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輪迴嗎?我相信。
因為我看過人死後所到達的彼方。
暗無天日黑空,滾燙的油鍋,散發冷光的刀山,人吃人的深淵溝壑…...。
如果有人問我說所謂的地獄是什麼模樣,我只能說"絕望",沒有比這兩個字更貼切的形容了。
就在我思考著的同時,地獄的景象飛快掠過眼前,隨後前方的視野驟然變得開闊起來。
又一次,我回到那座橋。
橋邊的釣魚椅上,坐著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他混濁的目光直盯著我,接著語帶不耐的嘖舌道「怎麼又是你這個小子啊!這是第幾次啦?」
第幾次了呢?我早已數不清了。
對於老者的發言,我並不理會。只是沉默地走上了橋。
眼前的橋上看不到盡頭,只看見一片霧氣,在水上、橋上靜靜地壟罩著。
我沒有停下,直直向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霧氣越來越濃。
當我回過神來時,四周已經又是另一片光景,而我自己已然坐在一個座位上。
那是個靠窗的座位,黃昏映照著窗外快速掠過的景色,伴隨著偶爾的搖晃,給人一種平凡的生活氣息。
我身處在一輛列車上,但並不是隨便一台列車,而是我平常上下班所搭的列車,此時雖是平日,但乘車的人也是不少。
坐在我對面是兩個穿著制服的女高中生,他們低頭滑著手機,偶爾也會抬起頭互相聊上兩句,再一起哈哈大笑;在我右側是一個有些駝背、拄著拐杖的老婆婆,她靜靜的坐在位置上,靠著椅背打著盹;左邊是一對情侶,女方把頭枕在男方身上假寐著,而男方另一手則拿著手機,觀看視頻,一臉百無聊賴的表情;在車廂連結處旁的座位上坐著一濃妝豔抹、穿著套裝的中年婦女,她不時撥弄自己的頭髮,還不斷掏出鏡子,確認自己的妝容;車內大多數人都是坐著的,而只有我面前的男人是站著的,男人穿著一身上班族的裝扮,手上還拿著銀灰色公事包,一手拿著手機靠在耳邊,口中不斷對電話那頭的對方道歉。
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色和熟悉卻又陌生的人們,我深吸一口氣,又不由得發出嘆息,因為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這節車廂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內,在三分鐘後將會全數遭到恐怖分子殺害。
而我必須阻止這件事,避免全員死亡的bad ending,確切點來說,這就是我之所以在這裡不斷輪迴的理由。
我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餐廳的瓦斯氣爆、公寓半夜的電線走火、持槍的搶案,所有造成人員傷亡的事件,只要我在現場,現場都會陷入一種輪迴的狀態,而且一旦輪迴開始,就無法自然停止,只能設法讓它結束。
在我多次輪迴的經驗中,最有效的結束方法,就是在死掉之前,毀掉造成死亡的主因。
這時,我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戴在上頭的電子錶。這是在我經歷過數次輪迴事件後,為了能夠在輪迴中確認事件發生的時間所準備的。
此時,我將計時器設定在兩分鐘整,然後按下計時開始的按鈕。
在錶上數字跳動的同時,我也開始了行動。
我一腳踢向眼前的男人,並從座位上迅速起身。
眼前男人挨了我一腳,露出吃痛的表情彎下了腰,眼神充滿詫異,似乎不能理解我一個陌生人怎會突然攻擊他。
但對在上一輪知曉了這名男人身分的我而言,先發制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如我所料,他完全無法反應,而我趁著他還不及反應,用我脫下的外套勒住了他的脖子,頸部的壓力迫使男人臉色漲紅,雙眼逐漸上吊,但我依然沒有鬆手,直到他四肢無力癱軟地倒臥地上,完全失去呼吸。
眼前突然出現的殺戮,讓車廂裡的眾人都嚇傻了。
有些愣在原地,有些大聲尖叫,有些則對著我大聲叫罵。
但我並不在意,殺掉這個上班族打扮實際上卻是共犯的男人,並不會讓我有任何生理或心理上的不適,他人也沒資格責怪在這種場面中站出來充當英雄的我。
我撿起男人掉落的公事包,踏步走向車廂間的連結門,門上的霧化玻璃對面透出模糊的人影,那人將會在五秒後闖進這節車廂,並持槍掃射。
我邊走邊打開公事包,裡頭放著一把手槍和一堆資料書目,我拿起槍上膛,二話不說朝著玻璃上的人影連開三槍。
玻璃碎裂,對方哀號一聲後倒下,倒下同時把門帶了開來,另一車廂的同夥眼見同伴被殺,憤怒的把槍口對準了我,下一秒立即開火。
但在那之前我已經有所動作。在開槍之後,我立刻扔出公事包,打開的公事包在空中旋轉間,撒出的紙張在慣性的作用下漫天飄落,遮蔽了對方的視野。
