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此篇作品有謀殺、自殺、家暴、性侵等血腥劇情。是本人嘗試以「小說」此一體裁完成的「B級片」。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倪莉不斷道歉。
三樓鄰居是一個老伯伯,不肯輕易接受道歉,連續罵了十幾分鐘。
老伯伯說,自己的兒子要考試,白天讀書都得戴上一堆東西才能安靜讀書。但最近連晚上都吵,兒子耳塞、全罩式耳機都戴了,還是能聽到、感受到四樓的音樂震動。這讓老伯兒子睡不好,白天也沒辦法好好讀書了。
「......你們能安靜嗎?能嗎?」老伯氣憤不已,「他就要考試了!」
「對不起。」
因為上班時間不一定,阿茂跟倪莉都很少碰到鄰居。只是在租這間房子前,就聽房東說三樓有一個全職考生,對聲音很敏感。當然,他們倆人過往都一直很留意聲音。起床刷牙漱口需要小聲吐水、出門時大門必須輕輕帶上、走路下樓梯不能太快、洗澡不能太晚洗。
當然,這是在阿茂沉淪前會遵守的約定。開始酗酒後,阿茂在四樓喝酒,整天讓音響超越極限,播放超大聲的搖滾樂嘶吼聲,也難怪三樓鄰居會生氣。
老伯手指著倪莉,相當激動,噴得倪莉口罩上都是唾沫。「再有下一次,我就報警了!」
最後倪莉再三道歉後,才回到家裡。
客廳的燈沒關。
阿茂躺在矮桌旁的地面,發出響亮的鼾聲。
倪莉脫了口罩,想哭,卻又想笑。阿茂誤會了她,因為這孩子是突破了千萬份之一的微小可能性才來到世上。今夜的一聲聲「賤女人」,讓倪莉懷疑與阿茂曾經的愛情,真能回來嗎?
她摀住自己的嘴,像是小動物般低低嗚咽著,淚水無法停歇,靠在牆角哀切哭泣。倪莉跟阿茂發生關係的那天,阿茂承諾從此幸福快樂,倪莉還曾天真相信這句空話,靠著這句話撐過阿茂在家耍廢的每一天。
可是——
咚咚咚!
地板傳來三樓拿東西碰撞天花板的聲音。
「四樓的!」
「四樓的!」
「妳哭屁哭啊!發神經要哭多久!」年輕男子的聲音從三樓傳來,隔著地板有點悶悶的,但言詞卻是粗暴無比,「我他馬的想睡了!你他馬的屄!」
「兒子,冷靜點。」
倪莉聽到剛才鄰居老伯的聲音在勸阻。「冷靜啊,兒子!」
倪莉連忙噤聲。
但淚意止得住嗎?
倪莉只能戴上新口罩,抓了錢包、鑰匙就走,快步下樓,走入午夜的小巷。
她經過一盞盞路燈,拖著渾身疼痛的軀殼,盯著前面的倒影變短又變長,變深又變淺。走在路上,彷彿只要盯著影子的變化,就能不再想痛苦的事情。口罩濕潤了,圍巾也有水,黑夜戴著墨鏡也讓視線更加模糊。
她沒有流淚,但看到明亮的光源時突然難以呼吸。巷弄終究不長,她走到了巷口看的便利商店,肚子咕嚕咕嚕地叫了。於是進去買了個飯糰。
儘管口罩濕濕的,有點黏住她的鼻子,她還是不敢在光亮的地方脫口罩。
所以買完東西後,她又沿著巷子走回去,在路上脫了墨鏡與口罩,告訴自己要咀嚼,要吞嚥,才機械式地行走、吃東西。她不想吃,真的很痛,從四肢到頭都很痛,心也很痛。但肚子沒事,孩子沒事,她餓了代表孩子也餓了。不能讓孩子受傷。
但倪莉該怎麼辦?她該怎麼做?
而倪莉的媽媽,當初因為學長事件傷心了一次,父親死後更傷心欲絕亟欲隨父親離去。倪莉很害怕——孩子已經沒有外公了,若孩子也沒了外婆怎麼辦?
