝的真心與私下不為人知的那一面。即使正在微笑著與自己交談的人，其靈魂低語著的算計或是利用內容是何等醜陋與令人作嘔，也不能不予以直視。

　　而我就是其中一員──因生母的難產而被影響、不得不成為冥系魔法師的璃娃・菲艾可・玥。

　　菲艾可一家是相當扭曲的一族。從懂事前就能讀取靈魂與幽靈之音的我，最初的印象便是遭受欺騙後被囚禁的「父親」，其靈魂瘋狂而扭曲地詛咒著這一家族──被笑容跟假意的良善所包裝起來的扭曲惡意與自認高人一等的卑劣價值觀，這裡不虞匱乏。因此，我早就知道家人的表裡不一與笑裡藏刀是其他人完全無法比擬的「優秀」。遭受到菲艾可家的迫害、慘死後也無法安息的諸多幽靈更會道出各種閒言碎語，徘徊世間、不願回歸它們應該去的地方。讓人快樂不起來的家裡，只有在埋首書籍時才能暫時忘卻。

　　但就連書本，也大多都是被精挑細選過、受到『管理者』控制的內容──只因人類是為世界的主宰。

　　無論到哪裡都逃不出血腥與殘酷的命運、無論做什麼都難以改變的他人價值觀讓世界呈現灰黑的絕望色調，直到逃離大火燒竄的那座城堡、直到入學見到校長的那一刻才變了樣。擁有高潔與純淨靈魂的「荷莉絲」校長，其真身正是十年前爆發的戰役的倖存之人。

　　看見校長的靈魂時就明白，曾是在奴隸窟出生的少女娜塔莉亞，是如何在受虐瀕死之際被那位大人救下、又是怎麼在大人的照顧之下恢復健康、學會讀寫並啟蒙平等觀的。由那位魔法師跟姆拉特共同撫育成人後，她一肩背負起『真相』與和『大人』有關的秘密；為了達成「那一位」培育出的悲願、創造平等的世界，娜塔莉亞與保護她的姆拉特二人共同在「大人」流亡的期間，各自以大人取的化名為盾，暗中付出了無法計量的努力──而在校長跟賢者姆拉特的靈魂之中，唯一沒辦法看清身姿的，就是那位「大人」。在我找上他們詢問這一切時，校長鎮定且不畏艱險地正面接納了看透靈魂的我。

　　她是我所碰上首位不忌諱被看透、心聲與靈魂皆表裡一致的人類。正是因為校長的清廉與溫柔，逐漸被影響的「璃娃」才想留在這裡。再加上藏身校內的妖精與精靈們幾近單純的心思，讓人不由得心生保護欲、而且資源中心的藏書中某部作品裡，名為「洛德」的配角也是那麼吸引人──這些都奠定了原先死氣沈沈的璃娃成為洛德的基礎。為了更加接近洛德的行事風格成就理想的自己，逐漸努力蛻變的同時，我也一直在等待「那一位」回到這裡的時機──因此，遠遠看見走廊上徘徊、看不清其靈魂身姿的索羅時，我就明白了。

　　由戰爭包裝起來、本身便是個巨大騙局的世界，與之對抗的責任都落在這位「大人」的肩頭；而這位「大人」，在他們所有人的靈魂中，形象都是那樣溫柔而強大、充滿不可思議，校內徘徊的某些戰亡幽靈也因其出現而有所騷動。一切都在說明，校長他們長年來等待的，就是這一位。

　　過去臨行前交代好同伴如何低調求生、承諾會再回歸的那位偉大魔法師，給自己留下了一些防護措施、需要時間與達成某些條件才能「回來」──在那之前，僅有過去與魔法師並肩過的戰友能夠認出索羅的真正身分。

　　而能看見靈魂的我是例外。

　　為了學校、也為了這個世界，我一直都在注視著其他人的靈魂拼湊需要的情報好引導或是幫上索羅──想要加速讓「大人」回歸，除了回想，實戰也是必須的過程。即使這對什麼都不知情、不擅爭鬥的黑髮索羅相當殘忍，卻沒有其他的方法。

　　而那樣的機會，正巧因為有選拔賽而能加速實現。雖說早就感覺到選拔賽已經被『管理者』的爪牙滲透，他們也在各處潛伏、等那位回歸的魔法師好趁早消滅，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也只能在艱險之中繼續前進──雖然只是選拔賽，也可能藉故殺害索羅，因此無論如何必須做出多少犧牲，都必須將這一位保護起來。

