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4 月
「怎麼不說話?」雪莉的沈默老闆感到有點奇怪。
「唉。」雪莉他的一口氣:「人真的好奇怪。」
「什麼意思?」
「我們喜歡一個人或不喜歡一個人的理由是什麼?」
「因為男孩移情別戀了嗎?」
「我也不曉得。」雪莉嘆了一口氣:「但也快了吧,一轉身就投入別人的懷抱?我以為他對那個女孩是有感情的。」
「是有感情的吧,但沒有後續了不是嗎?」
「可是可以那麼快,感情就退散了?就被取代了?」雪莉不解的問。
「應該也不是取代吧,只是不一樣的存在吧。」老闆想起電影《致命武器4》裡,喬.派西對梅爾吉布森所說的話。
「就算是這樣,原本那分存在的感情還是被新的感情擠壓到一邊了!」
「你這樣說也是沒有錯了。」老闆有些想找台階下了。
「所以我才覺得男孩會不會太快了。」
「那你覺得要多久時間呢?」老闆問
聽完這句話之後雪莉陷入沉思,「多久時間?」
「你覺得男孩在拒絕女孩之後,要多久還能有新戀情?」
「至少也個一年半載吧。」雪莉說:「至少要難過,至少要寂寞,如果我是那個男孩,一定會大哭一場啊, 然後發個一年半載去忘記那個自己深愛的人,然後再花個一年半才去遇到一個值得自己深愛的人,不是應該這樣子?」
「這樣做還挺老派的。」老闆覺得很有趣。
「心裡面有一個人是要怎麼裝得進新的戀情?除非男孩根本就不愛女孩,不然怎麼可能說忘就忘。」雪莉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這樣嗎?老闆想者這個問題。心裡面有著一個人,然後與別人在一起,究竟是誰擠壓了誰呢?或者這根本者是兩種不同層次的問題,兩種不同的情況!前者是靈魂的念想,後者是身體的需要?
是這樣嗎?
身與心是可以分開的嗎?所以需要與愛是可以分開的?那麼學姊C與女孩,誰是需要誰又才是愛呢?
老闆靜靜地想著。
1997 6月 開關
在知道男孩與學姊C在一起的事情後,阿慶覺得男孩實是在深藏不漏。
「你這麼凶狠啊。」阿慶露出佩服的神情:「真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佩服,我對閣下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又有如黃河氾濫發不可收拾。」阿慶拱手一拜,只差沒有單膝跪地了。
「周星馳的台詞很好用喔。」男孩沒好氣的說。
「幹嘛一副苦瓜臉的樣子,你追到了女神等級的女孩兒耶。」阿慶沒有等男孩的回應就繼續說下去:「光是想像把女神撲倒的那一刻,嘶~」阿慶做了一個打哆嗦的神情。
「現在這個樣子根本就是個淫賊啊。」
「你才是,你不但淫了,而且還是最大的淫家。」阿慶開心地又故意在男孩面前搬弄著贏與淫的雙關語。
男孩看著天空,沒有接腔。
「幹嘛不說話?」阿慶收歛起一臉意淫的表情,「你不喜歡學姊哦?」
喜歡!男孩當然喜歡學姊,他的面容姣好,身材穠纖合度,舉手投足散發著一種優雅的氣質。他覺得沒有什麼好挑剔的。事實上男孩也很享受跟學姊相處的時候,他喜歡從背後環抱著她,感受他的身體傳來的微微溫熱,還有身上散發的香氣。學姊C就像是一隻溫馴的小貓一樣,柔柔的躺在男孩的懷裡,任憑男孩的雙唇與雙手在自己的耳後,身體遊移。
那感覺就像是在叢林裡,兩個人的胴體大汗淋漓的交融在一起,彷彿在熱帶叢林裡探險一般,散發者誘人又危險的氣息。那是讓人頭暈眼花的情慾,撐漲了身體的每一寸肌膚。
男孩在學姊如同蜜汁一樣的身體上,找到了前所未有的樂觀語。每一次的親吻,每一次愛撫,都彷彿是靈魂深處的悸動,那是每一次生命能量的交換,讓人還有著一種精疲力盡的快樂。
是的,精疲力盡!他很用力的愛著學姊,幾乎是用每一個毛細孔去感受這份愛情。他把所有生命中的能量都給學姊,如果可以,他願意用一切去滿足學姊C希望的快樂,她希望的幸福。為此,男孩顯得無比的體貼,而學姊C也以甜美微笑作為回應。
但奇怪的是,愛得這麼用力的男孩,淘盡了自己的情感,蓋了一座精雕細琢的宮殿,但他發現自己的靈魂好像卻徘徊在另一片斷垣殘壁的廢墟裡。
學姊C也有類似的困惑,只是那裡不是廢墟,而是一間美輪美奐的房子。
