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二今天沒有回來?」智叔。
「他說要到娜娜靈堂走走!」小崔。
「女人再美,在生時看看無妨!人都死了!有甚麼好看!」
「我下班後也會去!」
「白痴!」
丁娜死後一個星期,製作團隊連同經理人公司,籌辦了一個盛大喪禮。
殯儀館內外都設置紀念品售賣攤檔,海報、T-shirt、精品,應有盡有,當然還有銷售為數不多的限量品,用作來炒熱氣氛。說是喪禮,更像嘉年華會。
追悼會剛開始,殯儀館外早已人頭擁擁,清一色男生,大多十來歲,未成年也不少,中佬也有。因為人數實在太多,殯儀館四周行人道也站滿人。名人喪禮果然得到特別關顧,警方出動人潮管理,限制來賓逗留時間,勉強維持着秩序。
沈初二揚揚證件,直入禮堂。路過身邊的男孩,都投射不滿目光,有些還在暗罵,詛咒特權份子……
為了配合暗黑娜娜形象,靈堂裝飾,兩個色調從正中分開左右,半個是全黑設置,另一半卻是粉紅色。喪禮裝潢離經叛道,仍能得到寬容對待,只因殯儀館總經理,同是娜娜粉絲……這是沈初二後來才知道的事……
整個禮堂怪裡怪氣,令沈初二周身不自在。
大堂內,播放着娜娜的歌聲,大多是她所唱的兒歌。眼見所及,有毒男呆若木雞,有小孩子哭不成聲,更有直擊報導的網紅;當然最大多數,還是湊熱鬧的,個個奇裝異服,不斷互拍自拍,手舞足蹈喜氣洋洋,歡樂笑聲不絕;根本一點都不尊重亡者,更不像喪禮應有的莊嚴……
沈初二邊走邊仔細觀察每一個人:「殺手有可能混在人群中,就是為了看看自己的成就。」他這樣估計……又或者,他只是想僥倖這個情況會發生。可是,沒一個眼神有異,沒一個值得懷疑。古靈精怪的氛圍,沈初二當然失望,正想抽支煙解解悶。
「先生!金銀衣紙可以燒,香煙就不可以燒了!」堂倌前來阻止:「室內禁煙。」
沈初二無奈收起煙包。
「後巷有煙灰缸,還有張長板凳。」堂倌指着後門。
「謝謝提點!」
後巷只有一盞小燈照明,巷尾漆黑一片,像個無盡頭的深洞,加上入夜後氣溫急降,整條小巷顯得更陰森。如堂倌所說,燈下有張長板凳,凳旁有個直立式煙灰缸。沈初二點燃香煙,狠狠地抽,狠狠地呼,企圖把今天積累的悶氣全吐出來。
經理人、助手、製作公司已經進行過問話調查,並沒有可疑之處,都是沈初二意料之內。至於那隻紙飛機,唯一可疑的證物(黃色紙符),小崔自告奮勇要去查;雖然沈初二不太放心,但小崔搜尋資料的能力,的確有可取之處。
「你果然在這裡!」背後響起的聲音,正是小崔:「堂倌告知我,你可能在後巷抽煙!」
沈初二早料到他會來,只是猜不到這麼早。
「你要的資料,我已經找到!」小崔揚揚得意:「你沒猜錯!那度紙符果然跟娜娜的死有關!」
小崔興奮得滔滔不絕:「我在網上搜尋及比對過,再找了幾個道士法師請教……」
「說重點!」
「是招魂符!」小崔一臉認真:「是召集孤魂野鬼用的符籙!」
符籙得到證實,沈初二卻沒有因此而高興。事實告知他,要從他老本行,科學鑑證入手,已沒有去路……
暗黑娜娜喪禮同一晚,第二單兇案發生……
金龍桑拿。死者是嚴鐵三,即是同心堂老大「清補涼」。
死在浴池中,背部完全燒焦,焦黑得跟炭沒分別。面部及前胸浸在水中,像木乃伊一樣,枯乾得完全失去水份,滿佈皺紋及龜裂。只能憑頸項上的八両金鏈、墨玉扳指等貼身物品,勉強把他認出來。
「清補涼」逢週二都會到金龍桑拿。一向外出總帶着十個八個手下,排場十足;可是來浸桑拿,他喜歡單獨一人,享受獨處的寧靜。因為功夫了得,他從不擔心埋伏襲擊,加上接任堂主之後,同心堂的霸氣一時無兩,根本沒人敢動他分毫。正因為是「貴賓」,金龍桑拿也識時務,逢週二傍晚,不接待其他客人,免生枝節。而一般熟客也怕遇上他,刻意迴避。這些資料,是桑拿經理提供的。事發時,他正和三個員工在休息室玩十三張;原地待命,方便貴賓召喚。
