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態教室的夜裡,一群男同志們總是會在這幾坪的野外小空間進行情慾流動與實踐,這當中偶爾會看見外國移工的臉孔,又或是鬢髮蒼蒼的老年同志穿梭在一群年輕男同志的群體之中,由於教室內並沒有燈光,僅能透過月光微弱的映照,來辨別當中是否有自己認識的人,也有人是先在外圍找到自己認識的朋友,再一起手牽手進入這昏暗看不見彼此的情慾空間。
「誒,那個是老的,不要給他吹啦。」
在彼此不說話的空間裡,忽然有人用氣音說了一句話,顯得格外刺耳又立體,接著便看到一群人立刻散開,獨留一名老年男同志在教室當中。接著那名被「針對」的老年男同志也悻悻然地離開了那個場域。
這樣的景象,在夜晚的野外公園,即使是同婚專法與跨國婚姻通過的現今,仍是許多男同志常看到的日常,我常獨自思考,男同志根據過往文獻已是異性戀霸權下被排擠的「他者」,然而這些在野外實踐多元情慾的個體,又是在崇尚單偶制度關係、帥氣外表、健美身材為主流的男同志群體中,所不被看見的「他者的他者」。
然而在這些他者的他者之中,卻仍然繼續分化出透過「年齡」而不能展現情慾/被他人拒絕情慾的老年男同志們,每一晚透過他人的「提醒」而再一次確認自己沒有「資格」在這個情慾空間內展現自己的性慾。
沒錯,我想表達的是,在異性戀霸權外的男同志群體,自身也分化不同的階級制度,甚至會透過這個制度的分類,來決定你有沒有「資格」向他人展現自己的情慾流動。但描述到這裡,我不禁想問,每一個現今年輕的男同志們未來也會變老,我們會不會有一天也成為了現在遭受排擠的那個老年男同志呢?
位在台中市三民路的夏威夷三溫暖突然從二樓起火燃燒,消防隊在接獲報案後,立刻出動十多輛消防車趕往現場,不過火勢卻一直向上竄燒,並且不斷冒出火舌,由於所有樓層窗口都被巨幅看板封死,大火不斷在內部悶燒,這場大火共計造成十七個人死亡。(林宏宜、史京治,1996)
還記得同志熱線的喀飛在文化研究論壇發表的文章,以及自己的著作中,都有提到許多中老年男同志傷心的回憶 - 「夏威夷三溫暖火災事件」,失火當天是農曆年的除夕清晨,許多死者都是在外地工作,利用返鄉過節踏進家門的前一夜,來到自己家鄉的三溫暖過夜。
這些死去的同志,到了生命最後一刻,依舊在櫃子裡,媒體公布的姓名,是父母親、家庭取的名字,沒辦法從中讀出他們的同志身分,不止家人不懂他們的死是怎麼回事,就連他們親近的同志朋友,都因為只知道他們暱稱,而無法從媒體報導中得知,原來他們的好友已經葬身火窟了。
對於這些經歷過「同性戀是骯髒、黑暗、見不得人」污名歷史的老年男同志來說,許多人仍然擺脫不了污名歷史印記,甚至拉回到現今我所提到的野外情慾流動場所,這些老年男同志甚至在年輕男同志為主流的群體中,被賦予了新的「污名」,在太陽升起的黎明前,大家又回到了自己生活的場域,彷彿那個在夜晚公園裡情慾流動的個體與自身無關。
從這些例子,也許我們可以反思,除了大環境對於同志的性別友善之外,男同志族群對於老年男同志有落實友善了嗎?還是我們看到這些老年男同志的存在也成為了拒絕他們的一份子,等到我們老年的時候,再讓那個時候的年輕男同志來拒絕我們,如此惡性循環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