這一刻我抄起掛在車廂一旁的滅火器,朝那人衝過去。
由於視野被遮蔽的關係,大多子彈都打空了,僅有數枚擦過我的手臂,但那種小事對我來說也構不成威脅,只要手腳還能動,我就能殺他。
下一瞬間,我穿過散落在半空的紙堆,他把槍口朝我轉了過來。
在他開槍的同時,我將滅火器向他扔去。
子彈不偏不倚的擊中半空中的加壓鐵罐,罐內氣體一瞬間爆開,在他面前形成小型的氣爆,他承受不住沖擊跌坐在地。
這時我再無猶豫,抬起手對著頭就是一槍,子彈貫穿他的腦部,沾黏著紅白色的塊狀物噴濺而出。
爆炸聲及槍聲早就傳了出去,我能聽見其他車廂傳來的喧鬧,以及歹徒們的吆喝聲。
我沒有絲毫的遲疑,直接拿起那人的步槍,再另一批人闖進來之前,搶先一步踹開車門,對著走道上的另外三個歹徒開火,一連串順暢的點射操作連爆三頭,噴灑而出的血讓呆坐一旁的乘客沾了滿臉血腥。
此時,我舉起手來確認了一下時間,上頭時間還剩下二十秒左右,我拿著步槍直接衝向下一個車節處。
就在這時,車節處的門打開了,最後一個歹徒看著眼前倒下的同伴們,滿臉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地。
好了,從這裡開始才是關鍵。
在上一輪死前,這個男人竟然從懷中掏出一顆手榴彈,雖然我眼疾手快將它踢下列車,但它卻在軌道上爆炸,使得整輛列車脫軌,我也因此而死,但這次我已經有所準備。
面對著一臉訝異的他,我的腳步沒有停下,在他反應過來時,我已經來到他身前三步的距離。
他反應過來,舉起了手槍,朝我開槍,一抹痛處在我肚腹炸開,但我不顧這些,整個人直接撞上去,撞掉對方的手槍的同時,將槍管抵在對方胸口上。
我扣動板機,子彈朝他狂掃而出,在他身上打出無數血洞。
男人瞪大雙眼,口中嘔出一攤血向後倒下,接著他伸手顫抖著往自己夾克內襯摸去。
不等他下一步動作,我立刻向前蹲下身子,用膝蓋壓在他的胸口上,阻止了他的動作,隨後我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具有嘲諷意味的輕笑,挑釁似的說道「怎麼?我壓到了什麼嗎?」
男人憤怒的瞪著我,額上爆起青筋、咬牙切齒,然而他已經沒有掙扎的力氣了。
看到他倒在地上、無力的樣子,更激起了我的嗜虐心,於是我接著說道。
「你很憤怒對吧?好不容易準備好的一切,竟然毀在我這種毛頭小子上,很不解吧?很不滿吧?但是這個世界本就無可奈何呀!誰叫神明大人要賦予我這樣的能力呢!」
我蹲了下來,將槍口抵在他的頭上,他雙目漲紅惡狠狠的瞪著我,然而身上的溫度卻不斷流逝,血漸漸蔓延開來。
「好了,去死吧!」
碰!男人死了,血濺的我滿臉都是。我用手胡亂抹了抹臉,突然一個身穿漆黑服飾少女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本能的把槍對準了她,並直接開火,直到把子彈都打光了,少女還是站在那裡。
步槍的子彈明明射穿了她的身體,然而詭異的是,少女一滴血都沒流。如此匪夷所思的畫面,讓我瞬間愣在原地。
這時,少女動了。她一動腳步緩緩向我走來,在此同時,身上的傷口也接連復原。來到我面前時,竟已恢復的完好如初。
面對嚇得愣在原地的我,她輕輕一笑,附上我耳邊輕語道
「你很特別,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我可能會想要你,但你壞了我的事……所以我要給你一些小小的懲罰。」她說完後朝我伸出了手。
不知是基於恐懼,還是其他原因,當時的我完全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用食指在我的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
那一瞬間,我只覺得似乎有一股電流,猛烈且迅速的通過我的身體,接著我感覺到我的四肢開始崩解,知覺也逐一喪失,先是觸覺、嗅覺、聽覺,最後是視覺,然後一片黑暗,只有某種東西逐漸被剝離軀體,死過好幾次的我十分清楚這種感覺,那是死亡的感覺。
地獄的光景猶如走馬燈一般閃過,然後我又來到了那座橋前。
橋邊的釣魚椅上,依然坐著那位白髮蒼蒼的老者。他混濁的目光直盯著我,接著嘖了舌「怎麼又是你這個小子啊!這是第幾次啦?」
是第幾次了呢?早已數不清了,但是我…
我抬起頭直面著老人說道「這一次,我一定要殺了她!」
接著,我便頭也不回的走上了橋,消失在了霧的一端。
我沒有聽見,老人在那之後,獨自發出詭異的笑聲「是嗎?嘿嘿!那可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呢!畢竟......死亡本身是殺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