「上得山多,終遇虎!」智叔大模廝樣地吵着到來:「自他接任堂主之後,為了壯大山頭,四處跟人過不去,所有堂口都是敵人!遭暗殺是遲早的事!」
「但他怎可能在水池中燒死人。」
小崔慌慌張張跟在後面。
「殺死後燒屍,再掉到水池就可以!有甚麼稀奇?」
「但整間店鋪也沒有燃燒過的痕跡!整個人都燒焦了,一定很大火吧!這裡連一點燻黑的地方也沒有!」
沈初二走向小崔:「分析得好,觀察也很仔細!」
小崔給讚得沾沾自喜。
「他不是從外燒死!如果焚燒完屍體,才拋進水池,灰燼會因水面波動而散開,漂浮面積會很廣。現在炭粒都留在身體附近,證明是從內裡起火燃燒,直到死亡後,停止掙扎,火勢再漫延至體外!所以火是自體內燒出來!」
「人體自燃?」
「說不定!也有可能是被某種法術殺死的。」
「痴痴呆呆!坐埋一枱!又自燃!又法術!瘋言瘋語!你們這麼投契!不要當差了!拖手仔上山學法吧!」沈初二跟小崔一人一句,令智叔很沒趣:「現在只兩個可能!一:兇手帶着安家費,落船『著草』。二:兇手向社團領功後自動投案。」
即是可能「一」,交給水警或者海關處理,總之是轉移到其他部門的事。而可能「二」,就是甚麼也不用幹,等收割,坐享其成。
沈初二懶得理會他:「檢查了閉路電視片段沒有?」
「自清補涼來到,沒有其他人出入過!」小崔。
他們繞過搜證人員,來到桑拿房。
沈初二阻止小崔入內。
「不要進去!」
小崔:「有發現?」
沈初二指着遠處地板上的煙蒂,還有擱在長板凳上的打火機和煙包。
「叫搜證人員先來拍照!」
搜證人員拍攝時,沈初二從旁指導。
即棄打火機內汽油所餘無幾,打出火花,卻沒有火焰。弄皺了的煙包是空的,地上的煙蒂應該是最後一支。沈初二撿起煙蒂,香煙未燒盡,還剩下三分之一;他小心翻開煙紙,夾在煙絲內,留有小小的黃色紙邊。
「是符籙!」
沈初二將煙蒂、煙包和打火機分別放入密封袋交給搜證員。
「指紋及唾液DNA!」
「有可疑的地方嗎?」小崔。
沈初二示意他先安靜。
因為他還留意到,長板凳上模糊痕跡,還有凳前的腳印。
「清保涼起火前,應該就坐在這個位置!」
小崔探頭觀看:「因為體內起火,熱力傳到木板上而引起的痕跡?」
「四周仍然存有水氣,而這個位置,明顯是發熱體把水份蒸發的乾燥現象!」沈初二再靠近細仔觀察。
「即是清補涼當時仍有意識,發現體內過熱,再由這裡走到浴池才倒下,再繼續燃燒,直至死亡?」小崔。
沈初二點頭。
「但溫度一定很高,才會做成木板的乾燥痕跡。他會忍到那個階段,才走出浴池降溫嗎?」
「問題就在這裡!」
「甚麼?」
「因為沒有其他人在場……所以我估計,清保涼當時應該是受到一股力量牽制住,無法自主活動,直至那股力量消失後,他抵受不住體內高溫,才急着走出桑拿房,直奔浴池……」
沈初二沉思。
「可是他當時應該會大叫吧!始終是火燒的痛楚啊!」小崔。
「若果一開始已燒壞了聲帶呢?」沈初二。
這回輪到小崔沉思。
「同是邪術……莫非跟殺死娜娜的,是同一兇手?」
「這次符籙幾乎完全燒盡,無法印證是否同一種咒術。但是同一人的可能性相當高!」沈初二深鎖眉頭:「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在水池中燒死?為甚麼要這麼做?跟丁娜在車廂溺斃,又有甚麼關聯?是同一人所為?要展示法力?發去警告?要嚇唬誰?」
一大堆問號纏繞着沈初二……
註1:人體自燃是指身體未接觸外界火種,而自行燃燒,死者一般只剩下四肢末端,其餘都燒成灰燼,而周遭環境只有輕微損毀……在中古世紀,被視為上帝的懲罰,或者巫師咒術所致。
註2:「著草」黑社會背語,意指逃亡。 為逃避債主、執法人員、仇家等,離開原本身處地,到別處匿藏。「草」指草鞋;古時人們多不穿鞋,只有遠行時才會穿上草鞋。因此穿草鞋,有離鄉別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