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香閣。
在湄鎮中,沒去過花街,但肯定也聽過添香閣的大名。
這添香閣,在湄鎮可說是古老悠久、盛名遠播,而為何可以如此屹立不搖,這一直是少有人知的事。
然,雲璃是知道這其中關鍵的。
所有被賣進閣裡的姑娘皆明碼標價,每年漲多少銀兩,各自皆會知道。
想贖身者,可以自行評斷是否有能力,看是純以技藝贖身、或是賣身贖身。
當閣裡的姑娘私下所存之錢財,高於添香閣現任最高掌事者時,便可買下添香閣掌事者之權,成為添香閣新任掌事者,如此周而復始。
如現任掌事者不幸身逝,便由現存銀兩最高者,掌握添香閣掌事。
若出現了現銀無法分上下的情形,便由閣內的姑娘們推選適任者掌事。
接任添香閣掌事者,便被稱為紅袖,因而添香閣的紅袖姑娘,每代不同外、也會一直傳承下去。
正因添香閣有如此特殊的傳統,待在添香閣的姑娘,多是過得比其他青樓女子還好上許多。
不過她們吃過的苦,可一點也不比其他女子少。
所以即便她們各個日子都有好轉,卻也多會照拂後頭來的姑娘。
而現任的紅袖姑娘,雲璃初遇她時,便知她出於武林,然為何流落至青樓,雲璃並不清楚。
只知她與曾經的花舞,兩人來往密切,感情甚好,可惜花舞最終結局悽慘。
花舞擅舞,尤其創作出了許多獨門之舞,其中尤以其名為名的花舞,最為奇特且變化多端。
可惜花舞喜愛上了一位郎君,願為那郎君付出一切,卻不想遭那郎君背叛,狠心殺了花舞,花舞從此殞落。
雲璃對這事,內心一直為花舞感到難過不值,偏偏這一切又無可奈何。
尤其花舞的舞還被上官燕奪了去,變成了上官燕所作,這一切名頭都屬於了上官燕。
從那之後起,雲璃對添香閣也暗中幫助許多,目的便是希望添香閣的女子都能好好活下去。
而她與紅袖之間,也因為她對添香閣的挹注,紅袖與她關係也好著。
每當織錦閣有不錯的新貨時,她也沒忘了添香閣的份。
因此比起泮城的貴女,人們更熱衷於津津樂道添香閣姑娘的穿著打扮。
從這件事中,也能看出紅袖對待織錦閣的態度與重視。
想到織錦閣,雲璃眼神又黯然下來。
也不知琉璃商行現下如何?
那些在商行內工作的女子,不知有沒有遇上甚麼刁難?
現下正是冬季,之後嚴寒,也不知她們有沒有足夠的木炭?
還有那些棉布,正是時節,也不知存貨銷得如何?
她一愣,苦笑。
這些...與她還有甚麼關係呢?
她甚麼都不是了......
想著自己不知未來將何去何從,雲璃嘆了口氣,在心底為自己默哀。
皇子們身邊的女子,縱使是最低等的侍妾通房,即便無名無份,都是處子之身獻身。他本就在乎她的初次,如今,她失了初次予他的資格,他想遠離她、與她疏離、與她斷絕,那都是極為正常的事。
更甚,這還是在他回宮前發生的事,他肯定內心耿耿於懷,不管是為她難過傷心也好、羞憤恨怒也罷,他身為皇子,有他的驕傲、有他的堅持、有他的義務、有他的責任,失了貞的她,他果斷放棄,那也是理所當然。
真的愛她又如何?
男子多數重貞節,尤其皇家子弟,不容許半分不貞不潔,他沒有當下馬上把她趕出雲府,都算是顧了情面。
只是...為何會發生這種事...
雲璃仔細回想著,事發當時在她暈去之前,究竟是如何。
仔細回想,對應著紅袖與墨瓇的對話,她試圖理順目前所知的狀況。
她出事時,隱隱約約好似聽到了一名女子的聲音,好似還有另外兩人。但她實在是沒有再多的記憶了。
實在有點奇怪...
她很清楚她是被人敲了後頸而暈的,對方下手力道不算輕,感覺是個男子,但她實在不知道自己犯到了誰...
也或許...又是她那好姐姐的手筆。
可也奇怪,她那姐姐根本不可能知道她的事情與蹤跡,尤其若非她落單,計畫也根本不可能成功。
總有一種,那一日,從頭到尾都是陰謀計策的感覺。但她卻如此無力、如此...卑微。
奇怪的是,那日跟在她身邊的墨䰨目前下落不明,反而杜瑛跟什姑兒,還先於暗衛們知道了她的所在之處。
連暗衛們都一時無法查到的事,杜瑛跟什姑兒又是怎麼知曉得?
