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從我父輩親戚那裡聽來的。
我父輩親戚那裡的村莊,曾極度富貴奢華。卻過數載便一貧如洗。直到現在那座村莊已宛若廢墟,寸草不生、杳無人跡。
事情發生在二十年前左右。
一日,了無生氣的尋常農村的道路上,突然長出了一朵神秘花卉。
這花莫約一朵荷花大,花瓣如層層輕縷薄紗,細透如白。直至夜晚,月光沐浴之下白花會散發幽幽銀光。
村里的人見著,無不嘖嘖稱奇。
當晚村中有智之士雲放翁--聽父輩說是考取了生員還舉人什麼的,反正當他看到了這花,便連聲驚呼。
「此乃不凋花。傳說此花收天地靈氣,日月沐浴,光彩更瑕。即便七七四十九日仍神采非凡。如此之物,怎會在此出現?」
經過雲放翁這麼一呼,看熱鬧的人更緊了。鄉下人們吃飽飯沒事閒著,各個都吆喝吃瓜子看花。
「依先生之見,這花怎當個得?」
人群之中跳出一個人,蓬頭垢面、圓珠細鼻的男人。名叫成不書,因總是遊手好閒髒亂不堪,且雙眼細如垢鼠,村裡人都叫他「鼠目」。
「這……」雲放翁仔細思量,「這花長開在這道路上。只要一個不慎便毀了這上古神物。」
「依老夫之見,這個當口應先將花移到安全之處,再做斟酌。」
「不成,不成。」成不書搖頭,「先生這話,可當真見識短淺之極。」
雲放翁拱手,「倒要請教高見。」
成不書跳到道路旁的一個突起小石上,「我聽城裡的人說啊,城裡的大官都喜歡這樣的玩物。他們很願意花大錢買這些東西。」成不書舉起右手,食指拇指不停回搓,「錢啊!各位鄉親們!有這個東西,咱們又何必在這裡挨家種田?」
說到錢,鄉親們突然鼓譟了起來。
「阿喲!這樣我就可以把我家那頭老牛給換了。」
「你還談牛啊?有了錢,咱就可像城裡人一樣,做那個什麼,喝卡肥?黑色的那個東西,聽說城裡人很喜歡喝呢。」
「有了錢,就可以給阿歡做嫁妝呢!」
你一言,他一語。突然之間大家群群圍起不凋花,說什麼也要當第一個拔花的人。
雲放翁大急,「不可!不可!萬萬不可!此乃上古之神物。我等應該要妥善保存。」
「放翁!你這可就不知道人間疾苦了。難道一朵花會比不上咱們的窮苦麼?」
「但也不是什麼東西都必須和錢扯上關係。」雲放翁道。
「難道眼前有發財機會,您就眼睜睜看著這機會跑掉?然後甘願做一輩子窮人麼?」聽到「窮」字,村里的人紛紛表示不平,「是啊!放翁您只會寫寫字,代筆家書。又哪知道務農人家的辛苦?」
雲放翁思索,如果論理則難平人。既然他們想要利,便轉念一想。說道:
「是。那老夫有一個建言。咱們先將這花移置安全處,細細保存。老夫在城裡也有幾個知交,老夫請他們來欣賞一番,再請他們向更多人介紹。如此一傳十,十傳百,來的人多了,願意花錢那自然是有。住宿、打尖,交通也是賺錢門道。如此既可以保著不凋花,也可以促進村里繁榮,豈不美哉?」
成不書雙眼瞪著雲放翁,「放翁,我聽說您城裡也安了家業吧?」
雲放翁啞然,「城裡安了家業?你說笑吧!老夫一清二窮的,哪可能在城裡安置家業?」
「原來如此!賊老頭想和城裡有錢人交關,把花轉到那裡去賣!」一個村民怒吼。
「胡說!胡說!」雲放翁越說,村民卻鼓譟起來。
「難怪!我想說放翁怎麼時常去城裡,原來是這樣!」
「原來老頭子心眼子這麼多!」
雲放翁慍道,「老夫有一說一!既沒有在城裡置產,更沒有心思將如此神物給賣咯。老夫只想安保此神物!」
「放翁你這不是想斷村裡人的財路麼!」成不書也拉高音量,「您忍心看著咱麼一輩子務農麼?」
「人本有命,順其自然而非細思那些身外錢財!」
「看啊!」成不書失聲大叫,「人本有命!各位鄉親。放翁說各位就是賤命!一輩子乖乖種田去吧!」
言盡於此,眾人爭相推擠拔花。那花說也奇怪,當真韌性至極。無論人怎麼拔扯,幽光璘璘,卻紋風不動。
更甚者,抄起農家器具、飛刀走石之物奔騰而出。眾人狂熱不止,只希望當第一個拔花之人。
雲放翁望著眾人激昂,瘋狂不止。只嘆息了一聲,無奈上古神物就此消失玉殞。當晚雲放翁就收拾行李,雲遊而去。
於後的故事也就是那樣了。花被誰拔,甚至被誰買的。那都已經無所謂。村子有多少人深受澤惠,那也是不可考的事了。只眾人狂熱已過,日常生活依舊。歲月穿隙之下,腐舊破敗的農村只更加垂敗。
只能感嘆,如此的神物就此消逝。我多麼希望能夠看一眼不凋花的真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