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輯—梅艷芳【With】2002/紀念梅艷芳離開20載

現在是2023年底，轉眼間，梅艷芳也離開我們20個年頭了。

前不久，錄了一集Podcast，被問到一題：在梅艷芳的歌曲中，你最喜歡的是哪一首歌？關於這一題的答案，我當然可以從梅艷芳歌單中，隨便回答一首歌，都是經典歌曲，但是在當下，我腦袋浮現的是「芳華絕代亂世佳人+路人甲乙」，這是出自2002年梅艷芳生前最後一張專輯【With】的最後一首歌及隱藏歌曲。

現在回頭再聽梅艷芳2002年出版的這張專輯，感觸特別地深。當年寫這張專輯樂評文章時，以為這是一張紀念梅艷芳出道20週年的專輯，或是「梅艷芳與她的好友們」的專輯，裡面找來11位香港最紅的歌手合唱，包括譚詠麟、張國榮、張學友、劉德華、王菲、林憶蓮、鄭秀文、黃耀明、陳慧琳等，台前幕後人員名單一字排開，根本就是香港樂壇最強火力展示會；等到隔年12月，梅艷芳離開我們，才驚覺，原來這張專輯是梅艷芳特地為香港留下的音樂遺產，標記著21世紀初香港樂壇燦爛火花，更是這群好友，不顧代價酬勞的為梅艷芳加油打氣用的一場音樂饗宴。

(舊文)之所以前頭提到的「芳華絕代亂世佳人」，這是專輯裡的點題作品；在配合各個歌手調整出不同風味的11首單曲，梅豔芳在專輯最後，從與張國榮合唱的「芳華絕代」的低吟，搭上Euro-Beat的節奏，不同於兩人開場的合唱，璀璨豔麗、氣派萬千的一如當年她在歌壇上不可一世的氣勢，那個妖女、壞女孩嚷著要將冰山劈開，如花、川島芳子的天姿國色，天生就該迷惑眾生，『銀河艷星　單人匹馬　勝過漫天煙花』。漸漸的，隱藏的Track 13出現著延續的節拍，宛如走進九十年代的梅豔芳，漸漸地衰微，漸漸地疲軟，在重覆之間，宛似強留過往風光，縱有火花時刻，也已是白浪獨舟，時不我予的悲劇色彩逐漸上染……直到第14首的2分45秒處，「路人甲乙」的獨唱版，梅豔芳的清唱出現，繁華盡處竟是寂寞，卸下一身彩妝顏色，獨坐一角的悲涼悽哀，昨日光榮的巨星，今日只不過是個沒人注意的龍套路人，五光十色的光輝舞台，不過就是一場美夢…

對白　沒有

結局　沒有

運氣　最終有沒有

我名字沒有

我名字毋須有　怎麼連配樂

也沒有

時隔20年，每每看到或聽到梅艷芳在2003年最後演唱會上，唱著「夕陽之歌」，都會潸然淚下；最後那聲再見，不是生離，而是死別，在死神面前，勇敢地用自己剩餘的生命，揮手道別、轉身下台。20年來，我還在聽梅艷芳…她的電影跟音樂，我還是反覆觀看聆聽，隨著時代演進，產生新的感悟，有著新的力量。不只是梅艷芳，張國榮也是，還有我們青春回憶裡的許多電影音樂藝術作品都是，雖然顏色褪掉了，淡掉了，都還是很珍貴的存在著。

(即使強拖病體，中氣不足，但還是每次看每次掉眼淚。夕陽無限，無奈只一息間燦爛，不只是梅艷芳、香港，也是聽歌的我自己。)

翻開好久沒去的Blog，找出這篇寫在2002年八月的文章，我後悔自己寫早了，現在重新再寫，當然不是這個樣子。權充紀念，原來我聽梅艷芳也快40個年頭了。

==我是分隔線==

芳華絕代誰的名

專輯名稱--【With】

藝人—梅艷芳

若說國語歌壇誰能有Diva地位，梅艷芳應該是考慮名單中最接近的人，縱橫歌壇20年，從一個相貌身材平庸的歌織女，到今日歌壇佔有一席之地的天后大姊大，歷經幾度浮沉，從八十年代絢爛的娛樂高峰，到新世紀的真女人形象，或許過了巔峰時期，歌壇女王也已不是她，但是從這張20周年的紀念專輯【With】，梅艷芳還是梅艷芳，我很樂意能聽到這樣一張有著明顯時代印記的專輯。

