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真直到半夜才帶著渾身酒氣回到房裡,走路搖搖晃晃地直打擺子,還是好幾個人扶著回來才不至於跌在地上,容若和蘇期忙亂好了一會兒,又是差人送水、送醒酒湯,浴桶裡的水早撤掉了,幾個僕從挑了幾趟才重新裝滿……折騰完已是丑時二刻了……納蘭真才剛要沐浴。
讓其他服侍的人全部退出去,容若和蘇期一人一邊攙著,費了不少力氣才將他扶到屏風後,讓他在椅子上坐著。
怎麼喝這麼多?蘇期忍不住皺眉,伸手要替他把外衣脫下,前一秒還醉得站不直的男人突然握住她的手,眼神清醒。
讓女王掛心了,放心,沒醉。他迅速脫下身上的衣服,長腿一跨踏進浴盆裡,快速地洗去身上沾染的酒氣。等等我要出去一趟,有些事我想盡快問清楚,妳們在這裡假裝服侍我沐浴更衣,最多一刻鐘,我去去就回。
容若點頭表示明白;蘇期有點擔心,但知道他這麼晚須要處理的必定是大事,只能在心裡叮囑:小心。
明白。換好衣服的納蘭真往她唇上親過去,舌頭還不規矩地舔了她一下。乖,等我回來。話音未落便消失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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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此時的客棧房間裡只有淺淺的呼吸聲。喝完藥的慕容夜焚又睡過去了,歐陽子瞻守在床前,他在藥裡刻意添了些安睡散,因為除了脾胃不和營養失調之外,他似乎還有夜不安寐的情況……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子瞻。王的聲音突然響起來。你們在哪?
這裡!他剛回完話就聽見屋內颼地一聲輕響,納蘭真憑空出現在了房間裡。
我只有一刻鐘的時間。納蘭真走向床的位置,還未靠近,原本熟睡的慕容夜焚就睜開了眼睛,一轉眼對上一雙冰藍色的眼眸,他感覺到有點喘不過氣。不曉得為什麼,看見納蘭真,他就有種什麼事都瞞不住的不祥預感……
兒時父輩見面,他們小輩就各自散開玩耍,歐陽子瞻與他都是安靜的性子,也不喜歡練武,他自然與這位狼族王儲沒有太多交情……可子瞻很信任納蘭真,閒聊時總會說起一些事,久而久之,他對這個人也多少有些了認知……這些年資訊雖少,卻也聽聞狼族在他治理下日漸強盛……這樣的人,必定有不為人知的手段。
就在他沉默的時候,子瞻已經將他身上中毒、把脈發現的古怪……全數告知了納蘭真。納蘭真在酒席間也獲取了很多信息,兩相對照之下,很多細節自然拼湊完成。
「兩年多前日遙皇城動亂,大皇子不知所蹤,傳言二皇子已然病逝,最終三皇子率軍平定內亂,登基為王。」納蘭真輕聲開口,語氣柔和。「但事實上,死的是大皇子,他身上的也不是病,是毒……宰相同時將毒下在你們身上,反正你倆一胞雙生,相貌極其相似,可他沒想到大皇子不堪折磨竟想出李代桃僵的法子,將你囚禁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慕容夜焚不希望歐陽子瞻知道這些,一口打斷他的話……不是這樣的,原本……不該是這樣的!哥哥明明對他很好,若非宰相陰險毒辣……他才不會出此下策,將自己以大皇子身分關在皇子府中……
「大皇子的死是意外……宰相知道我們在凝香樓有一面之緣,雖說無其他交集,仍怕你不聽話,於是想更進一步控制你,這才出了今晚的事……對嗎?」納蘭真再問。
他怎麼知道的?!……慕容夜焚緊緊抿住唇,盡力裝出一臉平靜的模樣。
「宰相想篡位,打算以先帝大皇子的身分將你拱上皇位……」納蘭真繼續說道。「城外挖出的石碑便是預警,意在告訴你,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他許你多活了這些年,如今便該還他一二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事實根本不是這樣……」他終於抬頭直視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你的猜測純屬無稽之談。」
心跳極快,表情卻異常平靜,慕容夜焚不用看都知道一旁的歐陽子瞻臉色肯定極差。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永遠都不知道這些事,就當自己死了……
這幾年待在凝香樓唯一的念想,不過就是想在他面前親手彈奏那首曲子……如今已然夢想成真,這些勾心鬥角明爭暗鬥,即便他知道了……又有何意義呢?
納蘭真默默得到想要的答案,也就不再進逼,話鋒一轉,反倒說起了八卦:「我還聽說,這幾年凝香樓樓主慕容暖對你青眼有加,一改只收女琴師的規矩,破天荒收了你為弟子,日遙人人都誇你們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不許汙衊我師父!」慕容夜焚生氣了。
「喔?我說了這麼多人,惟有聽見『慕容暖』三字反應如此劇烈……難道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納蘭真淡淡地。
「胡說,別信他!」慕容夜焚轉向歐陽子瞻,神情反而添了些緊張。
「好了,時間有限,不逗你了。」納蘭真側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好友。子瞻,他身上的毒你可能解?
可以,但若要根除,得回狼族。歐陽子瞻沒好氣道:畢竟有些藥材沒備在手邊,日遙這兒也拿不到。
那就將他打包帶回狼族,今晚讓他好好待在此處不要亂走動……今天事發突然,那瓶藥不在我身上,我把藥交給容若,你藉口跟她核對禮品清單,取回來先替他易容,再送個信給凝香樓樓主,其餘事情我來處理。
是。他對納蘭真行了一個禮,後者又瞬間消失了蹤跡。
慕容夜焚一時間有些懵,不明白為什麼納蘭真突然出現,才說了幾句話,又突然消失……自己是否漏掉了什麼?
房間裡突然安靜下來,兩個人互相對視了幾秒,還是慕容夜焚先轉開了視線。
看在歐陽子瞻眼裡,這完全就是心虛的表現。想起剛剛王最後說的話,不由得還是往心裡去了。
難道……「你與慕容暖……」是真的?
「不是!我們沒有!她、她只是我師父……」慕容夜焚有點慌張,就怕對方相信納蘭真而不信自己。「她說,若我想學『無雙』,就得拜她為師……所以、所以……」他突然說不下去了。
『無雙』。歐陽子瞻想起來了,許久之前關於那位『歌姬』的傳說,據說『無雙』就是她親自譜的曲,在眾多悅華琴曲中,也只有這首,帶著一點輕淺的懷念……不過是兒時戲言,卻原來……他也還記得。
歐陽子瞻感覺心裡一暖,對於那許多隱瞞,好像也不那麼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