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此篇作品為限制級作品,有謀殺、自殺、家暴、性侵等血腥劇情。是本人嘗試以「小說」此一體裁完成的「B級片」。(聲明:這只是小說。)
前篇:【短篇】〈夜,逃亡〉(十六)
倪莉把桌子放下來,手機放在桌子上。
除了剛才上車前聽到乘客的竊竊私語外,倪莉的手機也有接連不斷的通知,社群被瘋狂轟炸,留言都十分惡毒。
「霸凌者都該死。」「還說想告人咧,做錯事就該負責!」「齁,妳男友跟妳都活該啦!」「小學就霸凌,可惡!」
什麼霸凌?
一看,再現無窮無盡的私訊。
倪莉渾身顫抖,怎麼回事?
她不願相信,但點開了新聞網站,首頁標題寫著:〈國道食人魔?不!真英雄——藍克〉。
下午2:28,又是台北時報的「獨家」,又是那個叫做「白媛媛」的記者寫的。倪莉在下午三點多坐上高鐵時點開新聞,該則新聞流言已在短短半小時內累積100多則留言。
新聞引文
今年四月十七日,從台中到彰化的國道上發生一件駭人聽聞的客運屠殺案件,帥氣的兇手藍克在客運上大開殺戒,並生啖人肉。然而,經歷人權律師柯洛羽的追查,發現死傷者全都死有餘辜。在本日,柯洛羽律師將相關資料透露給本報,希望號召社會大眾共同聲援藍克,不要讓真正的英雄被埋沒,要知道善惡終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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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內容後,倪莉非常生氣。
真的太荒謬了,怎麼可能剛好都死有餘辜?
在報導中,白媛媛記者揭露客運食人慘案的受害者,全部都有罪——阿茂噪音擾鄰、中年夫婦販毒害命、年輕男女詐騙使人家破人亡。
——阿茂的噪音有嚴重到該死嗎?
該告他、該罰他,倪莉都會坦然接受,也願意和阿茂共同面對。但藍克就這樣殺了阿茂。失去未來老公,倪莉怎麼辦?而失去親生父親,倪莉肚內的孩子怎麼辦?
僥倖未被藍克殺死的三人也都有「罪」——藍克生父是孌童犯、前柔道國手蘇姿萍服用禁藥遭禁賽四年、倪莉曾霸凌同學。
柯洛羽律師為藍克提了冠冕堂皇的犯罪理由啊。
可笑。
倪莉知道她終究要為小時候的罪惡償還,也必須為了不知事時的邪惡道歉。但她沒想到會在自己成為犯罪被害者時遭遇公審。
況且,當時的霸凌事件中講的也太片面了。
天啊!世上竟有人能如此顛倒黑白!
沒錯,倪莉在小學三年級拉了男同學的頭髮。
但明明是那男生先帶頭霸凌倪莉。那男生說倪莉很醜,又說倪莉髮型很醜。倪莉謹記著父母的教導,不還手也不搭理這些臭男生。後來那男生急了,先對倪莉動手。她為了自保才扯了對方的頭髮。對方後來還用了鋒利指甲在倪莉身上抓了好幾下,那些傷口的疤痕,至今都藏在倪莉的耳後根與脖頸。
運動會後,老師罵倪莉,對方阿公罵倪莉,連倪莉的父親都罵倪莉。
連現在,這件事也被放出來公審。這樣太委屈了吧?
——報導中還說了倪莉騙洛莛學長的錢、說倪莉出軌導致洛莛學長自殺投港、說倪莉跟藍克共謀殺害阿茂、說倪莉跟藍克不倫......
對對對,這樣去脈絡化的論述裡,倪莉就是蛇蠍女。若倪莉自己不是當事人,也會這麼相信吧?難怪輪椅席座位幾個陪伴者與輪椅乘客看見倪莉時,露出一種驚疑的神情。
藍克在記者白媛媛的筆裡,就是那正義的化身,是吹起戰爭號角的大天使加百列,是怒目金剛降妖伏魔的羅漢,是斬殺惡龍的勇者。
人向來會美化自己,忽略自己的卑劣,注視別人的不好。這太恐怖了。
倪莉不由得渾身發顫——
——都沒人發現這一切的不合理嗎?
——哪怕倪莉「真的」有罪,還有兩個很無辜的死者嗎?
——司機和男大生。
之前倪莉看過新聞。司機年紀很大了還在開車,多年的老司機,本來就快要退休,停車後被大卡車追撞慘死。男大生則是單親家庭,好不容易上了大學,他的母親卻失去了兒子。
這真的既可笑又可悲。
藍克,只是長得帥的魯蛇,是一個妄想狂、跟蹤狂、殺人魔,更是一個食人魔。
但或許台北時報就是比較喜歡藍克是「純愛戰士」、「悲劇英雄」的假說,這樣比較有「故事張力」。聽說藍克在獄中遭獄友傷害,也受了傷,無法親自答辯,因此延後一個月開庭。
倪莉正也因為這個原因決定要回台北,她必須看著這個惡魔被法律審判才能安心。
此案由國民法官參與審理......莫非,律師正試圖引導輿論?