學姊C覺得男孩很好,而且跟自己想像的一樣,體貼、風趣,有點稚氣,或者說任性,但不致於惹人惱怒。侃侃而談的時候很迷人,略帶粗魯的優雅,莽撞中又能即時找回分寸的應對,這些都是學姊C覺得男孩迷人的特質。
她尤其喜歡他瘋狂地緊緊貼黏著自己身體的時候,感覺彷彿男孩的每一吋神經都因渴慕而緊緊纏繞自己的身體,她為男孩野性在自己的體內衝撞而激動,也因男孩感性的探索而顫抖。
學姊C開放自己的身體成為男孩的遊樂場,因為她能他的感受到男孩的用心,她能體會他的用盡全力,她很享受這樣的相處模式。而男孩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成熟,他不會黏人,也不會疑神疑鬼,當自己要出去做任何事情的時候,他還都能得到男孩全然的體諒,他從來沒有釋出過多惹人厭煩的問東問西。
他喜歡這種感覺,C一直希能在一段關係中擁有自己的空間,而空間總是需要距離來維持的。尤其是C的壓力如此大,雖然她不想承認,但C一直都是完美主主義者,她總是不停的在證明自己。在M大的時候,她是學校裡最受矚目的人,她大三時曾在在國慶日當天登上總統的講台,代表全台灣的大學生致詞;她在畢業前夕就有各家媒體提出工作邀約。攻讀碩士是C的另一個舞台,接著就是出國攻讀博士。她的生目標明確,生活自律而嚴謹,所以實在無法承受過多的猜疑以解釋。男孩這種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存在感,那C覺得很舒服。
但C愈來愈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被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
C發現男孩的情感很濃烈,但好像需要啟動,就像是一台電視或一台電腦,按下開關之後才會就會湧現許多豐富有趣的節目,才會發揮應有功能,但前提是你要按下開關。
這一點讓C很困惑,也有點擔心,因為她害怕,如果有一天自己找不到這個開關怎辦?
直到有一天,他們在街角遇到了女孩。當C看到男孩看著女孩的眼神時,她才明白了一切。
那一天,在文林路上的儂特利門口,男孩與學姊正準備離開,就在此時,男孩在對街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女孩!男孩胸口一陣像是翻起一陣巨浪。他好久沒有看到女孩了,在那一通電話之後,兩個人大概已經有快一年的時間沒有見面。雖說大四之後的課變少了,但要這樣形同陌路,讓男孩有些意外。說來奇怪,M大大學校園也不大,但真的就沒有碰到過,至少在男孩的記憶裡面,兩人已經沒有見面說話的回憶,甚至連點個頭,說聲嗨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這也不算是壞事吧。男孩心裡如是想著。雖說是意外,但也讓男孩輕鬆不少,如果見到女孩,自己該如何應對?男孩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的心情很明白:自己對女孩的恐懼大於見到她的渴望。
這一次看見女孩的情緒完全印證了自己的想法。女孩看起來成熟有許多,剪了一頭俏麗的短髮,「原來她也適合短髮啊!」男孩心裡這樣想著。女孩好像變瘦了,但身形卻更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感,尤其搭配那一身剪裁利落的套裝還有那一頭短髮,更顯得窈窕、俏麗。
男孩的嘴角因為迷戀而失守,但隨即被一陣溫燙的惆悵流澆心窩,然而惆悵逐漸匯聚成失落的浪潮,溫燙的感覺一下子升至沸騰,向五臟六腑捲襲而來,胸口一瞬間變成蒸氣四竄的鍋爐,男孩覺得自己快要炸開了,他極力壓抑這種膨脹,但壓抑的結果,反而讓他更清楚的體會這樣的痛楚,因為它緩緩的流經了男孩的全身。
男孩眼巴巴地看著女孩,騎樓的人來人往成為了完美的掩護。他確信,女孩沒有看見自己。但男孩忘記了,學姊C就在身旁。
男孩只顧看著女孩!他看到一輛汽車駛到女孩身前,車子駕駛座的大門被推開,一個男人迅速走向女孩,他優雅的幫女孩開了門車,還體貼地伸出手,為女孩擋住了車頂邊緣,大概是擔心女孩一個不小心撞到吧。女孩輕盈地坐進車子,男人關妥車門後,小跑步回到自己的駕駛座,然後緩緩駛離,然後隱沒有在遠方的車陣裡。
