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1/25閱讀時間約 2 分鐘
Mr. Nobody

Mr. Nobody


   一種不明所以的恐懼驅使他將牢牢嵌在右衣袋裡的手拔了出來。

 

   手心朝上,他凝神端詳一條條掌紋,那些錯綜的、像是野草拓印的。「雖然看起來有點乾燥,不過大致上並看不出什麼異樣。」如此這般想著,他安心地吁了一口氣。他忘記自己正快步走著,低著頭認真望著手心,糊里糊塗就撞上了人。前方的男人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屑地朝他啐了一口。恍惚中,他的思緒從掌紋裡走出來,站穩在柏油路面。

 

   每當心裡感到一種不安定的動搖,他習慣拿起手來瞧瞧,彷彿端靠凝視手掌就能促使世界和平。這個簡單的動作,往往讓他覺著更不想觸知的某種物事。

 

   前陣子他遇見了一個女孩,女孩和他有相似的困擾。女孩常常聞到自己的手指上有一種刺鼻的氣味。「火藥味,怎麼說呢?一種近似硫磺之類的味道吧。」女孩是這麼說的。對於他來說,女孩不過是一個無聊日子裡會偶然碰見的怪人,但是女孩解決了這個可能將手皮扒下也無法解決的問題,讓他十分羨慕,而羨慕之餘,對於她的解釋又有點半信半疑。

 

  為什麼女孩能夠那麼輕易地選擇去和手上的東西相處呢?他覺得自己殺了人,手上沾滿了雖然看不見卻無論如何也洗不盡的血跡。然而,近來這種令他惶恐的感覺逐漸被一種安全感所取代。

 

   「我殺了人。」他對自己說,心底感到一陣踏實。假若不知道如何解決不存在的煩惱,那麼不如就讓他成為真實吧。

 

   我殺了人,我確實殺了一個人,雖然不曉得理由,但我確實殺了一個人。他反覆對自己訴說,像咒語,在混亂與平靜中達到一種痴狂和沉醉。

 

   他不再為著那不知身死何方的死者困擾了,他創造了自己的和平。多麼希望能向誰大聲宣告啊!然而有誰能夠理解我的懊惱與解脫呢?女孩的身影跑過他的腦海,緊接著是她的手掌,畫面裡帶有流動的氣息,煙硝味。

 

   焦急著要尋找女孩,他卻想起兩人根本毫無交集亦不聯絡,只是有著相同不尋常煩悶的人們。煩躁和不安促使他在街道上跑了起來,一震,突如其來的槍聲使他奔跑的速度緩了下來。

 

   即使不特別打算往槍聲處靠近,不知從何而來的人潮仍將他簇擁著向前。團團圍住的人圓裡,圓心是一張陌生而無血色的臉孔,地上不笑的臉枕著滿地燦爛華麗的紅,一片祥和。他微微抬頭望向人群,卻看不清楚他們的臉,他們只是沒有情緒的蜉蝣。不認識的面孔漸漸模糊,他感覺到一種深沉而無法排解的哀傷。他似乎瞥見女孩倉皇的身影。

 

   再一次聽到女孩的消息,她已經成為了一個消失的人。失蹤的人,長遠看了就是死亡的人,他不懷抱希望再去探聽她的故事。

 

   慵懶地走在大街上,他緩緩將手放進右衣袋裡。


[ 最後修訂於2017年。 ]

 

2017年,我走進學校諮商室,同年3月,我踏入醫院住院病棟;bipolar disoder「雙極性疾患」,也就是普通群眾指涉訕笑情緒陰晴不定的人群的「躁鬱症」,正式附身於我,成為我生命中必須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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