在高鐵車上,倪莉坐立難安。為什麼一個倖存者必須面對社會的壓力?會甚麼要由受害者證明加害者有罪?哪怕事證明確?
倪莉感覺感覺被全世界背棄,哪怕她知道並非如此。
但這種汙衊與排山倒海的輿論,還是讓倪莉難以承擔。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此刻,倪莉的母親因為客運食人案不敢在公共場所滑手機。所以,母親還不知道又有新的假新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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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候,倪莉跟媽媽一起抵達高鐵台北站。
倪莉用台北人多的理由,說服母親一起戴上口罩。戴上口罩後,倪莉和母親果然就泯然眾人之中,沒再被投以異樣眼神了。滾滾人流中,倪莉好似看見那個台中高鐵站那個金髮黑唇裝扮的女子,但好似幻覺,對方一下子就消失了。
在站務人員指引下,母女倆人順利前往西區地下停車場搭上計程車,報了住址後,車輛就出了站,不到半小時就回到她汀州路一樓老家的門前。
回家後,倪莉和母親就開始處理從醫院帶回來的大包小包東西。
倪莉沒辦法弄太重的東西,被母親帶去以前的房間先休息。而倪莉只得讓自己的雙手爬牆,試圖做了一些復健後,才終於放鬆下來,斜躺在房間裡的小沙發上睡著了。
醒來後,各式衣物似乎已經被丟進洗衣機了,此刻換成烘衣機在碰碰碰運轉著。倪莉扶著牆與家具,咿呀地打開了自己的門。外頭還有些許光線,從客廳厚重的窗簾縫隙裡射出。
只是因為客廳沒開燈,幾乎一片漆黑。
倪莉小心翼翼叫了聲:「媽?」
沒有回應。自從父親過世後,這個家也變得滿是灰塵了。倪莉被客廳的積塵激得打了幾個噴嚏。倪莉知道,母親從父親死後就怕觸景傷情,總是讓自己去那些免費的一日遊旅行。但倪莉這才發現,老家竟已變成母親夜深才不得不棲居的悲傷之地。
曾經熟悉的家處處都是薄薄的灰塵,倪莉的房間似乎有床罩,看起來還好,但床罩上也是薄薄的灰塵。
多少年了,倪莉沒想過自己的母親到今日都還沒走出來,都還沉浸於父親的逝世。
這種時候,母親會去哪裡呢?
倪莉叫了沒人回應,客廳的燈或其他地方都沒有開燈,只有烘衣機運轉的聲音。所以倪莉重新回到自己房間,打開手機,檢查訊息。
開放性的社群有排山倒海的攻擊。
所以,倪莉看的是家族的群組——只剩下倪莉和母親的群組。
母親有傳訊息,說:「今天太趕,去自助餐買晚餐。(之前腳扭,會慢)」
母親很不會用手機,都用手寫選字,普通的訊息可能要花上她十分鐘。倪莉一笑,卻發現自己的眼眶熱熱的。
阿茂死了,倪莉才能深刻體會母親失去伴侶的狂悲。她與阿茂交往近十年,死別就讓人難以承受。而母親和父親結縭近三十年才面臨死別。母親又該多痛?
為了倪莉而重新堅強,母親真的很偉大。
倪莉回傳了訊息,寫著:「嗯~謝謝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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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的倪莉,努力整理自己的房間。
有灰塵,所以她重新戴上口罩,但手腳還不靈活的她,只能坐到少女時期的書桌前整理不重要的桌面。
老家放的東西沒剩什麼了。
珍貴的東西倪莉都拿去阿茂那兒了,例如她最愛的漫畫、阿茂寫給她的卡片、爸爸留給她的手尾錢、畢業證書、存摺等等。
但那天阿茂生母打電話到倪莉手機時,阿茂生母說都扔去垃圾清運了。
那麼珍貴的過往全都沒了啊!
要記憶阿茂,只剩下倪莉肚子內的孩子了。
說也奇怪,這孩子平時都很愛睡覺,偏偏碰到小怡就特別激動。或許是孩子也很喜歡小怡吧?想到小怡,倪莉不由得又想在此刻向小怡取暖。但仔細一想,小怡要去台中買名產還要回高雄,行程緊湊,倪莉還是作罷了。
喀喀喀!咚!
倪莉聽到聲音,坐在書桌座椅的她抬起了頭。
「媽,妳回來了嗎?」
——但並不是倪莉的母親回來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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