男孩與女孩雖然只是相隔一條街,但還是有一定的距離。男孩看不清女孩的表情,但他能想像女孩柔情似水的笑容;至於男人,男孩感到一陣胃痛,因為即使是在一條街的距離、這麼短的時間,男孩就立馬認為女孩找到了一位很出色的男人。
這樣的認定除了男人的穿著打扮與模糊的外形以外,還有看在男孩眼裡的體貼舉動,但更多的是屬於男孩的一廂情願,主要的情緒組合有著無以名之的自卑,還有他的希望。能被女孩接受的男人,應該…不,是一定要出色。男孩陷入無聊的刻板想像,他彷彿看到得見男人的秉性,那是一種應該要身穿白色燕尾服的優雅,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著無可挑剔的品味。男孩甚至想像著男人與女孩在車內的耳鬢廝磨,想像著男人的手在女孩的手背上遊移,想像著女孩的輕聲笑語……。
男孩很努力地想為女孩感到開心,的確是應該開心,因為女孩在那數分鐘的時間裡看起來很好,不,是看起來比之前更好。「這樣很好。」男孩試著向自己說明,這個部分是他自己的理性還有後天的教養。
但這樣的理性與教養,馬上被男孩無聊的、刻板的,甚至是自卑的想像來回沖刷乾淨。本能的忌妒來得又快又急,男人的理智很快就被屠殺得潰不成軍。看著女孩離開之後,男孩覺得一種燒灼感從胃部開始蔓延,他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處於塊融化狀態。女孩的短髮,那可以預見的幸福表情,導致大腦就像被滾燙的開水燙過一樣,所有的思緒都捲縮成一團,甚至還冒著白煙。
所有的感官雖然還在運作,但只剩下眼睛保持著原本的功用,其他的聽覺與觸覺等,似乎都被屏蔽了。所有作用與世界連結的神經系,因為這樣的糾結而混亂,有的甚至被迫中斷感知。這些在男孩體內引發的巨大震盪與糾結,宛如一個宇宙級的行星毀滅現象。
從看到女孩之後到現在的數分鐘裡,男孩卻能感受到一個星球生命週期,從擴張之後到糾纏集中,最後所有的壓力集中在胸口,白矮星之後的超級爆炸,這種感覺讓男人產生的一種類似遭遇黑洞的無助,男孩被吸入這個黑洞當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扭絞,他開始感到窒息,想逃卻無處可逃。
C驚訝著看著男孩的反應!那是她從見過的狀態。他看到的男孩的苦難以及面對苦難時的自持,那是一眼之瞬的千言萬語,原來一個人心中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產生這麼多的情緒,是什麼情感能餵養出一個星系的表情與情?C循著男孩的視線望去,很快地就找到了答案。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一切在那一天之後就後就變了。」男孩盡量說得雲淡風輕,「當我回過神來,才發現學姊一直盯著我看。」
「她沒有問你怎麼了嗎?」阿慶問。
「沒有。我當下鬆了一口氣,因為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以為她只是覺得我有些怪怪的。現在想起來,她或許知道了什麼吧。」
「因為她在乎你。」阿慶嘆了口氣:「所以她沒辦法問,問了,就是攤牌了。」
「後來也是攤牌了啊。」
「因為她是C啊!她怎麼可能容忍自己去忍受這一切。」
「是啊。」男孩的口氣蒼白而無力。
他想著,在那短幾分鐘裡,自己與學姊C都因為同一個人而歷經了不同方向,但一樣猛烈短暫的苦難襲擊。那是足以毀滅一切的海嘯,在思緒的汪洋裡,以平緩的波形蓄積能量,一旦找到記憶的峽灣,立刻湧成高聳的波峰,吞噬所有的情緒。想到這一點,男孩的胃又是一陣痙攣。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對C來說,她痙攣的就不只是胃了,而是靈魂。是的,一切都改變了,C花了一段去理解那一天的幾分鐘所揭露的訊息。思索這些訊息當然是種折磨,但C不能縱容自己裝著無知的樣子。