只是這樣子,哪裡有人可以依靠呢?
倪莉不知道。但走了一下下,倪莉早已走回樓下鐵門前,既然無處可去而明天要上班,倪莉也只能開了大門,進了公寓,躡手躡腳走過樓梯。
她已經盡可能放低音量了,只是當她經過三樓門前時,還是聽到三樓門內有人敲了門,「咚」地一聲。
所以她只能走得更慢了。
🚌🚌
被打的隔天,倪莉只能照常生活,假裝一切沒事。
前一夜回到家裡時,倪莉真的搬不動躺臥地面的阿茂。她怕三樓鄰居再度音量而崩潰,於是只能去拿瑜珈墊鋪在地面,又拿了床上的棉被,讓阿茂比較好睡。阿茂終究是她的摯愛,即便阿茂這樣打了她,她還是憐惜阿茂的傷痛。
她脫去外套、長袖,輕輕地到浴室用毛巾沾水洗臉洗手,不由得輕輕地抽了幾口氣。原來自己的臉上與手腳都滿是瘀青。擦澡後,她從冰庫拿出冰敷袋,用毛巾包著,冰敷臉頰。
坐在床邊,各種思緒在腦中奔騰著,每一種想法都讓她痛苦。而她拿起手機,點開了她很久沒用的社群。上班時,她說自己沒在用社群軟體,辦了個新帳號,專門工作用。但舊的帳號倪莉依舊記得,那時候讓她遍體鱗傷的舊帳號有著以前朋友的連絡資訊。出社會多少年了,而她早跟朋友斷絕聯絡了。不可能有人在乎她的。
倪莉也不清楚自己是先放了手機,還是打瞌睡讓冰敷袋掉在地上。醒來時,倪莉渾身疼痛,躺在床上的姿勢很怪。她依稀聽到樓下傳來「咚咚咚」地聲音,而手機正在地板上大聲歌唱。
時間已經六點了,倪莉得趕上七點的公車。她匆匆洗漱,忍著痛,換了長袖、長褲又換了個新口罩。到客廳時,倪莉看到阿茂正在沙發上打呼,應該是他半夜爬上去睡了。倪莉溫柔地坐在阿茂旁邊,輕輕搖著,「阿茂,阿茂。」
阿茂口齒不清,聲音不大,「無躍炒......偶尿睡要......(不要吵,我要睡覺)」
其實阿茂像是個孩子,平時有些反應很可愛。倪莉嘴角勾起笑容,卻馬上被臉頰上的疼痛喚醒現實。現實就是——阿茂打了倪莉。
而且阿茂嚴重誤會了倪莉。因為阿茂自己的無精症,他就誤會倪莉出軌。但事實絕非如此。自從洛莛學長的事件後,倪莉害怕男人,就連阿茂也是後來她做心理諮商才終於能發生性關係的。倪莉不可能出軌。
阿茂沒有醒來,不知道是裝睡或真的睡著。倪莉也只能留了紙條,再寫了封訊息。誤會沒有被解開,她走在樓梯時還是很難過。
下樓時,倪莉已經盡量小聲走路了,就連哭泣都不敢太大聲。但三樓鄰居在她經過後開了條門,在她背後說:「四樓的!快來!」
是那個年輕男生,也就是那個全職考生。
倪莉本來已經走到下面兩層樓了,真的很不想理三樓。
「四樓的!你他馬的給我過來!」
倪莉強忍不耐煩。是她理虧,是阿茂吵到鄰居。他們租不起其他地方,可能還是得繼續住這,那麼,鄰居的問題就該好好處理。
「我他馬的叫警察囉!」
「等等!」倪莉著急喚道,只得重新爬上樓梯。「我馬上過來。」
只是她重新上了三樓後,三樓的門就在她面前碰地重重關上。為了保險起見,她在門前問了:「請問有什麼事嗎?」
門內傳出年輕男生的笑聲,低沉的呵呵呵,聽來讓人毛骨悚然。
但倪莉怕得罪鄰居,還是按了門鈴。
三樓的男生不開門。
倪莉只好在門外喊著:「有什麼事嗎?」
隔著門,年輕男生暴怒,「他馬的白癡,安靜點啦!滾啦!」
要趕上班,倪莉沒跟三樓計較,但三樓讓她氣得渾身顫抖,氣著氣著,肚子又餓了,她只好去便利商店再吃一次早餐。所以最後,倪莉沒趕上當班的公車。下一班公車半小時就來,她算準時間,在十五分鐘走到豔陽下的公車亭。
