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女孩漫無目的地走在公路上,魂不守舍。她只是盯著柏油路,行屍走肉,讓公路引導她的去向。
顯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也不會有人去報導了。她想。
在這個過程中,卡爾試圖叫喚花園,卻被她給靜音了。此舉激怒了卡爾,因為這麼做很可能觸犯叛國罪。花園知道她不能持續如此,等她步上陡峭的木階時才提高音量。
「喂!」卡爾的呼喚聲忽然傳來。
女孩毫不驚訝。她爬上帆船鼻大草原,迎面而來的強風使她搖搖欲墜,就連草地也被整平了。
「花園,面對我,現在!」
花園身後的芒草原裡,站著一名萎靡的男人。有人說,他像穿軍服的席尼墨菲。一個失去什麼的幽靈。
「妳知道要是沒有幫妳屏蔽的話下場會怎麼樣?」
女孩看著下坡的卡爾,然後回頭走向草原的盡頭。在斷崖處,她看見底下被沖刷的礁岩,真的和阿妮所說的一樣,由海浪雕刻出木炭的紋路。而遠方的海上有座小島,名叫哈巴狗,但花園總覺得它更像臘腸狗。
「回答我,妳是孩子嗎?」
卡爾的聲音被海風蓋過一些,語氣聽起來有些狼狽,但沒有失去軍人的威嚴。
「不是。」
「那妳的問題不是在滿足妳的好奇心嗎?」
「不是。」花園看著腳下的懸崖,機械式的回答:「我的一切問題都是為了製造有效的回報。」
「妳聰明絕頂,在此之前手刃多少分離主義者,現在變成自作聰明,一個人都解決不了。」
花園沒法反駁。
「那麼妳告訴我,他們是哪種人?」
「精靈,住在精靈島。」
「為什麼這麼描述他們?」
「因為他們用的文字是錯誤的,而且充滿不切實際的幻想。」
「是的,現在妳懂了嗎?一個蒙昧的人也能擁有『理想』,一個蒙昧的人還需要捏造信仰來生存,否則他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卡爾攤開雙臂,對著上坡的背影問:「花園,請告訴我,一個人是否能用謊言來洗腦自己,並將謊言認知成事實?」
花園聽了,又點頭了。她從餘暉中回頭,凝視著卡爾回答:「可以。」她舉一反三解釋:「馬可.奧里略說,我們聽到的一切都是意見,不是事實;我們看到的一切都是觀點,不是真理。」
「沒錯!正因如此,當他們想要有自己國土的時候,他們就竄改歷史,並自詡新的國族。當妳戳破他們的世界,他們當然會為自己憑空創造的理想哭泣,妳得學會不被他們的悲痛感化,那是妳身為『社會民主人』與一般人的區別,妳能夠不為情緒所利用,因此能夠認清現實的是妳,不是他們。」
是的,社會民主人,那是黨宣布進入宇宙時代所發表的概念;能代表地球人的,是有民主社會主義素養的人。
「今天幹事發現妳在汲取謊言,要我幫助妳屏蔽洗腦的話語,妳得心裡有數。」
花園沉默了半晌。回答:「好。」
「事後我會將這段補教上傳給幹事,以證明妳沒有迷失。」
花園看了一下語音頻道,卡爾是在副頻道與她對話。童子軍的幹事不會直接收聽這個頻道的內容。她望向卡爾,發現男人已經消失了。
花園回頭走下坡,那裡有一座碉堡,處在邊崖之上。聽說以前違背軍令的人會被關進碉堡,直到徹底發瘋。她走進陰暗的碉堡內,環抱雙腿坐在封閉的角落裡,只是抬頭看了一下碉堡外的景色……至少,睡美人岩在那裡,可以看著它入睡實在太好了。
自從她加入革命社的那天起,她便跟著其他人一起上公民課,所以她總是得保持自我審查。每當她謊稱自己從何而來時,人們就腦補她的過去,認為她肯定和他們相似,像阿妮說的那樣。
但我和他們不同,對吧?
所以她很害怕再次見到人群,鄰居、同學以及朋友。一切讓她感到內疚的事物。
「我希望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她將臉埋入膝蓋,將自己徹底孤立。
就像她一直都希望能夠向任何人坦白心聲,但一直都有人要求她不許說出來,甚至寫下。所以那些言語變成了眼淚。
她不曉得,目睹一個人自盡,自己是不是也受到了創傷?
讓海風抹去她的聽覺,這樣她才能做白日夢;讓雨水取代淚水,這
樣他們才不會責罵她。
哽咽是一種傷痕嗎?花園,忘卻它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