C認識女孩當然也知道她與男孩的種種傳言,但直到這一刻,C才確定女孩在男孩心中的位置。人,總是在苦難來臨的時刻,才能夠真實的展現自我,才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在乎的是什麼。C明白了一件事,女孩才是擁有開關的那個人。C木想起那一天努力與痛苦抗衡的學弟,她了解他的感受,只是,男孩可能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
男孩需要啟動是因為他必須推開女孩的身影,好讓心空出來,他才能好好的去對待自己。當明白,女孩才是男孩真正的開關! C只剩下一個選擇。
「我不想成為代替品。」
「什麼?」男孩面對突如而來的攤牌,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還好。」學姊微笑地說:「你沒有急著否認。」
「我還是不懂。」
「如果你馬上就否認,那就表示你明白我在說什麼。」
男孩這才了解學姊C的意思。男搔著頭,努力地說些什麼,但他實在找不到適合的字句。男孩並不覺得自己有把學姊當成代替品,但他明白學姊的意思,男孩也在心中也承認,的確有時會想到女孩。「我沒有……。」
女孩擺手制止了男孩的辯解:「有些事情並不是你否認就不存在的。」C微笑地說。
「有這麼嚴重嗎?偶爾想起誰,有這麼罪不可赦?」男孩心裡想著。
「說代替品也許有些嚴重,但我一時也找不到更適合的說法。」C依然笑著,但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有多努力讓自己維持笑容。
「你不是代替品。」
「我當然不是。」C的神色閃過一絲驕傲,但這驕傲並沒有維持太久:「只是,這樣下去對我們不公平。」
「你不快樂?」
「我很快樂,問題是你沒有那麼快樂?」
「跟你在一起我很快樂啊。」男孩急著辯解。
「你並不是快樂。」C大喊一聲:「你是覺得這樣不錯而已。」
「這並不是你的錯,你對我很好,但我覺得……。」C停了下來,五官像失去亮光:「你有時會讓我覺得你不見了,明明你在我身邊,但我就是會突然感覺你不在了,就好像關機了一樣。」
「這樣其實也沒有關係,我本來以為我找得到開關,但我愈來愈害怕,因為我發現找開關這件事愈來愈困難,不曉得為什麼,開關愈來難找了,也有可能是我對要找開關這件事愈來愈感厭倦,也有可能想要的更多,我希望你一直維持開機狀態。」C一口氣說完自己的想法,然後他伸出手撫摸男孩的臉頰:「這樣就沒有意思了。」
C看著男孩落寞的臉:「我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很自私,可是這不是我應得的嗎?」
男孩想著學姊C剛剛那一番找不到開關的說法,他隱隱約約地認同學姊C的話,自己的確是沒有那麼主動,他知道對學姊,自己的心總是有關機的時刻,他需要她,有學姊C的陪伴很好,但有時候,C不在身旁的時候,男孩總覺得更自在一點。
男孩試著說些什麼來表達自己的感受,但他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對不起。」在這件事情上,男孩覺得這三個字可能是自己惟一能說的話了。
「你不用吃這道歉,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C揚起頭,彷彿想要制止眼淚突然竄出:「你很用心,這段時間我也過得很開心,但你太努力了,我不曉得為什麼你要那麼努力?」
「這樣下去,我覺得可以預見到未來的情況,你會變這一台我開不了的電腦,然後我們可能就這樣相敬如冰的走下去,我不想這樣。這樣就變成好像是我在佔你便宜了,好像是我在勉強你。」
C的看法像一把刀以的,切開了男孩的心,「不是這樣的,你沒有占我的便宜。」C的話讓男孩覺得很難過。
C慘然地笑了出:「己經沒有關係了。」
「有關係。」男孩拉住學姊C,「我可以改。」
「你不懂。」C搖搖頭:「真正讓我過的就是這個,如果我要求,你真的會願意去做些什麼,但你了解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C看著不知所措的男孩,「你不懂你自己。」
C離開了,男孩驚訝地發現,自己除了有些愧疚以外,並沒有什麼太起伏的情緒。
「你不懂你自己。」男孩時不時就會想C的這句話,這也是她對男孩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