沒想到四月天的天氣已經很熱了,在短短十五分鐘內,穿戴了口罩、長袖、長褲的倪莉,滿身大汗,在公車上一直打噴嚏。車到公司時,還因為晚了一班而遲到,被公司罰錢。
工作太忙,主管只是唸了倪莉幾句,便放倪莉回去工作崗位。而辦公室冷氣很強,穿長袖也沒人覺得奇怪。只是向來一起吃午餐的倪莉,在中午時婉拒了同事們的邀約,自己買了東西,坐在公園裡吃飯。
她不能被發現家暴。之後要生孩子還得請產假,看別人的前車之鑒,她在請產假前必須給大家好印象。在公園時,倪莉滑了社群帳號,卻發現沒有人可以聯絡,鼓起勇氣,登出了現在的帳號,重新登入大學時暫時登出的帳號。
小怡沒有封鎖她,而個人檔案的位置寫著「高雄市」。
多年前,倪莉大一、大二時跟小怡很要好,是洛莛學長過世後兩人才決裂的。她一直留著一個無聊的泰迪熊玩偶,那是兩人去逢甲夜市的娃娃機夾的,那時倪莉還沒被柯洛莛性侵,倪莉還跟小怡一起抱怨洛莛學長......
雖然小怡那時候跟倪莉斷絕關係,倪莉感受到深深的背叛。只是現在,倪莉再也沒有人可以依靠了。
她不抱持著希望。
在睽違多年後,倪莉用舊帳號傳訊息給小怡,「妳過得好嗎?」
🚌🚌🚌🚌
倪莉盯著手機。
她傍晚下班後回到家裡,又跟阿茂吵了一架,阿茂一樣懷疑她出軌,甚至還說出軌對象是三樓公職考生。疑心一旦升起,再真確的事實也敵不過一個可笑的假設。
所以倪莉收拾衣物,只帶了個背包,沒帶太多東西就離開家門。去西門站那兒隨便找了個日租套房住了一晚,然後隔天再帶著背包去上班。她希望阿茂能重新想明白,然後用甜言蜜語跟她道歉,兩人就此和好,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但阿茂始終沒有。
下班後,倪莉又去了西門。在那吃了要排隊的蚵仔麵線,加點了香菜。阿茂討厭香菜,而倪莉熱愛香菜。在兩人生活中體貼的倪莉,沒有一次有加過香菜。此刻吃來,特別美味。
吃完後,倪莉的手機還是沒有訊息。她茫然且不知所措,又要去旅館再住一晚了嗎?
突然間,手機震動了一下。
倪莉滿懷期盼,點開螢幕,卻不是阿茂——是小怡。
小怡給倪莉的訊息
就這樣囉,普普通通。小莉兒,妳還好嗎?
我很無恥吧(笑)?
我也喜歡學長,所以我以前很嫉妒妳。我知道不是妳的錯,但我卻沒辦法不恨妳。柯姊姊發文,只是給我一個封鎖妳的理由。後來我反省自己,才解除封鎖,但
妳不可能不恨我吧?
所以妳為什麼會傳「過得好嗎」,我想了一整天,都想不透。
妳......發生什麼事了吧?在台北嗎?如果妳還願意把我當好朋友的話,我們可以見面聊聊。或許週末我上來台北?
謝謝妳還願意信任我,對不起,小莉兒。
盯著訊息,倪莉不由得簌簌流下眼淚,情難自禁,全身顫抖。這一天一夜,倪莉的心一直空懸在空中,此刻她突然感受心頭很踏實,知道自己終於有了靠山。
淚眼矇矇的倪莉傳了訊息:
「明天可以去高雄找妳嗎?小怡🥹」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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