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14

微弱燈光照亮室內，書桌前的少年認真的將習題作業給完成，這個是父親額外派給他的作業。

Alan的記憶中，父親是個非常嚴肅的人，從來不會過問他喜歡什麼，想要做什麼，只會一昧地告訴他應該怎麼做，也從來都不解釋為什麼。

他不敢違背父親，母親也只是告訴他，就乖乖聽話就好了，父親會這樣做，肯定是為了他好。

有哪個父母不是為了孩子好？

於是，別的孩子都還在玩的時候，他會在書桌面前讀書，只為了可以達到父親的標準。

他考上大學，雖然不能說是最好的學校，但也算是在泰國排名前三的大學，他讀的科系是父親選擇的，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他就像是個機器人，在大學裡頭讀著他最沒有興趣的科系，他唯一可以反抗父親的時候，就是自己到圖書館去讀一些文學作品。

他和Wen就是因為那本《金閣寺》認識，他第一次感覺到有人很在乎他，是從Wen的身上。

他們會一起去吃東西，一起去散步，有時候一起去看場電影，討論電影給他們的心得感想等等。

Alan喜歡文學，但父親並不同意他去喜歡文學，他很想要去選修文學相關的課程，卻又害怕父親會反對，因此遲遲不敢行動……

直到大學畢業，他以為他脫離父親的掌控，事實上卻沒有，他還是在父親的要求之下，透過父親的人脈到一家金融機構實習。

他和Wen就是在他實習的時候決定開始交往，那是Alan覺得人生最幸福的時候。

他並沒有跟家裡特別出櫃，他覺得父親和母親並不會接受，他選擇讓時間慢慢去淡化。

他和Wen交往的第一年，父親因為肺癌去世，母親也因為思念過度離開了……送走兩位老人家的時候，Alan的內心很沒有真實感。

Wen陪伴在他的身邊，Alan認定了Wen就是他這一生的伴侶了。

他把自己從父母的相處中學習到的東西，用在他和Wen身上。

牛肉對身體很好，他讓Wen多吃一些。運動對身體好，所以他會讓Wen一起跟他運動。

Wen只要有什麼想反駁，Alan表面上會接受，但實際上並不會接受。

後來……他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不好，Alan不懂……明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Wen好，也是為了他們兩個人好。

他替兩個人一起存錢買一棟房子，努力工作還清房貸，即便銀行的工作他一點都不喜歡，但為了便宜的房貸利率，他願意忍耐。

他為了他們兩個人的未來忍耐，為什麼Wen不行呢？

他們之間從原本的甜蜜，開始漸漸有的許多出入，Wen每天都很晚回家。

從一開始的十點，到十一點、十二點、凌晨……

到後來Wen提出分手，Alan不願意面對這件事情，他們繼續同居……然後有一天……Alan喝了酒，他藉由酒意碰Wen。

Wen沒有拒絕他，這讓Alan欣喜若狂，他想……他還是有機會的，Wen並沒有討厭他，他們只是有些不愉快罷了。

很快……就會好了……很快……

嗶嗶——嗶嗶——

手機的鬧鐘響起，Alan緩緩的睜開雙眼，他看著陌生的天花板，才想起……對呢，他出來旅行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覺了。

Alan是個很淺眠的人，從出門到現在，身體疲累的時候他才會甘願地躺在床上睡覺。

但他很清楚，和Wen分手之後，他沒有一天是真正的睡好。

即便和Wen分手後還繼續同居的那段時間，每個晚上即便已經躺在床上，他還是會被Wen打開家門的聲音給弄醒。

因為他想第一時間知道Wen是否回家了。

即便後來離開他們曾經一起居住的家，搬到一個人生活的地方，他的睡眠狀況也不是很好。

來到異國，每天入睡前都會戴上耳機，杜絕更多的聲音。

今天醒過來的時候，Alan發現他沒有戴耳機，而是好好的直接睡到醒過來。外出旅行他也不會特別設定鬧鐘，並沒有發現自己究竟睡多久。

他拿起手機一看，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他明明記得昨天和Gaipa唱完《月亮代表我的心》之後，他們一起賞雪一會兒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床位。