20週年，在華語歌壇汰換速度如此快速的今天，對許多歌手來說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作為一張紀念專輯，梅艷芳沒有祭出精選輯來乎攏聽歌的人，相反的，梅艷芳邀請了現今香港歌壇許多舉足輕重的歌手來與她共唱，一字排開的合唱陣容，也不翻唱梅艷芳的過去金曲，而是做了張全新專輯，收錄的歌曲或許有優有劣，但是這樣的企劃誠意就先讓人心悅誠服。

(張國榮和梅艷芳唯一一次現場演唱「芳華絕代」，無論什麼時候看，都驚人地可以，怎麼可以人歌合一到這個程度。這個時代再也沒有的人與歌。)

若要說這張專輯的菁華所在，絕對首推阿梅與哥哥張國榮合唱的「芳華絕代」。梅艷芳與張國榮這次是第二次合唱，當年兩人初出道時，在華星唱片時期就合唱過「緣份」，那時兩人的聲音飽滿卻青澀，其間反而在電影【胭脂扣】及【金枝玉葉2】裡，擦撞出漂亮火花，現在兩人再度合作，或許聲音不復當年漂亮，但是20年來的藝壇歷練，讓這首一代名伶的味道唱得霸氣十足。張國榮是男人女相，相對的梅艷芳是女生男相，兩人角色可陰可陽，在這首電子音樂的氛圍搭配管弦樂器的大氣度歌曲中，那句『天姿國色　不可一世』的孤絕傲氣唱得不作第二人想，放眼歌壇，也只有「如花+十二少」夠資格唱出這樣的絕世風情。

(譚詠麟和梅艷芳合作專輯中最具實驗性的「路人甲乙」)

在娛樂事業最輝煌的八十年代，香港歌壇在許冠傑退位後緊接而來的「譚張梅」時代，三人地位可是並駕其驅，邀請了哥哥檯轎，怎麼能冷落校長譚詠麟？將現在最流行的電音編入了張梅的合唱，譚詠麟卻擔起了整張專輯最具實驗性的「路人甲乙」。對這首重量級合唱的歌曲，編曲蔡一智匠心獨具，與李端嫻＠人山人海大玩起蒙太奇遊戲，從武俠電影接到古惑仔，從四十年代言情電影跳到繁華後的落沒，最後一句『連個配樂都沒有』的龍套小角悲哀，讓兩位身兼影帝后身份的大哥大姐唱來，彷彿看盡多年來影壇風霜，別有一番蒼涼滋味(這首歌的精彩還不只如此，容後再敘)。

聽著梅艷芳的這張專輯，彷彿將這20年來的流行歌壇巡了一次禮。在九十年代初，延續「譚張梅」勢力的莫過於四大天王的接棒，這次梅艷芳就邀來了四大天王中的張學友與劉德華合唱。張學友的唱歌是無庸智疑的，在這張充滿不同色彩的專輯中，梅豔芳與張學友合唱的「相愛很難」就很傳統，這首電影【男人四十】的主題曲，雖然中規中矩，但在兩大唱將的應和下，加上商業保證的陳輝揚及林夕曲詞，這首男女對唱曲，象徵著傳統不變的情懷，也為後生小輩們做做男女對唱的示範。

劉德華與梅艷芳的私交很好，本就是眾所周知的事，與張學友合唱的「相愛很難」是電影【男人四十】的主題曲，與劉德華的合唱也比照辦理，「彈談琴跳跳舞」就是電影【愛君如夢】的主題曲。劉德華的歌唱事業是努力得來的，在這首探戈舞曲裡，兩人的情誼就像林夕歌詞所寫『沒有玄機，只想比比誰驚天地，就算纏著兩臂，友誼第一，別競技』，唱功沒什麼好比，即使之前因拍戲傳出兩人不合的八卦，也能一笑泯恩仇，好友不過就是如此吧！

(比起「兩個女人」，我更喜歡梅艷芳和林憶蓮合作的「明星」。)

在邀來的客座名單中，聽說林憶蓮的入選是最後定案，在葉蒨文缺席的情況下，林憶蓮的出現就成了九十年代初的女歌手代表。想當年林憶蓮出道時，就被視為梅艷芳的勁敵，林憶蓮的可動可靜，舞台唱功與個人魅力都有繼承梅艷芳的氣勢，兩派歌迷也互稱『林病』、『梅毒』，沒想到十年後，竟能同台競技，這首「兩個女人」拉攏了兩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天后，卻在抒情曲調中，表現了令人驚喜的唱功。這首葉德嫻和劉天蘭的舊作，描寫愛上同一個男人的妻子與情婦間心聲，林憶蓮的高音與梅艷芳的低音竟如此合拍，若說這首歌擺在十年前合唱，絕不會有如此的化學反應，在林憶蓮愛情路上苦盡甘來及梅艷芳看盡情路風霜後，兩人詮釋起的這首歌，將一首互怨的歌曲轉成兩個女人的對話，別有一番風味。

