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碩士畢業的我,沒被尋覓穩定.理想「正職」的挑戰打擊,即使後來變形為八爪章魚般的「跑單幫.數位游牧」,大抵維持對「學術」理想的追蹤。
記得最初找工作的策略,是大海撈針把能投的出版相關職缺投了,後來因緣際會當起外(部)編(輯)和NGO文字記者,在一本接一本中譯書稿和日、英原文書校對,一次次社會企業採訪撰稿的循環中忙得不可開交。
這段時期,身邊各種「親友、朋友」莫不帶著意味深長的眼光「了解」我。根據翻譯蒟蒻,他們視線裡的問句離不開:「沒有正職,因為能力不夠?」或「沒有保障和休假的工作職缺,會不會是假承攬真雇傭或『求職詐騙』?」
即使面臨各種長、短利箭從四面八方射來,我還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要出國留學,留時間做準備」的溫柔堅定答覆之。但說到底,其實沒把握能考上不錯的國外博士班,或是否有能力念完。只是有種感覺始終很強烈──「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雖然我的「革命」說穿了,只是讓自己身體心靈的原初性「不被統一」,但這其實不遠於「自己造路」。
「找路.造路」的日子,身邊同儕早累積多年財富與休假福利,並將之轉換為事業成敗與工作滿意度。但碩士畢業未滿兩年的我,只期盼暫時在藝術、文化、學術單位幫忙「共體時艱」,有新的「sense」,並期盼有一天或將走出嶄新的道路。
我甚至以為,接案編輯與採訪幾年後,或將長成以「刷名字.刷臉」維生之人,後來發現,人們除了稍微在意你的風格、外貌、能力,更在意你的出生、祖籍、爸爸爺爺指導教授的派系等背景。
其實面試你的人也想「升官發財」,除了期待你的表現,更期待「托你的福」走得更高更遠;而不是苦心拉拔你卻苦了自己。
總之,歷經各種「田野調查」,我發現自己「難被看見」,除了「沒背景」、沒有絕世美貌,更因為走的並非以口不遮言的爭議言論,或強勢又任性的形象刷流量的網紅路線。雖然對此有點失望,但想一想,此事似乎在碩班時就有點端倪。
當時在一個學術交流的場合,有位教授給過我小小「建議」。她用再日常不過的語氣跟我說:「有條件,去當model應該比較容易。」
忘了當時有沒有「謝謝」,但不管怎樣,比多數人再敏感一些的我是把這句話記下來了。我發現教授不是惡意,而是「似乎好心卻不懂我」。但這也讓「無法被認出」的靈魂徹底反省,究竟做錯了什麼?導致都考上指南山腳下的人文科學研究所了,人家還認為你「當模特兒更好」?我怎麼透露了這樣的「優勢」呢?
十多年前的台北都會,「模特兒」跟現在Youtuber用口才、形象賣產品不同;那時的「模特兒」接近「維多利亞的秘密、很女人的大長腿、鎖骨、豐滿胸型、淡妝濃抹、貴氣」,如此形象又多與「豪門、名媛、小模、名模、女明星、豪車」等富有又甩不開俗氣的名詞有關,形成某種極樂都會的「理想」人生劇本。
我只是好奇,為何學界「有位子的人」會嚮往與期待這樣的世界觀甚至如此「建議」年輕人?我以為所謂的「學者」,應該是像中研院語言學家李壬癸教授那樣每天一大早就在辦公室給同仁發信「打氣」才是。
總之,我並不認為「薪水」是讓我移步去服膺「極樂人生」劇本的原因,也不認為身而為人,有必要被月薪、年薪、職務名稱框限定義。
但想了半天又發現,教授這番「美言」等於把都會台北的主流價值觀直接在我眼前張開。換言之,都市人多不認為用裸露、引人遐思的文字、圖像賺取財富名聲有何不妥,甚至認為這麼做才該獲得「斗內」。我甚至發現,這之中甚至存在「先委身物化,幾年後再洗白成知性涵養、歷練女性」的女藝人養成套路。
透過我的翻譯蒟蒻,如此過程無異於「先打碎原初的自己(女孩)」,變成「他們想要的(女人)」。光是想像這種「潛規則」,就讓人作嘔。我認為不管你是誰,都不應該不放棄自己善良本來的樣子,不應去拆卸瓦解美好的「原初、異質」。
因為,這其實是最恐怖的自我破壞(self-sabotage)!
然而,在黑暗螫伏的都會潮流中,我又從普遍主流的(東亞異男)視線中感受到,若你不用「一點肉體、隱私」引人遐思──讓人看見你身上的「可能」,人家便覺得沒必要給你立場與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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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這些「主流的」晦暗與空虛還有冀求「極樂」的心理狀態後,我發覺「寂寞公路的壯遊」若要走下去,勢必需要不一樣的武器。不久,「編輯」的動詞出現在我的人生,雖然這項工作極花時間、薪水十分地不高貴,但有時又有如「隱形的翅膀」,讓你開展各種「介入」。
最初參加網路小說連載比賽前,我為自己的作品編輯,順利發揮得獎效果。後來才知道,很多作家、文學人都以此維生。這個有如「作家經紀人」的工作,不僅要直面作家文稿、(就事論事)討論文本或翻譯內容「合理、精采與否」,也要根據專業、直覺,給予翻譯者、作者、行銷堪用的建議與褒貶。
身為編輯,要用兼顧產品經理與藝文經紀的視角幫寫書人把關;因而寫書人必然慎選編輯.出版社,因為把文稿給不同編輯,等於會做出不同的書,做書的過程也像為初長成的小孩尋覓適合的衣服與角色設定一樣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