　　在這件事上校長也出了力，因為不清楚索羅能夠使用的魔法，我拜託了校長幫忙──她毫不猶豫、親手一字一句寫下的妖精文魔咒，正是那位「大人」曾經在向她解說何謂息系時，順手創造出來並寫給她看的咒文。雖然校長也不懂妖精文的意思，卻非常盡心地把這些記了下來。她對那位大人的敬愛以及推崇，也是銀髮的索羅能夠回歸的關鍵……一路守護著索羅、慘遭滅族的少年莫葉更是最有力的推手。

　　而今歷經那麼多事件，眾望所歸的「大人」回來後，需要做的事情也沒有變。掩蓋不能透露的『真相』以拖延時間、並且想辦法增加願意、也能夠與『管理者』對抗的人……即使已經有了可以作戰的人，治療的後援卻還是懸空的狀態。只是，千音老師是不會犧牲私人時間在假期時執勤的人，為此，我找上的是與索羅同班的那名少女。

　　◇◇◇

　　有印象以來，我就一直住在深山幽谷之中。自幼舉目無親、也沒學過說話的我，原本以為自己會一輩子都住在深山內，偶爾替迷路的魔法師們或是鍊金術師們指路，直到遇見「他」的那一天──我是在平常去取水的路上遇到「他」的。蜷伏在山腰間的廣闊草地、他的身形非常龐大、軀體幾乎都覆著帶光澤的鱗片、背部還有翅膀。那時的他已經無法活動，腥紅液體涓流似的自他身上淌落了相當多，呼吸微弱的模樣非常危險。

　　但是，非常的美麗──那是我第一次，在這個世界看見那樣即使負傷也盈滿生命力、具有神秘色彩的生物。

　　那是早已絕種的龍。

　　他說他叫「姆拉特」。

　　那時候的我還不懂魔法，使用的治癒術咒文也是他教的。只是，在他教會了我的那一次治療之後……姆拉特就消失了。因為在意那隻龍、還想再見到他一次，確認他現在過得怎麼樣，我踏上了尋找姆拉特的旅途。雖然言語上有些障礙，在施術治癒他人之時卻能夠順暢地道出完整咒文，這是我的特色。藉由知道這點、我在旅途中曾經幫忙治癒過的人介紹跟建議下，我進入了最古老的學府，亞薩奇爾魔法學園──只要來這裡，說不定就有機會打聽到那隻龍的下落。

　　學期開始的時候，班上就有讓人印象深刻的同學、也有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年邁教師。直至這個年紀也沒有退休，肯定是因為熱愛這些知識與教育學生。

　　來到這裡果然是對的決定。抱持這樣的想法過了一個學期，快要放寒假的前幾天，我在資源中心看書的時候，曾經帶新生參觀校園的洛德徑直走過來、坐到了旁邊的空位上。

　　洛德是個不可思議的學姊。她有著樂觀的言行跟看透一切似的信心，跟她在一起的時候，總能夠讓心情變得舒坦起來。這樣的她希望我能幫個忙，在寒假時跟著亞薩奇爾的魔法騎士團一起前往神聖御魂之塔。雖然不是第一次被洛德找去幫忙，而且跟上次一樣發生的很突然，這份差事卻是難以拒絕。

　　「這路上或許會有你一直在尋找的那隻龍的情報唷？」

　　洛德壓低聲音說的這句話是何等有吸引力……從姆拉特消失後經過這麼長一段時間的尋找，總算對找出他的下落看到機會了。

　　眼前是冥系魔法師的學姊。她知曉的事情比我多出很多──這個提議，肯定不會是毫無道理的。

　　我相信她。

　　◇◇◇

　　籠絡安蒂妮的計畫比預期還要順利很多。她願意幫忙這點真的讓人相當感激。

　　騎士們的努力也有目共睹，在鬼銀之玹不明言的「指導」之下，雖然沒辦法跟莫葉抗衡，也已經足夠拖延時間、培養出相互配合的默契──為了因應各種可能，在最強通緝犯的別墅內，突發地移動到與上一分鐘截然不同氣候與地形繼續進行戰鬥訓練，這些我們也沒少做過。在這段時日中第六班進步最優秀的，就是能夠把白天強行扭轉成夜晚、製造出有利環境來進行戰鬥的露露了。

　　雖說必須隱瞞他們幾個人關於儀式的真相，要做的事情也不會因此失去方向。

　　好好看著吧──恣意擺佈大地、造成諸多生靈塗炭的管理者們。

　　我們來了。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