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假回到鄕下,下午時分漫步在山間的小路上總是有種說不出的愜意,尤其即將入冬的天氣,涼風徐徐,穿著薄外套坐在路邊供人休憩的椅子上,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
靠著椅背,感受著四周風吹草動、蟲嗚鳥叫的動靜,不知不覺就好像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態;恍惚間我好像可以看到天快黑了,想起入夜後山上的路燈總是閃爍昏暗,我想睜開雙眼卻又覺得眼皮有如千斤重,就這樣在不停的自我掙扎時,我卻突然發現四周非常安靜,有如一片死寂。
即使天黑了,風聲不會停止,樹林裡動物發出的聲音不會停止,三三兩兩來回的摩托車聲音不會停止;不對勁,非常的不對勁,我心裡告訴我自己,快點起來回家。終於,我使勁的睜開雙眼,但印入眼簾的一幕讓我瞬間一股涼意從腳底貫穿我的腦袋。
有人以極近的距離看著我,近到我無法看清他的樣子,只感覺那是一雙非常黑非常黑的眼珠,我幾乎感覺到他的鼻子快碰到我的臉;我想尖叫但卻喊不出聲,我覺得我應該是醒了,但不知為何手腳卻無法動彈;我看著他慢慢,慢慢的後退,才發現那應該是個女人,一個光頭臉上帶著微笑的女人,她有著蒼白的臉孔和紅豔的嘴唇,笑的不露齒但弧度卻極大,幾乎是快裂到耳根處;雖然是笑著,但比常人還大上兩倍的雙眼卻沒有任何的笑意,她就這樣死死的盯著我看,一動也不動。
突然間她又朝著我走過來,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全身都在抗拒她的接近,但還是阻止不了她的靠近並拉起我的手腕,瞬間我感受到了濕滑且冰涼觸覺,就像是被蛇纏繞的感覺,我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死命的想要掙脫她的手但卻全身無力,她輕松的以半拉半拖的方式拖著我走向路邊的樹林裡,我不知道她是什麼,也不知道她想幹嘛,但是越過那片小樹林再過去便是懸崖,此時的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絕望與恐懼。
我心裡默念著各種佛號,滿天神佛希望誰可以來救救我,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意念,低下頭來看著我,一直微笑的唇充滿惡意的露出了她的尖齒與喉嚨,近距離下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有數不清的長蟲在她的齒縫與舌頭喉嚨間鑽動,我真希望在此刻可以立馬昏厥過去,可惜我的意識卻非常清醒,只能眼睜睜的盯著她看,無法掙脫也無法閉上。
突然我聽到不遠處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伴隨著敲擊地面的聲響,我努力的轉動脖子回頭看,淚眼模糊的我看到一位老太太杵著拐杖緩緩的朝我們走過來,我不知道該讓她快走還是希望她能救救我,但無論如何我都發不了聲音,只能看著她慢慢靠近;隨著老太太愈走愈近,熟悉又陌生的臉龐讓我使勁的朝她搖頭;那是看著我長大的鄰居奶奶李婆婆,每次當我調皮搗蛋或是考試不及格被媽媽拿著皮帶追打時,我總是會躲到李婆婆家裡,她會用那瘦弱的肩膀幫我擋住已化為暴龍的媽媽,然後笑呵呵的摸著我的頭讓我要乖要聽話,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慈祥生動笑容終究化做記憶,永遠停在我國三的那年。
那女人依舊拖著我往樹林裡接近,而李婆婆不急不緩的走到我們身邊,然後舉起長年伴隨她的拐杖,用力的敲在那隻抓著我不放的手上,隨著刺耳的尖叫聲響起,我感到手腕一鬆,人也跟著有了力氣,我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胡亂的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像小時候一樣躲到了李婆婆身後;我看到那始終帶著恐怖微笑的女人,此時臉上已充滿憤怒,異常大的雙眼正惡狠狠的看著李婆婆,佈滿血絲的眼球也好像隨時要掉出來一樣,但李婆婆毫不畏懼,她用力的蹬了一下她的拐杖,我可以感覺那女人的臉僵了一下後開始慢慢的後退,直到退入樹林裡然後消失不見。
李婆婆轉身看著我,帶著她一貫溫和慈祥的笑容,我想起國三那年突然來的噩耗,李婆婆在散步前往後山的菜園時突發意外,在路邊跌倒撞到頭而往生,第一次面對生死的我,那時是哭的稀裡嘩啦無法接受;原以為永遠不會再見到的笑容此時就在我面前,婆婆輕輕拍了拍我的頭,告訴我天黑了,要乖乖的快點回家,不要讓家裡人擔心,我想抓住那雙記憶裡溫暖的手,但突然一陣風吹過,我徹底清醒過來。
坐在椅子上我大口喘著氣,看著四周開始昏暗的天色及再度出現的蟲嗚鳥叫聲,頭頂依稀還留有李婆婆輕撫溫暖的感覺,一瞬間我竟分不清那是夢還是現實,我舉起剛剛被拖往樹林的那隻手,刺眼的深紅色手指印還牢牢的附在手腕上,我立刻快步往下山的方向跑去,不敢在原處停留。
看了一下手錶的時間,下午五點四十五分,腦海裡猛然想到以前老人家講的,下午五點到七點是所謂的逢魔時刻,在這段天色漸暗,晝夜交錯的時間裡最容易遇到魔物或是遭逢災禍.邊跑邊掉淚的我已經無法想像若是剛才李婆婆沒有出現,我會是怎樣的下場,此時的我心中充滿對未知的恐懼與感恩,並牢牢記得以後下午五點到七點,我會乖乖的,不會再獨自一人停留在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