阿、還有說好幾點要碰面。

為此Alan特地設定好鬧鐘，避免自己睡過頭。

他有些無法回過神來，剛剛的夢境太過真實……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是又回到和Wen交往的時候了。

Alan走下床，拿套乾淨的衣服去浴室洗澡。

他已經習慣睡醒之後先沖澡一次，可以幫助他醒腦之外，也能把自己調整到最好的狀態。

打理好自己後，Alan走到交際廳，發現Gaipa早已經準備好早餐在交易廳到角落等他。

或許是做了太過真實的夢，Alan看見Gaipa時，莫名的有些心虛。

他走到Gaipa面前，坐下：「這麼早醒？」

「習慣了。」Gaipa說，把餐具交到他手上。

Alan很自然地接過Gaipa給他的餐具，吃著旅社準備的早餐。

「今天有想好要去哪裡嗎？」Gaipa問。

「嗯……我這次有幾個地方想去。」Alan說。

「哪些地方？」

「蓮華寺、詩仙堂、貴船神社、稻荷神社。」

「嗯……」Gaipa咬著筷子，反覆思索著Alan提供的幾個地點。

爸爸的日記本上，也有這幾個地方，他本來也就有打算要去這幾個地方走走，只是要先去哪裡呢？

貴船神社在嵐山上，需要花費一天的時間，稻荷神社也是。

如果時間上允許，他會比較想先去較為放鬆的地方……

「我們先去蓮華寺如何？」Gaipa開口：「如果時間上允許，我們再一起去詩仙堂，明天跟後天再去貴船神社跟稻荷神社。」

「可以。」Alan點頭：「就去蓮華寺吧。」

決定好要去什麼地方，吃過早餐之後他們就一起出門了。

搭乘叡山電車抵達三宅八幡站下車，Gaipa依照地圖的指示走，Alan則是安靜的欣賞著路途中的所有景色。

走進寺廟前，充滿碎石子的地面，以及中間一條用石板堆疊的參道，明顯就是要讓人踩在石板上。

還好今天參觀的人並不多，他們可以好好的享受一下這份靜謐的氣氛，一步一步的慢慢走著。

Alan看著幾乎沒有什麼樹葉的樹枝，他想……「秋天的時候，這裡肯定很美。」

不字將腦海中的話，全盤托出。

「嗯？我看過照片，真的很美。」Gaipa很自然的把話給接下去：「畢竟這裡也是爸爸很想來的地方。」

「爸爸……」Alan喃喃自語道。

「怎麼了？」

「沒什麼。」Alan搖頭：「走吧。」

他們付了400日圓的參拜費用，脫下鞋子，走進寺廟內，鼻息間傳來陣陣濃郁的榻榻米香氣。

那是在泰國不會嗅到的獨特味道。

他們一起在書院的角落找的位置坐下來，一同凝視著外頭漂亮的庭院。

不曉得為什麼，那股很難以靜下來的心，漸漸地靜下來了，煩躁的感覺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被寺院的小神明們給治療。

Alan想起今天的夢。

他夢見爸爸，夢見那個控制欲極強的男人，然後……他把男人的那份所謂的「愛」給複製下來。

獲得一段並不是很美好的感情關係。

不、曾經很美好，他非常喜歡和Wen剛開始交往的所有的一切，只是……全部都不見了。

「我今天醒過來之前，發現我做了一個夢。」Alan緩緩地開口，用著非常小的音量說，他怕打擾到其他來參觀這間寺院的人。

Gaipa很快就接到Alan的情緒，他伸出手握著男人的手，就像媽媽還在的時候，他每一次在猶豫該如何追求Jim的時候，媽媽會握住他的手，給他力量。

Alan微笑的回應Gaipa的舉動後，繼續說：「我夢見我小時候在書桌寫練習題的樣子，還有……很久很久，沒有想起來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