(梅艷芳和王菲合作的「花生騷」。)

王菲若不特立獨行，那就不是王菲了，可是若梅艷芳就這樣腿軟，那也不是梅艷芳了，在這首「花生騷」中，描寫著Fashion show裡的情景。在北京管弦樂團的序幕開場後，梅艷芳踏著breakbeat、trip-hop電音節拍搖曳生姿，隨後王菲主導旋律飄然出場，一剛一柔，一高一低，在林夕的巧手揮舞下，金魚缸與動物園的巧喻，看與被看角色的互換，道盡王菲在掌聲下的無奈逃避與梅艷芳在20年滄桑後的恬淡對比。

這些年來歌壇的陰盛陽衰已成定局，算算香港樂壇的天后級人物，似乎也只有梅艷芳有這個號召力，能將鄭秀文與陳慧琳拉攏在一塊，梅艷芳在分別與兩人的對唱中，充份發揮了老大姐的風範。與陳慧琳合唱的「夏娃夏娃」，不僅找來一手打造陳慧琳天后版圖的雷頌德，周耀輝的詞更讓兩位姐妹發揮嬌媚本性，『夢露夢斷 黛玉捧心 任白長全 梁祝犧牲』、『題目太大 就算天國 沒有亞當 有兩個夏娃』，若要解讀這樣的姐妹情誼為女同志戀情的偷渡，也未嘗不可。而在與鄭秀文合唱的「單身女人」中，更放下身段配合著唱著這樣一首很Sammi式的都會女子單曲，這首「終生美麗」的姐妹作，描寫單身女人聊天心事的內容，簡直像是天后傳承錄，輕鬆無負擔。

(梅艷芳與黃耀明合作的「約會」。)

這些年男歌手的勢微，擺得上檯面的，梅艷芳找來了愛徒許志安與蘇永康，分唱「先慌夜談」與「兩粒糖」，可惜這麼一唱，真得是唱不出氣勢來，即使許志安已非昔日吳下阿蒙，蘇永康的實力也非泛泛，但是今非昔比的喟歎還是不時出現，甚至還有為何不找陳奕迅之感，不見前面老將們的火花。不過在這張專輯中，卻出現了一個很另人驚奇的名字—黃耀明，這次的合作以網戀見面為題材，這已脫離梅艷芳的形象甚遠，電音鋪陳的編曲裡，黃耀明Vocal的飄與梅艷芳Vocal 的穩恰成明顯對比，這首「約會」，有其意外處。

【With】專輯作為梅艷芳20周年的代表作，若只是前述這些還不足過癮，整張專輯的壓軸作品「芳華絕代亂世佳人」才是足以說明梅艷芳得以傲然的主因。在之前配合各個歌手調整出不同風味的11首單曲，梅艷芳在最後這首裡先是以與張國榮合唱的「芳華絕代」的低吟，搭上Euro-Beat的節奏，不同於兩人開場的合唱，璀璨豔麗、氣派萬千的一如當年她在歌壇上不可一世的氣勢，那個妖女、壞女孩嚷著要將冰山劈開，如花、川島芳子的天姿國色，天生就該迷惑眾生，『銀河艷星　單人匹馬　勝過漫天煙花』。漸漸的，隱藏的Track 13出現著延續的節拍，宛如走進九十年代的梅艷芳，漸漸地衰微，漸漸地疲軟，副歌與tempo的重覆，宛似強留過往風光，縱有火花時刻，也已是白浪獨舟，時不我予的悲劇色彩逐漸上染…….直到第14首的2分45秒處，「路人甲乙」的獨唱版，梅艷芳的清唱出現，繁華盡處竟是寂寞，卸下一身彩妝顏色，獨坐一角的悲涼悽哀，昨日光榮的巨星，今日只不過是個沒人注意的龍套路人，五光十色的光輝舞台，不過就是一場美夢…。

就是這曲終人散時的餘韻，紀錄了2002年的香港樂壇，也證明了梅艷芳出道20年的功力，更成就了這張足以代表一個歌手20年紀錄的專輯。

(寫於200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