暗衛們照理來說,動作可是迅速敏捷的,卻又偏偏為何跟著她的墨䰨也出了事?
而她與墨䰨出了事,為何其他暗衛沒有馬上得到消息?
甚至現在其他暗衛還找不著那墨䰨的下落?
皇龍耀身邊沒有閒人,云傲山莊內更沒有無用之人。
她不敢說自己有多重要,但...她出了這番事,居然沒有任何暗衛知道源由嗎?
太多謎團,讓她實在頭疼不已。
什姑兒與杜瑛肯定是最著急找她得,但只要前頭沒找著,依照杜瑛的個性,她不會做無意義的事,肯定會回雲府,慢慢尋找其他蛛絲馬跡。
而杜瑛這麼聰明厲害,肯定會探查到些什麼吧...?
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振作起來。
事已發生,無可挽回,她只能努力向前走下去...
只是她接下來究竟該何去何從?
跟著殷萍回去,然後呢?
她總不可能一直靠著殷萍他們,這樣會給人增添麻煩,她還是得想想自己到底該如何是好。
她一直以來都羨慕極了那些武林女子。
遊走在江湖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有著高超武功能護身保己、甚至救人一命,這些,她一直以來都很嚮往,只可惜自己沒有這般本事,連要顧好自己都困難。
她...真的沒有甚麼能拿得出手的長處。
翻看了看自己床頭邊的包袱,除了荊布衣、粗麻裙跟幾張銀票,她還真是一無所有。
她突然想起萍跟她說,她家中所在之地。
歙縣、同濟鎮。
歙縣說來算是落英國主要糧倉之一,農作物多樣豐富,四季極為分明。
偏偏這樣的一個地方,居住的人卻並不算多,因為多是農耕之人,地廣人稀也是常見之態。
歙縣上最大的地方便是同濟鎮。出了同濟鎮,去哪兒都是偏僻荒涼,因而這些農耕之人,日子雖過得去,餓不著卻也富不了。
許多農村鄉下之地多對女子看不起,僅將女子作為傳宗接代的工具,即使女子再優秀,然力氣不足始終是硬傷。
相較起來,生於農村的男子較為吃香的多,即便需要做上體力活,但只要認真努力有拼勁,去到同濟鎮,至少也能賺的了不少銀兩。
尤其是家中有廣大肥沃農地、能耕種許多作物的農戶,定時將作物帶去同濟鎮上兜售販賣,也能過上舒坦日子。
農村女子,卻是極為困苦可憐的。
不論是原生於農村者、或是嫁來農村者,若是不幸待於困苦貧瘠農地之戶,最終走向不外乎幾種。
典妻、典妻婚、妻妓、孕女。
典妻;將自己的妻子典當租借他人,予人懷孕生子。而典妻契約成立後,租借者便會與典妻成典妻婚;待典妻誕下租借者的孩子後,典妻便需回到原出借家庭。
妻妓;將妻子作為生意的一種手段,強行讓妻子接客賺取銀兩。
孕女;孕女在祈天國較為常見,因祈天對孕女較為重視,然在落英國內,農村或偏郊區的未婚女子,皆有可能被自家親人租借給他人生育,待誕下他人家中嬰孩,又可能再被繼續租借出去,如此循環,直到孕女難產而亡、或是年齡漸大,只能成為窯子裡的妓女。
在偏郊疾苦之地,女子能平安順理長大成年,多是極其不易,因而擁有妻子的,多半都會典妻、或是強迫妻子做妻妓。
最可憐的是,女子死後,也不被輕易放過。
冥婚。
男子數量多於女子後,即便有了典妻或孕女生下後代,早逝男子也有冥婚需求,因而搶奪女子屍身的人家也不在少數。
甚至會有事先打探好瀕死的貌美女子,男方直接先下訂金,待女子斷氣後,直接送到男子家中結餘款項。
其中也不乏還活著的男性,藉由冥婚沖洗改運,甚至後頭發家了,也不影響再娶妻續弦。
雲璃想著這些女子,內心一陣沉重。
她突然覺得,自己如今,也沒有那麼的不好......
雖在倫理上犯了事,但...終究不似那些女子這般不易淒苦。
殷萍能被她母親獨自養育至今,便能說明殷萍的母親也是個厲害的,尤其殷萍還有個弟弟,一個女人能在那樣惡劣的條件下,養育成功姐弟兩人,實在不容易。
雲璃想了想,究竟該如何幫助這些女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