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看電影。喜歡一個人看電影,可以練就到什麼都不吃不喝的功夫〈影城業者可能不太喜歡我這種顧客〉。喜歡回頭望向背後的那一抹光,那抹自放映機投射出的光線,我在「真善美」戲院觀看《愛蜜莉的異想世界》時,發現片中女主角跟自己有共同嗜好,驚訝不已。
「明星」戲院,是我的第一間電影院。曾住在古亭區〈一九九零年起,與城中區合併為中正區〉的我,是個臺北城南小孩,假日會隨同父母,自和平西路二段舊家步行至南昌街〈現在叫做南昌路〉家具街旁的「明星」戲院。父親說,他曾在只有電風扇的時代來到「明星」看電影,可見它算是間挺資深的電影院了。小時候看電影,沒有影城的飲料、爆米花套票,想要在觀影時刻打牙祭,就得去戲院的小吃部尋找。我總愛選北海鱈魚香絲,但並不是每次都能如願,大部分戲院小吃部可以找到的只有「黃魚香絲」,粉很多、胡椒味沒那麼重的那種。爆米花機是很陽春、上面有玉米先生圖樣的那款機器。吉拿棒的時代尚未來臨,也沒有熱狗堡,想吃熱狗的人,會買到粉裹得飽滿、得咬很大口才能吃到被包覆地好好地細細德式粉紅臘腸,要加番茄醬的人自己塗抹。不大會在觀影時喝水或飲料,那令我無法專心看電影,我不喜歡因尿意打斷故事發展,現在回想起來,原來自己那麼小就已經決定要朝影迷路線前進了。
當時最常在「明星」觀看的,是林正英的殭屍系列電影。我常想,如果《殭屍》在「明星」上映,我一定會去看,那種懷舊的情懷,應該就像找錢小豪去主演這部電影一樣地濃烈。可惜,「明星」已歇業多年,我的異想也隨之破滅。我母親說過,所有殭屍片裡面,只要看到正英師傅出現,安全感頓時油然而生,馬上就不害怕了,看來她也挺入戲。通常早場電影結束,父親會帶大家去旁邊的「蔡萬興」餐廳〈當時還沒遷到現址〉用餐,不然就是去戲院樓上的「鑽石樓」飲茶,之後,再信步返家。
如同電影中的愛蜜莉,我會突襲式地回過頭去看放映室投射出的光束。我小時候很乖,電影開場前的國歌唱完、全體坐下後,影院會放映逃生路線的影片,我會跟著影片中逃生指示方向的箭頭,東看、西看,轉身確認逃生口位置,在這個過程中,我便望向背後的那一抹光。我總是覺得那條細細小小的光塵帶,為何總是能夠扣人心弦,真是無比神奇的事!
有一次,當我回頭,發現戲院裡面坐著的,都是長輩們、都是大人,只有我是小學生,好特別。那天放映的是《悲情城市》,當時的我,還無法領略該片的厚重歷史情懷,但卻看懂片中梁朝偉和辛樹芬筆談默片橋段所滲出的純純愛意,我就像故事中的寬美和文清,或許不懂寬榮與友人間所討論的世界情勢,但最想了解的,是彼此的故事。那個橋段是如此地靜好,以至於後來故事急轉直下的緊張發展,即使連當時的我,都能感覺到風雲變色。
長大以後,在唱片行找到有著梁朝偉茫然眼神封面的《悲情城市》電影原聲帶,直覺地拿著那張全長不到半小時的CD唱片去結帳。這張原聲帶初開始的音頻,不仔細聽還聽不見〈對音響真是嚴苛考驗〉,但主題旋律一爆出來時,我就彷彿看見當時在戲院裡面,放映機光束所映照出我背後那些長輩們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